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20 years old

    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由于父母因为急事回国,我和一群朋友聚在了一家餐厅中狂欢。

    从中午喝到凌晨,干掉一山葡萄酒和洋酒的家伙们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倒在桌上。

    我把他们一张张睡脸完整保存在手机之后,才与相对来说比较清醒的林一起把他们安顿在了附近的旅馆里,刚想要坐上车回家,他意外地叫住了我,没头没脑说道:

    “安小然,你别活得那么累啊!”

    “诶?什么鬼……”

    “你才二十一岁,别一直按照父母的安排生活,喜欢什么做什么,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管那么多干嘛。我们还那么年轻,有的时间让我们浪费,别想那么多,傻子!”

    这个人的笑容灿烂阳光,口舌不清的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傲慢与玩世不恭,‘年少轻狂’四个字似乎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看着他双眸一如既往的明亮双眼,陡然明白了自己之前喜欢他的就是这一点,只是如今时间荏苒,我已经能哄孩子一般对待这个醉鬼,“好的好的,等那个人出现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这个怂货!!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啊!!”

    笑着踩下油门,我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他所说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其实我懂他的意思。

    林那个家伙,即使从小也遵守着父母所给的规则,他并不是像我或者我们圈子的任意一人那样毫无神气。他的眼睛里的光芒一直闪烁着我所向往的自由,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流光,令我不得不羡慕。可羡慕归羡慕,我知道,那从来不属于我。

    我记得谁和我说过,感性的情感若要强加理性的判断,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可是我好像太过胆小了,并不会除此之外的任何生活方式了。

    车在城市内飞驰,茫无边际的夜幕灯光从窗框掠过,我跟着唱片中的歌声轻哼,脑海中不知不觉中出现了泽田的脸孔——看到的一刹那,我甚至没有丝毫惊讶。

    毕竟连林那个迟钝的家伙都发现了我的异常,自欺欺人的态度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了他,只是又感觉,单纯用【喜欢】这个词语来定义这份感情,太过于沉重。

    他更像,在数学课间偷偷吃的那颗糖果一样。或者,半夜违背父母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的时候,又宛如那天发烧装睡时偷瞄着他侧脸的一刻。

    很甜美,很美好。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哭泣时惹人怜爱的样子,他任性翘班时的小孩子气,以及他用若无其事的态度掩饰的所有温柔。

    【泽田纲吉】是一个只属于我的秘密,所以越和他相处,我越会发现自己的贪心多了一分。

    似乎是那微醺的醉意让我的兴致变得很亢奋,与之前的乖孩子心愿不同,我的内心比起让他‘记住我’更多的是想要独占他的思绪。

    “……如果,到家之前,开始下雨的话……我、我下次就……” 开车一会儿还是银辉万里,我带着懊悔与开心交缠的复杂感情在塞纳河边停下车,准备去散散步,“……唔,还是等半个小时吧……嗯,不用那么较真……。”

    走了一会儿,眼看着手机已过去那个时间,我忍不住又对自己说,“……不,还是再等一会儿吧,下雨的可能性太低了,还是……如果,他出现的话。”

    说实话,我已经不明白究竟在‘泽田出现‘和‘降雨’间哪个可能性会更高,只是这样反反复复和自己打赌的时候,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几乎从心中满溢出来了。

    那是一种甜蜜与心酸结合的情感,我无暇分辨这是出自怎么样的原因,只是胸腔的剧痛也抑制不住这份跃跃欲试的好奇心。

    此时晴朗的夜空中只存在几颗闪烁不定的星星,月色略带寂寥地洒在水面被开过的游船泛起一片涟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我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了无生趣地去附近的小店买了几瓶啤酒,坐在河边,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着。

    胸口窒息得难过,我也只能不停地尝试把那些荒谬的想法从脑中赶出去,反而发现,意识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清醒,清醒地只想到一丝可能性就忍不住微笑。

    笑着笑着,我突然感到了一滴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鼻腔越来越酸涩,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试图就此结束这场闹剧,然而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斑驳。

    我原以为我会哭出来,可在模糊间看到远处有人将要经过的时候,我还是立即止住了眼泪,往车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半路上猝不及防有一滴豆大的水珠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用手擦拭后,发现又有一滴雨珠掉落了在眼角边。

    细细如丝的雨毫无征兆飘落下来,簌簌而立好似洗涤心灵那般宁静,又磅礴到刹时拨动了我的心弦。

    我愣了半晌,赶紧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发现,那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了一大半截。

    这彻底让我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什么嘛……”自暴自弃地放下手机苦笑,我刚想要再次迈开步伐,便因眼前的画面悄然而止。

    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棕发少年站在我的一步之遥,握着的伞倾斜,彻底替我盖住了雨水。

    他清清浅浅地漾开笑容,褐色眼眸中的那股暖意好像要把我深溺于此。

    我的声音止不住微微颤抖,蓦然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泽田?”

    “嗯,我在,安。”他笑着说道,不带一丝停顿。

    一阵微风过去,把他的话吹散了好远。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由自主看着他明亮的双眸里只倒映着我一个人的脸庞。

    那一瞬,看到他真实的身影,听到他柔软的声音,所有的失望与悲伤都似乎烟消云散了。

    周围安静得异常,只有雨声撞上伞面的滴答声和我一个人的心跳声,恍若疯狂一样敲击着耳膜。

    终于,我抑制不住那份撕开理智的冲动,低头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明显感觉到他的身躯蓦然一顿。

    “……安?”

    我摇了摇头,“对不起,只是……今天,真的有些难受……忍不住想要对你撒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少年的呼吸一滞又迅速平复下来: “今天,我猜是你的生日吧?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猜的好准……”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启齿,始终如一的掩饰,“……今天生日,无论是我父母还是我哥哥,都没有来陪我,感觉有点寂寞呢……”

    “嗯,还有呢。”他轻柔问。

    我又想了一下才说,“还有……我很讨厌,明明是他们违约在先,我却还要当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微笑着谅解他们。”

    “嗯,还有呢。”他再问。

    “我真的有点厌倦了,好想要任性地发火一次,可是还是不敢……”

    “嗯,还有呢。”泽田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不停引诱着我把所有的烦恼发泄出来。

    “林那个混蛋家伙太敏感了,真的完全是一针见血,准确到令我有些想要揍他……”

    “嗯,还有呢”

    “他明明有女友了还管我那么多干嘛!我真的最讨厌他了!我就是胆小怎么了!”

    “嗯,还有呢”

    “我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胆小鬼!我就是没有勇气,我就是不敢放手一搏——”

    话到了喉咙口戛然而止,我脑子一下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差点把那些内心深处的秘密脱口而出。

    往后一退想要立马逃跑现场,可在我逃开之前,泽田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另外一只空着的手还是握在伞柄上,这个时候还不忘为我遮雨,细心到让人难受。

    “……我想,不仅仅是如此吧。”泽田的嗓音近在咫尺,比起平时温和有礼更显得冷静淡然。

    我倔强地直视他的双眸,却因他坚毅的神情又匆忙移开视线,心里只是愈发不安。

    雨势愈发猛烈,毫不留情地砸在水面溅起一串波纹,也完全地湿透了泽田外露的身躯。

    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陷入了遇见以来最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见他还是任凭雨水打湿着后背,我皱眉着靠近他,强硬地把雨伞柄立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这就是所谓的彭格列超直觉吗?真是讨厌呢。”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他轻笑一声,笑意盎然但不打算这样放过我,“所以,我希望安在我面前,不要那么逞强了,因为这对我来说是无效的。”

    泽田毫不迂回的话顿时使我愣了好久,我根本没想到泽田会变得这样干脆利落,“一般来说,不应该温柔点安慰我吗?还是二十岁的你已经变得那么残忍了。”

    棕发少年不经思索回答:“这和年龄没关系,只是因为你总是那么不坦率,感觉要换我直接点才行。”

    他说的大致是对的。

    无论是那天接了林的电话难受到窒息,或者那次梦醒来后的恍惚失神,我总是习惯用谎言敷衍过去。我知道,我年纪不小了不该那么别扭,每次都需要周围的人猜到我的心思,毕竟每次只是给人添麻烦,只是——

    “……这和你没关系吧,泽田。”我听到了自己冷漠的声音,“无论是逞强还是不坦率,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他猛地怔了下,深棕色的瞳孔在我看得见的速度中忽而一收缩,里面一闪而过的伤感让我的心脏被绞住了一般疼痛。

    霎时,我感到了万分后悔,只是说出的话已经不能再收回来了,我咬住嘴唇,感觉呼吸声都染上了微不可闻的笨重。

    雨丝还绵绵不绝地落下,淅淅沥沥的,已经渲染了几分寒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心里,我甚至感觉不到他握着我手臂的一丝丝温度。

    良久后,又或者只是那么一片刻,他微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启齿,“不是,是有关系的哦,安。”

    我眼睁睁地看着泽田放下手,逐渐弯下腰与我的视线保持平直。

    他笑了起来,眼中流淌着的光芒,似是温柔似是无奈,无端又酿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因为每次,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都是安在帮助我……所以……”

    说着,他顿了顿,露出了少些困扰的表情,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却未果,最终,支支吾吾憋出一段话:

    “该怎么说呢……我希望,我也能帮到你,成为你的依靠,因为——”

    听着他拖长的尾音,我脑袋里冷不防嗡了一声。

    我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怦怦直跳的心脏不停在耳畔边循环,想象力不断在否认与期待之间徘徊。

    我看着他,慢慢启齿,话音虽不大,却清晰分明,近乎掷地有声地穿过了雨声:

    “——否则,我觉得总有点不公平呢。”

    我瞬间愣住了,根本没想到泽田竟然会用‘公平’这个词来形容。

    然而他本人的语气非常认真,坚定地几乎能用理直气壮来形容了,自己也没有一点自觉之前的话究竟有多暧昧。

    好像有什么一鼓作气直达了心坎里,也晕染了眼前他的脸,以至于我不由自主笑了出声,忽然觉得之前的期待与纠结突然变得无关要紧了。

    “泽田你啊……真的是太狡猾了。”

    “——诶?!”

    无视他困惑的表情,我抢走他手上的雨伞迅速开始奔跑了起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闪过的画面是那一日,我问林为什么会固执地选择和那个姑娘在一起时的回答。他的神色温和,又带着令我望尘莫及的坚定:“这些都是回忆啊,即使真的到最后,我们不会在一起……将来,等我老了,至少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尝试一下,和父母硬拼硬,和她在一起。”

    我想,他是正确的。

    我将来或许会后悔吧。

    后悔连自己的心意都没能传达给你,后悔我连尝试与你在一起都不敢……不,我是一定会后悔的。

    只是。

    只是啊。

    现在,仅仅能让这份奇迹持续下去,就让我心满意足了 。

    感谢神明,在二十一岁生日的这一天能遇见你。

    ——能与你相遇,真的是太好了,泽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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