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本来回暖的天气突然之间又冷了起来。
韩宇身穿白衫，走在汴铁城的官路上，觉得这里比起大都冷上许多。
但即便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路走来，他发现，郊外樵夫仍是早早上山砍柴，但脸上带着的并非迫不得已的麻木，而是或温和平静或热情洋溢的神情。农民们则在修整土地，他们正在给农田施粪肥和草木灰，估计是按照林土土所说，为三月辰春播种作准备。
城中心的集市也十分热闹。小孩子们，穿着喜庆的冬衣，虽然还是消瘦，但脸蛋比起先前圆润了许多。只是，街道上的人，特别是老人与小孩子，有许多人脖子上都套了条毯子。
其中，一个穿着黄褐色冬衣的小女孩 ，蹦蹦跳跳玩着手中的拨浪鼓，一个不留神，与正在观察集市景象的韩宇撞在了一起。
韩宇眼疾手快，迅速弯腰伸出右手扶住了小女孩，另一只手则从地上捡过拨浪鼓，他注意到，眼前的小女孩脖子上也绕了件灰褐色的麻布，“可有哪里伤着？”
小女孩接过韩宇递过来的拨浪鼓，摇摇头，笑得如同天上的小太阳一般，“没、没伤着。”
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直定定的盯着韩宇看，“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
一旁赶来的父母，一看，便知道韩宇非富即贵，是他们这些农民惹不起的，连忙把女孩拉在身后，一个劲的道歉。
小插曲过后，韩宇耳朵微微泛红，他轻声呼了口气，发现随口哈出的气如同烟冰一般。
“烟冰？郡守，什么是烟冰？”
阿青走在林土土身旁，听着她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料峭初春，天气蓦得回寒，阿青身上却也只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冬衣。与他相比，林土土身上穿得也不算多，但却异常显眼。因为她的脖子围了一条火红色的毛毯，如火焰一般，让人一看便觉得暖和。
自从郡守开始围了这种叫“围巾”的东西后，汴铁城的百姓们也有样学样得围了起来。前些天大寒的时候，他也试了一下，确实暖和。
“随口一说啦，就是哈口气，像不像随时要结成冰的烟？”林土土边说着，边做着示范动作，后面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韩宇正巧迎面走进官府，听着林土土口中发出的响亮的口哨声，两个字没来由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流氓……
林土土和阿青两人同时愣了一下，但下一瞬间，林土土嘴角慢慢扬起，笑意顺着嘴角慢慢延伸到了眼角，她一边招手，朝着韩宇小跑了过去。
韩宇看着她，忽然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暖暖的。他心想，自己有这个反应是正常的，换做任何一个人，看见这样的笑容，都很难不觉得暖心。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
两个人同时开口道。
“你先说。”
风吹着，府外街道上初开的杏花花瓣，吹进了府内，落在两人的发上、肩膀上。
林土土犹如机关炮一般，噼里啪啦得讲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重点讲述了李铄受伤以及他的双亲到访一事。
“我是没想到，堂堂一个长公主和退休的老将军，会那么小气！我当时出发来汴铁城之前，他们就没送过礼。”她接着愤愤道，“后来我写信问过老管家，他们在那待了一个月后，就回李铄的府邸中住了，走之前也没送礼，太小气了吧！我怎么说，也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韩宇侧身聆听着，几个月没听见林土土的声音，她还是意料之内的……聒噪，“确实有些过分了。”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林土土更来劲了，“是吧是吧！不行，我今晚就得写封信给李铄，我快穷死了！”
韩宇嘴角轻轻扬起，看着眼前她气鼓鼓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你呢？最近怎么样？阿秋和左大夫怎么样了？”
“瘟疫已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大都城仍是十分冷清。病痛留下的伤害，或许要几年才能恢复。”
“是呀，害！”
阿青在旁赶紧附和道，甚至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引起这两人的注意。
他如愿所偿，韩宇和林土土两人确实注意到阿青的存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韩宇，你应该还记得阿青吧？最近他在寻矿，倒是又寻到了一处铁矿。只是我让他寻的金矿，一直没找到就是了。”
一扯到这个话题，阿青便觉得汗颜。见林土土或有兴师问罪之势，他急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见着阿青健步如飞，韩宇看向林土土笑着道，“他是真的怕了你了。”
林土土摸着后脑勺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屋外的风很大，吹着她围巾的尾巴不断往后飘，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你这个取暖的方法倒是蛮特别的，我从大都一路走来，发现只有汴铁城的百姓，脖子会绕一圈布。”
定然又是林土土引起的风尚。
一问之下，确实如此。
“围巾”，这个名字倒是蛮贴切的。
“对了，你可曾用黄花蒿医治过周全？”
韩宇本想更自然得说起这个话题，但刚刚阿青在场，他不想引起这个话题，免得阿青生疑。
林土土立马摇头，“没有啦，虽然是我让小沈大夫缝线的，但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用黄花蒿医治阿全咧。”
真真切切从林土土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韩宇才发觉自己想要的其实是肯定的答案。他想听到林土土亲口承认，自己的确用黄花蒿医治了阿全。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情忽的沉重起来，一个人当真能通晓如此多的事情吗？特别是林土土还是一个未曾学过医术的人。还有之前，她干起农活、木工活也十分笨拙。
其实，知道林土土做的都是对周国而言有利的事便好了，但韩宇发现自己想更加深入的了解林土土。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这种渴望便越发强烈。
“怎么啦？你给冻傻啦？”
林土土见韩宇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回应，笑着逗弄道。
“你、”韩宇欲言又止，“这汴铁城可有好玩的地方？”
不对，他真正想说的是，你父母何处？友人何处？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