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刀具，她又直冲冲走回来，伸手将鱼死死按在桌面，另一只手指着地下的铁棍。

    “好的，我给你拿。”屠野自觉地将铁棍捡起来，恭敬地递给她。

    阿土高高举起铁棍，带着十二分的力气，棍尖猛地扎入鱼鳃处，当即就有一股鲜血溅了出来。好巧不巧，有一滴不懂事的血溅到了她眼睛里。

    屠野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找湿纸巾。

    害怕，太吓人了，怎么有人只是杀条鱼都这么吓人。

    那条鱼还未死透，一只眼珠瞪得大大，鲜红的血顺着眼角流出来，但阿土毫无知觉，也不眨眼，一手扣住鱼鳃，将鱼往桌上猛拍。

    拿着纸巾回来的屠野：“……”

    她是真的屠夫。

    “砰砰——砰砰——”

    随着鱼与桌面的撞击声，那鱼的鳞很快也掉得差不多了，鳍和尾也被她拍烂了，两个鱼眼滚落在桌面，一丝活气也没了。

    “它好像已经死了。”屠野弱弱道。

    “我管它死不死。”阿土的愤怒还未平息。

    见她似乎打算徒手开膛破肚，屠野吓得赶紧躲开，回头语无伦次地求助：“韵姨，我认为是时候叫瑞塔送把刀上来了，鱼虽有错但无罪。”

    黎韵也后怕地点头，赶忙叫瑞塔上来。

    “机器人的人格和尊严别忘了。”

    屠野冲着黎韵的背影喊了几声，随后站得远远的，睁着眼睛看阿土杀鱼。

    她先是用棍尖将鱼鳃扎裂出一个棱形血洞，顺着血洞朝鱼肚划了一刀，刀口并不深，她重复了几次这个操作，见鱼腹还未彻底划开，直接双手扣住鱼鳃上的血洞。一手朝左，一手朝右，两手用力活活将鱼腹撕开。

    整个过程中她手腕上的青筋竖起，脖颈上的血管也鼓了出来，最重要的是面不改色，一点表情也没有。

    屠野害怕：“……”

    太吓人了。

    等瑞塔拿刀上来的时候，那条黄尾琉璃鱼已经裂成了两半，整个桌面鲜血淋淋的，鱼腥味和血腥味遍布整个房间。

    “主人，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瑞塔机械的电子音响起，“需要打扫现场吗？”

    “谋……谋杀案？”黎韵见到这场面也一愣，望了望呆若木鸡的屠野，干咳一声，对着瑞寇说道：“确实是谋杀案，你先站一边去吧。”

    见鬼！

    她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子不大点的少女是这脾气，简直杀神一般。

    杀神将鱼腹平铺在桌上，还觉不够泄气，啪啪往鱼头上扇了两巴掌，这才转头看着屠野，“杀完了，你过来。”

    屠野不敢不从，递给她一张纸巾才低头打量那条被谋杀的鱼，除了那道狰狞的伤口外，两侧的鱼腹内部的淡黄色血肉上竟有些血痕。

    那血痕新鲜，外周均匀无延展，大小宽度相差不大，不是她那蛮狠手法能制造出来的痕迹。

    “像是火药的痕迹。”

    屠野撑着下巴看了会儿，越发觉得那血痕很像鱼食进入鱼腹中，忽然发生猛烈的爆炸，那爆炸刺穿鱼腹，顷刻间留下了这些奇特的血痕。

    这些血痕很像他在星网上看过的报道，有的极端者或是特殊癖好爱好者，会选择在皮肤上刻字，以纪念或是传递消息。

    这些血痕也一定代表着着某些重要的信息。

    三人紧盯鱼腹，只见那血痕歪歪扭扭，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从鱼鳃位置延申到了鱼尾，血痕上凝起一些大小不一的血滴，有些碍眼。

    阿土伸手擦去血滴，三人这才发现相互缠绕拼凑的血痕赫然是两串数字。

    屠野打开星脑将数字记下来。

    阿土歪着脑袋盯着鱼腹，那些数字在早已死亡的鱼腹上竟然还在轻轻抽动，除了数字之外，居然还有句号和字母。

    这种排列和格式她太熟悉了。

    “这个，老师上课讲过的。”阿土拉了拉屠野衣袖，笃定地说道：“这是坐标。”

    “嗯，六十进制的经纬坐标。”

    屠野将坐标输入星脑，通过定位器分析，很快就能得到结果，他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有一根血迹斑斑的手指，正轻轻地拽着他的衣服。

    衣服上，好像……好像还有一点鱼肉？

    好在她的手很快就松开了，屠野也松了口气，默默将那点鱼肉弹开，正好定位器也给出了结果。

    “第一个坐标，丽奥诺拉星的凯萨尔城，梅奥拉夫医院。”

    黎韵闻言将剩下的四枚鱼食分别喂给四条黄尾琉璃鱼，担心用时过短会导致坐标显像不清晰，三人又等了半小时。

    这次黎韵未雨绸缪，还不等阿土自告奋勇，便挥刀将鱼腹剖开。

    最后得到的五个位置全在丽奥诺拉星，分别是：梅奥拉夫医院、龙场、灵兰岛、雷尼尔谷和东篱山。

    距离此处最近的就是灵兰岛，这也是蓝色鱼食所代表的地方，也是白潭最后去的地方。

    整个过程中，阿土一直在埋头修理她那台破碎的星脑，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屏幕摔得四分五裂的，居然也被她修好了。

    她打开星脑便查询起了灵兰岛的位置，选择最佳路线后，戴上头盔扛着锄头又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屠野。

    又来了，又是那种眼神。

    “找不到路是吧？”

    屠野抓了抓发麻的头皮，再看看她血淋淋的脸，真诚道：“从这里出去，先左拐三个房间再右拐一个房间，穿过走廊十米左右，再左拐走过一个细长的过道，那里墙壁上挂着几幅画，到时你再右拐，然后再……”

    他每说一句，她就在空中画条线，随着他话越来越多，那线也越来越多。

    嗯，也越来越乱。

    少女好像知道靠她自己是找不着出去的路了，那根记录路线的手指缩了回去，随后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墙壁。

    那神情，屠野都有些心疼。

    然而，几秒后，阿土脸上的茫然之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阴沉和坚决，她抬眸死死望着他，拖着锄头一步一顿地走过来。

    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屠野连连后退。

    救命恩人是高危行业！

    他刚有这种感慨，阿土就越过他，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指戳在窗户上，“我不想打烂这扇玻璃，韵姐姐，你把这里打开。”

    黎韵从瑞塔那里接了杯茶过来，慢条斯理地喝着，也不回答她的问题，笑吟吟地盯着屠野。

    “哪有你这样的大人？”屠野苦着脸走了过去，“压力给到我是吧？”

    那根才杀过鱼的铁棍被阿土踢到他跟前，他犹豫了下，未免血溅当场，没有跨过去，开始苦口婆心地劝。

    “这里距离地面起码两百米，就算你是异能人，你跳下去也不是阿土了。”

    阿土一愣，问：“不是阿土那是谁？”

    “是肉土，是血土，是死土！”屠野叹息一声，清淡的眼底闪过波澜起伏，抿了抿唇道：“这么高的距离跳下去，你必死无疑。”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跳？你真不怕死？”

    屠野大惊失色，看着阿土握住锄头蠢蠢欲动的样子，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的玻璃，凉飕飕地说：“这里是不惑异兽商城的顶楼，多的是价值上亿星币的异兽，那扇玻璃是特殊材料制作的，离子分散炮都不怕，你那把锄头别想打破它。”

    说着，他也没看向阿土，自顾自地将铁棍捡在手里，“这个就更不要说了。”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

    有趣，这两人还真是有趣。

    黎韵看够了热闹，抽下腰间的五叶树鞭，手臂稍微用力，细长的树鞭鞭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飞快将少女紧紧缠住。

    屠野拧着的眉终于展开，转身白了黎韵一眼，委屈不已，“韵姨，您真的很不厚道。”

    他又转头看着对面的阿土。

    玻璃窗外，暗黑空中塔楼的残影就在她的身后，周身还有零零散散的星光闪烁，配合她那满脸血污，眼前的少女好像一个脚踩黑暗的暗狱使者，也像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

    她的眼尾含着泪，一只眼睛已经被鱼血染得通红，惨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斑驳的血迹，眼下是两团乌黑的眼圈，处处透着疲惫不堪。

    偏偏……

    她的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神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和坚持。

    “我对这里比较熟悉，我今晚会把灵兰岛的信息整理出来，你现在先去休息吧，明天带你过去？”屠野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伸手又递给她一颗糖。

    阿土不要那颗糖。

    他借着身高优势，轻松将她的头盔取了下来，很快发现她消瘦的脸颊上鼓鼓的包着一团气。

    他又扒拉了她衣服一下，说了好几句道歉的话，阿土偏过头去依旧不理他。

    屠野心态极好，见糖果也不管用，随即改变策略，捂住胸口道：“哎呀，你知道吗？我有病的，晚上出门，病会发作的。”

    阿土把他的手挥开，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固执：“我自己去，不用你跟着我。”

    “灵兰岛很危险，你不会想还没有找到你哥哥，自己先一命呜呼吧？”屠野也不气馁，背在身后的手使劲冲着韵姨示意，眼见她半天没动作，又转过身对着她眨眼。

    “抽风啊？”黎韵翻了个白眼，手腕用力，五叶树鞭飞舞起来。

    “阿土，别挣扎了。”黎韵单手扣着少女腰上的五叶树鞭，将她不管不顾地提了起来，“有点轻了啊，你怎么和小猫咪差不多重。”

    黎韵提着阿土熟门熟路找到房间，将她直挺挺摔在床上，“你叫我一声黎韵姐姐，那我姑且帮你一把。”

    丰腴的性感女人坐在床上，将白绒绒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目光罕见的温柔和爱怜，“你以为现在赶去灵兰岛就能找到你哥哥？以你现在的状态只会给人添麻烦。”

    黎韵也不待她回应，五叶树鞭挥在墙上，屋顶明晃刺眼的水晶灯应声而熄，房内只有窗外点点星光映照下的光线。

    “那里是给你准备的干净衣服。”黎韵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是屠野那家伙叫我给你买的，你可不要让他伤心。”

    借着微弱的光芒，阿土看着离去的黎韵。

    黑色的长裙贴在她的腰肢上，光看背影都是一个绝世美人，可她的背影却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悲伤。

    阿土靠在温暖舒适的枕头上，心里忽然很难过，她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让你想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