那些原本茎干纤细的树木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长成了参天巨树，这样的生长速度闻所未闻，更令人惊叹不已的是，根茎叶中流出的汁液竟是鲜红色的，宛若血浆，还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样奇异的事迹给灵兰岛染上了神秘色彩，布里德遂将此树命名为龙血树，这片树林自然而然也被称为龙血林了，不过里面除了龙血树还有些其他普通树木。”
原来是这样。
阿土有些好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掉头拽着他到另外一片更加炙热的阳光下，这才开始研究眼前的一棵龙血树。
“我刚刚就想问，你一直拉着我干嘛？”
屠野挑了挑眉，讲故事这段时间，她拉着自己换了好几个位置，哪儿的阳光更强，她就把自己拽到那个地方，其实他知道答案，但他就是想问。
不问的话，总感觉心里痒痒的。
“嗯？”阿土将目光从龙血树上挪到他脸上，回道：“风湿得多晒太阳，这样可以驱寒。”
果然是这样。
屠野唇角不可抑制地弯了弯，哼笑一声，干脆躺在沙砾上，“行，那我好好晒太阳，你搞研究。”
阿土点了点头，整个人凑到龙血树上。
那树皮坚硬深褐，主干上还有几片深绿的叶子，枝干错综复杂，和普通树木差不多，而且闻不到明显的血腥味。
她看向不远处的锄头，正想挖一刀试试，余光却瞥见林边的黎韵的腿部忽然膨大起来，像是腿上勃发的肌肉要把那制服撑开。
黎韵的手背上居然长出了一片红色绒毛，再往上看，竟然连耳侧也有那奇怪的绒毛，在白净的脸颊上尤为显眼。
“黎韵姐姐，你好像长毛了。”她顿了顿，略带迟疑地补充：“还是红毛。”
几人噗嗤一笑。
“咳咳……咳………”半躺着喝水解渴的屠野闻言一惊，水直接进到了气管里，他咳嗽了几声才将视线对准口吐狂言的阿土。
她起先只是远远的观察，然后试探地走到黎韵身前，一会儿看看左边脸颊，一会儿瞧瞧右边耳朵，手指在黎韵的手臂不停地抚摸，似还不过瘾，踮着脚去碰触黎韵脸上的红色绒毛。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屠野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接着喝水。
阿土眼神里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什么恶意，以韵姨的性格，断不会因为这句话迁怒于她。
那红色绒毛也不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而是黎韵的拟态。她的感染源是一只穿山赤猿，那只穿山赤猿早年被祖父斩杀，误打误撞救下了当时正处于感染期的黎韵。
为报救命之恩，黎韵加入了猎兽公会。
所以，父亲对黎韵来说，是共同战斗的队友屠河，也是昔日恩人的儿子屠河。
她可能是整个联邦除了屠野之外最想找到那团红雾，为屠河报仇的人了。
“以后不要随便触碰别人的拟态，这样很不礼貌，也会容易让人误会，韵姨不会生气于你，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他上前拽着阿土回来。
少女松了手，一步一回头地望着黎韵脸上的红毛逐渐褪去，疑惑地抬头看他，“什么是拟态？”
“这个说起来又很复杂晦涩，等离开灵兰岛我再告诉你，记住我刚刚说的，不要乱碰别人的拟态。”
“他这话是真的，小妹妹记住了哦。”黎韵冲阿土笑，扭头号令众人进入龙血林，“全神戒备，出发！”
这次几人的武器都拿在手上，枪支也上了膛，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放松。
很显然，龙血林很危险。
大家是来帮她找哥哥的，她不能让他们陷入到危险中，阿土坚持要殿后，屠野见劝不动她，只能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行走。
两人又落到队伍后面。
阿土脸上的表情凶横又狰狞，鼓鼓的脸颊里像是装着一团杀气，阴沉着脸扫视着四周，大有一幅谁来挖谁的决心和气势。
屠野有心安抚她紧绷的情绪，说道：“灵兰·克里斯军校选址灵兰岛这件事情因龙血林而起，也因龙血林而止。”
阿土疑惑地“嗯”了一声，将锄头换了一边肩膀，侧耳倾听。
“训练场在军校外围，那里地形平坦，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正当工人们将树木锯断欲修建训练场时，意外发生了。”
屠野微微弯着身子，阿土和他身高差的有些大，他要是不低头，就好像在和一团空气对话。
“参与军校建设的五百名工人全部死于龙血林，无一幸存，尸体腐烂得差不多了，才被人发现。”
“全死了？”阿土又要抬头看他，屠野将她脑袋摁住，“咳咳，看路看路，听我说就行了。”
“赵权正奉令视察进度时发现了异常，他在浑浊、无法视物的瘴气中，闻到了令人窒息的、快要呕吐的人肉味道。谁也说不清地上发臭腐烂的到底是胳膊还是腿，挂在树上的头颅到底是张三的还是李四的。”
瘴气？这里有瘴气？
她歪头四处探看，似乎并未见着雾。
“呃，这只是比喻句。”屠野扶额，叹息一声，“怪我，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手法。”
“喔。”阿土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因为尸身破损情况极为严重，赵权正只能通过腐烂程度大致判定死亡时间，他本欲将尸体带出去检测，但林中那些腐烂的断臂残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印，他推测有异兽出没啃食尸身，担心异兽返回，就先行离开了。”
阿土猜测：“群居性的小型异兽？”
“差不多吧，体型庞大的异兽吃饭都是一口闷，既然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牙印，那说明啃食尸体的只能是小型异兽。”
屠野还想将故事再延展延展，一个低头猛然看见她嘴里含着一片寒翠叶，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明显是在咀嚼，吓得他赶紧将叶子从她嘴里拽出来。
阿土也没有生气，薅了片寒翠叶递给他，“有点甜，你要吃吗？”
“……再甜也不能吃，龙血林这么大点地方，有上千具尸体，这还没算上那些前来冒险的外星游客，这里生长的所有植物全是吸食尸土养分长大的，不要乱吃，不干净。”
极爱甜食的阿土听到这话还在犹豫，面露不舍地望着手里的寒翠叶。在炎谷星五谷都是由农家肥灌溉出来的，一点尸体算什么？
屠野见状，呼吸一滞，随即吓唬她，“……你吃的不是寒翠叶，你吃的是尸体。”
“我不怕尸体。”说着，她将叶子塞到嘴巴里。
“你不听话。”
屠野赶紧伸手抢过她嘴里的叶子，灵机一动，又将叶子递了过去，幽幽道：“既然你喜欢吃寒翠叶，那以后就不用问我要糖吃了了，哎呀，我这里还有许多口味的糖呢，唔，我看看，有蓝莓味的、薄荷味的……”
阿土默默接过寒翠叶，转手丢在了地上。
行，明白了，她吃软不吃硬，还嗜糖如命。
“我们来聊会儿天吧。”屠野转移话题。
阿土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想起两人之前聊的是什么，追问道：“为什么龙血林被砍伐之后，那些异兽才出现呢？”
“目前没有官方定论，我猜是因为龙血树的血汁会吸引某种水兽前来，水兽杀死所有人后潜回海中，这才导致赵权正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既然屠野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
阿土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此，碧波荡漾的蓝色大海下一定潜伏着无数水兽，如果能杀死他们就好了，她要给这里的亡魂报仇，于是问道：“飞舟可以下海吗？”
“飞舟只是空中交通工具，不能入海的。”屠野轻车熟路地科普：“地面交通工具是悬浮列车，地底有超速飞车，海面有星船，海底有六星艇，星际间远距离出行的话有星舰和光舰……”
阿土的嘴越张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惊讶之下，连瞳孔里的那滴血都好似在变大，好像在问：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六年前炎谷星确实只有牛车马车，但现在已经六年后了，科技应该有所发展了吧……
屠野小心翼翼地问：“炎谷星除了星舰和光舰，还有什么交通工具？”
阿土抿上嘴巴，表情严肃，“十一路公交车。”
“哈，没想到你还会说笑话。”他挠了挠头。
前方的黎韵听不下去了，带着几个小弟前去开路，树林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龙血树吸收了地下尸土中血肉供给的养分，早已长成参天巨树，就连那些低矮的灌木丛也受尸土滋润，生长速度远超其他地方的树木。
擎天大树相互缠绕，树与树之间根根不分、叶叶不分，枝错虬结，整个龙血林遮天蔽日，只余寂静和森森阴气，处处都是诡谲的黑色剪影。
只有当正午阳光照在龙血林上空时，林内才会有稀疏的光线斑驳闪烁，在一片阴暗中勉强视物。
阿土将锄头握在手里，这个姿势方便她第一时间挥动锄头，将那未知异兽挖个半死。
道路逐渐变窄，路旁有厚厚的枯枝和荆棘丛，丛下隐隐可见森森白骨，几人不欲踏着骸骨前行，排成了纵队。
阿土仍旧要殿后。
“你走前面吧，主要你……走得有点慢，我一会儿又要回头看看你在不在，一会儿又担心你走丢了，这样咱俩肯定要掉队的。”
屠野侧身贴着身后的荆棘丛，看着阿土面无表情地死盯自己，他干咳一声，赶忙解释道：“我没说你矮啊，我真没说，我发誓。”
说着，他比了个四的手势。
阿土冷眼瞥了他一下，径直越过他，似乎是被这番暗搓搓的说辞给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