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苏倾与沈之墨相对而坐。
“他们在哪儿?”苏倾问。
她确信,苏什是自己躲了起来,哑爹知道却不告诉她,二人是特意让她进的督军府。
沈之墨摇摇头:“向来都是他们单方面联系我。”
“沈府家大业大,为什么?”苏倾不明白,父兄不过是两个平常人,怎么能使唤地动堂堂沈氏的父子呢?
沈之墨哑然:“你到底是哪边的?……该不会,是我打错人了吧?”
他掏出衣兜里的照片,仔细比对:“没错啊!”
他努力回忆小半年来的种种:
日本留学的三妹,不知怎的与一个叫藤原弘树的男人相恋。
父亲派人一查,知道藤原弘树出身将门,年纪轻轻已是上将。
做了几辈子生意,突然与高官攀上亲戚,父亲很高兴,当即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婚后不久,藤原弘树建议沈家将烟叶销往海外市场,获得更大的利润。
阳城水运发达,可码头全都归陆世麒管。
父亲几次三番上门商讨,都被陆世麒打了太极。
藤原弘树让父亲用联姻获得码头经营许可,另一方面也可以借陆世麒之名吓跑水路上的倭寇流匪,保障烟叶的安全。
可沈家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沈之岚,且已经嫁给了藤原弘树。
没想到藤原弘树竟想出一招“移花接木”。
反正沈之岚在日本多年,认识她的人本就不多,嫁人后基本也不再回来,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既然只是颗棋子,何必真要牺牲个沈家儿女呢?
彼时二人还未在中国办婚礼,故沈家亲戚也一直以为沈之岚还在日本。
父亲最终听从藤原弘树的话。
烟叶的生意蒸蒸日上,父亲十分高兴。
嫁一个假女儿换来财源滚滚,这实在是美事一桩。
直到某一天,藤原弘树突然告知他们,借沈氏烟叶的货船运了批东西送进阳城,自己与父亲才感到不对劲。
可此时已骑虎难下,只得帮他将军火藏运起来。
只是这回,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叫陆世麒发现了。
沈之墨不解地看着苏倾,仔细揣摩她的身份。
苏倾有很多不明白,为什么父兄要诓她进府?他们与沈氏父子又有什么交易?
她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却肯定了一件事:自己的一举一动,苏什都会知道的。
如今最初进府的理由已经不在了,她也可以离开了。
也许,她离开了,他们反而现身了。
这样想着,她默默打定主意,决定回府与陆世麒和陆婉予“秘密告别”后再走。
“别走啊。”沈之墨拦住了她,“你还没说到底怎么办呢?这堆东西可不寻常啊!”
“羊入虎口,你觉得老虎会放过小羊吗?”
沈之墨疑惑地摇摇头。
“如果陆世麒是老虎,那军火就是他口中的小羊。他都吞进肚子了,你还指望他吐出来?不顺着膻味找到羊窝一网打尽就不错了!”
沈之墨听得心惊,却深感有理。
苏倾打定了离开的主意去找陆世麒告别,却被告知陆世麒不在家。她自言自语道:“也不差这一天半天,还是见一面再离开吧!”
回到房间,苏倾看到寻桃居然在收拾行囊。
屋内摆着两个大箱子,箱子开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当季的衣物。
“寻桃,你在干什么?”她吃惊地问。
“三姨太回来啦。”寻桃转过身,兴奋地向她解释,“爷说要带您去省城,让我替您收拾东西呢!”
“去省城做什么?”
“听说冯督军要过生日了,爷带您去祝寿去呢!您瞧,这些衣服都是爷命人送来的,我看过了,都是上好的料子,时新的款式。三姨太,爷对您真好!”
不知怎的,苏倾的心里竟有些窃喜。
省城她倒是没去过,要不晚几天再走,先去开开眼?
嗯,这样想着,她的心情突然放晴了些。
她朝箱子看去,衣服都很漂亮。
“来,这药我都热了好几回了,您赶紧喝了吧!”寻桃递上一碗黑漆漆的中药。
自入府以来,苏倾不断受伤,加上中药需按疗程服用,因此药几乎没有断过。
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还是那么苦涩,又似乎有些不同。
她刚想问,寻桃便解释道:“大夫说您旧伤添新伤,这身子得慢慢补,方子也得时常调整,今天的药与前几日的不同,您尝出来了吗?”
苏倾点点头:“我去省城了也要喝吗?”
“当然,您放心,药我会替你带去的。爷说我也可以随行。”说完,寻桃开心地笑着,继续收拾去了。
翌日清晨,苏倾早早起床准备出发。
直到日上三竿,陆世麒才派人来请。
两辆车沿省道开了一个多小时,拐进了一座小城。
“到了吗?”苏倾奇怪地问。
她知道省城距离阳城有六七个小时的车程,所以对陆世麒不徐不疾的态度十分不解。
“吃点东西再走。”陆世麒漫不经心地说。
苏倾看看头顶的太阳,因为出发晚,虽然没开多久,此时却的确是饭点了。
她跟着进了一家小饭店。
饭店老板见到他们很是热情。
“要吃饭的是你,怎么不动筷子?”苏倾见陆世麒吃了几口就停箸,忍不住吐槽。
“我不饿。”陆世麒悠悠道。
苏倾白了他一眼,不饿进来做什么,浪费粮食。
她夹起菜狼吞虎咽起来。
“倒是你,起个大早,多吃点!”陆世麒说着将一盆红烧肉推到她面前,起身离开了。
苏倾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起了大早呢?难道是担心自己肚子饿才进来的吗?
可苏倾很快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因为陆世麒卸下一身戎装,换了衬衣西装,头戴一顶帽子,活脱脱一个商人。
苏倾呆呆地看着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军装还是西装,陆世麒都很英俊。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
“汽车坐累了,我想换种方式。”
高植递给他一个皮箱:“东西都在里面。一切已打点妥当,属下去省城等您。”
说完,高植带着寻桃和其他几名士兵开车离去。
“他们都走了,我们怎么去?”苏倾着急地问。
“你吃好了?吃好了上去歇会,不急。”说完,他径自往二楼走去。
“喂!喂!”苏倾急忙去追。
谁知,他突然转身道:“从现在起,我们只是一对外出游玩的寻常夫妻,叫我‘十七爷’就好。”
“我不喜欢……”
陆世麒也发觉了,她似乎更喜欢叫自己“喂”。
他不勉强她,熟悉地推开客房的门,往大床上一躺,闭目养神起来,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苏倾又郁闷又无聊,听到他的鼾声后忍不住动起了歪脑筋:“他睡得那么舒服,却叫我不明不白地蒙在鼓里?”
她偷偷摸摸地走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去捏他的鼻子。
看你还怎么出气,她暗暗地想。
手指触及鼻尖的那一刻,陆世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一旁拽去:“你胆儿可真肥!”
“谁让你不说清楚,放开我!”苏倾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又气又急,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装睡?”
陆世麒将手松开:“没有。下次别干这种傻事了,当心我真伤到你。”
多年的军旅生活令他异常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
苏倾揉揉手腕,还真有点疼。
陆世麒掏出手里的怀表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
“火车站。”
这是苏倾生平第一次坐火车,她觉得这趟省城之行真是太精彩了。
陆世麒领着她往预定的车厢走。
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行,真像对结婚不久的小夫妻。
车厢不大,进门有厕所,最里面是两张高低床,中间是一张长桌和两排沙发。
苏倾兴奋地往沙发上一坐,露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陆世麒放下行李,调侃道:“看你倒是很满意,我还怕你这远渡重洋的人住不惯。”
苏倾收敛笑容,她都忘了,自己是“见过世面”富家千金“沈之岚”,不是没出过远门的“苏倾”。
“原本还有六个多小时的车程,坐火车要四小时,虽然时间少的并不多,但是人坐着舒服。”陆世麒解释道。
苏倾点点头,心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晚上八点左右就能到省城了。
“为什么不让高植他们都做坐火车呢?”苏倾还是觉得奇怪。
陆世麒在她身边坐下:“障眼法,听说过吗?”
苏倾点点头,想到端午水里那些人还没有找到,这路途遥远的难保不出意外,小心一点也好。
“呜呜——”火车启动。
苏倾兴奋地打开窗,看沿途的风景不断向后退去……
“咚咚”几声,隔壁传来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车厢之间虽然有一道车皮隔开,隔音效果却不怎么好。
苏倾与陆世麒被迫听了一场“对台戏”:
俩人骂骂咧咧地说着对方的不是,为先回娘家还是夫家争论不休,两人拌嘴、摔东西,僵持不下,最后都不理对方了。
苏倾和陆世麒相视一笑,正欲发表些高见,火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陆世麒警惕地拎起皮箱,从里面掏出两把□□后迅速将车厢内的灯火熄灭。
借着月光,他朝窗外看去:
天黑了,看不清具体位置,只知道是在荒山野岭。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