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齐刷刷地看向苏倾。
“我是觉得权大哥在想着法儿讨酒喝,实在有趣。”她急忙解释。
该死,在这严肃的时刻,她怎么能憋不住笑了呢。
苏倾暗暗后悔。
“现在怎么办?”权武懊恼地说。
“他能让我带你走,无非是想看看我的态度。”
“你想好怎么做了?”权武满含期待地问。
陆世麒又稳稳丢了一粒花生米入口,漫不经心道:“没有。”
“你你,你快别吃了……”他压低了声音说,“要不……就按我说的办?以你的能力和威信,若下定决心走,他也拦不住你。”
陆世麒抓起一把花生就塞进他的嘴里:“走?去哪儿?你知道南面是什么情形?”
权武满口花生,骂骂咧咧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苏倾这下子算是明白了,大概是权武喝多后向冯督军抱怨了几句,随口说了要投奔南方。
因他是陆世麒的人,冯耀便怀疑是陆世麒生了二心,派人将陆府看了起来。
照陆世麒的话来说,他并没有打算离开,所以如何获取重新获取信任便成了难题。
“怎么不剥了?”陆世麒突然问。
苏倾正想回答,二姨太紫藤走了进来:“十七爷,权大哥,咦?三姨太也在啊。”
看到苏倾,她显然有些吃惊。
苏倾也很吃惊,她进府多时,只在第二天见过她,都快忘记府里还有这么号人了。
今日的紫藤装束有些奇怪,是一条略显宽松的袍子,立领对襟,袖口收紧,俨然是武者打扮。
“呵,是紫藤啊,快坐快坐!”权武热情地招呼。
紫藤在陆世麒和苏倾的中间坐下,顺手拍落掉在陆世麒身上的花生屑:“瞧您,跟个孩子似的。”
陆世麒和权武倒没在意,苏倾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然伉俪情深啊!
她还注意到,紫藤的鬓角湿漉漉的,鼻尖冒着细细的汗,一看就是快步赶过来的。
紫藤极力稳住气息,眼光从桌面上扫过:“爷也太小气了,才这么几个菜。三姨太,劳你走一趟,吩咐厨房再炒两个菜上来?”
呵,这是要赶人的意思吗?苏倾十分不悦,可她还是乖巧起身,笑着应下。
临走前,她一把抓起了桌上剩余的花生米,学生着紫藤的样子朝陆世麒说:“瞧您,跟个孩子似的贪吃!”
陆世麒嘴角抽笑,等苏倾走远了,对着紫藤正色道:“说了多少遍,别急别慌,看你额上的汗,幸好她没留意,但凡多个心眼的,你就露馅了。”
“是,爷教训的是,属下不该沉不住气。”紫藤一改刚才的娇嗔,平静地说。
“行了老弟,我看紫藤也不容易,别说她了。”权武打着圆场。
他觉得陆世麒不厚道,竟让下属伪装成姨太太。
谁知紫藤那傻丫头却说不过是任务一桩,她并不在意。
权武知道,她是为了报陆世麒的救命之恩,所以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他内心无数次喟叹,哎,真是个傻丫头!
“我这是在说她吗?”陆世麒反驳道,“我这是在教她……行了,说正事,你把她支开,出什么事了?”
“不出您所料,除权大哥外,当年和您一起的都被连夜请到省城去了。”
“他这是在防你啊。”权武说。
陆世麒却很镇定:“既是防守,不是进攻,说明事情还有环转的余地。他给我七天时间,这不才过了一天吗?”
权武和紫藤面面相觑,见陆世麒如此淡定,也不再多说什么。
苏倾气呼呼地将花生米丢进湖里喂鱼,遇到了往回走的寻桃。
寻桃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苏倾很是奇怪:“你怎么了?”
寻桃压低声音:“府里大概是丢东西了,高副官正在查呢。”
“什么东西?陆府围得这么严实,还能进贼?”
寻桃摇摇头:“倒也不是稀罕玩意儿,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
“好好的怎么想起查库房了?”
“还不是因为上个月大火吗?高副官在清点时发现纰漏,于是亲自喊佣人们去问话。”
火灾?苏倾心里咯噔一下。
“高副官问得细致,除了问当日的去向,还问了事发前几日的。好些人说不记得了,可副官却一一记录梳理成册,我刚才便是在想事发前三天去过哪,做了些什么。”
苏倾有种不好的预感:“谁偷的东西查到了吗?”
“没呢,这不大家都有嫌疑,都在极力撇清呢。哎……糟糕,我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苏倾安慰道:“你别急,换作是我,我也不记得。过去那么久,又是平常的日子,谁会记得呢。”
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如明镜似的。
为了避开寻桃,那几日她特地留意了寻桃的去向,只是她不能说。
这小偷必须马上被找出来,再这么问下去,还没等自己逃出去就要被发现了。
只是,到底是谁偷的东西呢?在这个看似森严的陆府,除她以外还有何人揣着二心呢?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丢的是什么?”
“陈芝麻烂谷子呀,就是府内来不及吃却坏掉的东西。”
这么显眼的东西被运出府,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也许高植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查得那么细致。
“寻桃,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些八卦?”苏倾笑眯眯地问。
她的心里隐约有了主意。
翌日傍晚,大厨子高有田向陆世麒负荆请罪,将自己从府内偷了什么,怎么偷的,为何要偷悉数告知。
高有田在陆府干了二十几年,勤勤恳恳,令陆世麒想不到的是,除他以外,府里有不少佣人和士兵都参与其中,东西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城外流民。
高植问不出来,是因为佣人们早就想好了串通之词。
“都是粮食,就这么埋了,我心疼啊!”高有田哀伤地说,眼角叠起深深的褶子。
一开始,他只是偷拿一点塞给了街角讨饭的孩子;没过了几日,那孩子便领了更多的孩子过来。
望着他们充满期待的眼神,他自己又没什么钱,只能从府里越拿越多。
陆世麒也不是冷血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到底为止……”
砰的一声,高植冲了进来。
他没想到,查了这么多天,贼竟在自己眼皮底下:“爹,你糊涂啊!”
高有田颓唐地低下头:“我……”
他知道一向秉公办事的儿子一定会埋怨他,这也是他极力隐瞒的原因。
他叹口气,不管如何,他到底是给儿子抹黑了,于是对陆世麒说:“此事高植毫不知情,您不要怪他,我,我这收拾东西离开。”
“你们一家真是……我说到此为止就是不怪你,至于你那榆木儿子……”陆世麒瞥了眼气呼呼的高植,“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有办法让他不怪你。”
“真的?”高有田惊喜地问,见儿子也不否认,高兴地连声说:“您问,您问。”
“既然高副官问了这么多天,你都憋着不说,为何今日主动告知呢?”
陆世麒问到点子上了,高植也很诧异。
“我……”高有田一时语塞,“我说出来,您不能赶我。”
“你说。”
高有田瞥了一眼高植,挠挠头继续道:“此事牵涉多人,但大家对陆府都忠心耿耿,我知道您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左思右想觉得您不会一下子把我们全部赶走。再说,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呀!”
陆世麒听完,突然茅塞顿开。
“备车!”他高声嚷道,“去省城!”
“现在?”高植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你还想吃点宵夜再走?”陆世麒一拍他的脑袋,“叫上权武!”
一行人,两辆车匆匆离开。
陆世麒走的第三天,守着陆府外的士兵便撤走了。
苏倾趁机从陆府跑了出来,拐过一条又一条的胡同小巷,确认没有人跟着后才回的家。
虽然出门前给哑爹留了信,可事情却出乎自己的意料。
一个多月了,哑爹不知该有多着急。
可惜这次,仍像先前的无数趟出门一样,她还是一个人回家了。
苏什啊,你到底在哪儿?
苏倾抬头,期待碧蓝的天空能回答一二。
可惜,天还是那个天,只管飘忽着白白的云。
还没进门,她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门上积了一层薄灰,屋内陈设一如既往地整齐有序,却是一片死寂。
桌上留着一张纸,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
外出寻什与倾,每三月一归。若什与倾见信,安心待家。三月廿七父原留。
苏倾看着字条呆愣半晌,天呐,她无法想象,一个哑巴怎么找人?
父亲虽然不会说话,却很细致,极爱干净,待自己和苏什也很好,虽然有时过于严肃,但苏倾以为那是年龄差带来的矛盾,并不重要。
想到父亲可能风餐露宿,甚至遭受种种不堪,苏倾心里很难受。
自己为什么不早日从陆府溜出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好在父亲是个聪明的人,想到自己和苏什可能会先回来,提前定好归期。
三月廿七?苏倾看了看日子,哑爹该对自己多失望,在自己进入陆府的第二天便决心出去去找。
她算算日子,三个月后便是六月廿七,还有近两个月时间。
这段时间,她该怎么办?留在家里等还是回到督军府?
不,就算自己不回去,镇守使府平白少了三姨太肯定会去沈家找人。
一旦陆世麒发现在府里待了一个多月的三姨太是个冒牌货,会不会更加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那她能安然地在阳城等两个月吗?
回去?一个多月过去了,也许暗算她的人早已离开?就算还在,那又怎样?大不了到时候再一跑了之……
苏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去。
为了确保能与父兄团聚,她也在纸上留言:见信,盼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