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照月将名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不是非人类联合工会的人后，有些失望。
她把名片递还对方，礼貌地回，“我叫海照月，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找错人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姐一把捂住了嘴拖到一边。
“唐先生是吧？你是来找我们小海签约的？是去当主播？”郑月娥转过头，满脸喜色地跟唐勇寒暄。
唐勇看着眼前市井气十足的中年女人，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您是‘AAA卖海鲜的郑姐’的主播郑女士是吧？我偶然在您的直播号上看到海小姐的视频，非常看好她的潜力，所以特意来找她谈谈签约问题。不知您是海小姐的……？”
眼前的女人对海照月态度十分亲昵，像是她的监护人，但只看长相，又很难相信两人有什么亲缘关系。
“我是这店的老板，小海在给我帮工，你叫我郑姐就成。”
“啊……这样啊……”唐勇拖长了音，试探着问，“郑姐，那我方便跟海小姐聊一会吗？”
“方便！方便！不过我先跟小海说两句，你稍等。”
说完，也不等唐勇回复，她便火急火燎地把海照月拽进了店后面的小房间里。
一关上门，郑月娥就扼腕地拍着大腿。
“哎哟！傻丫头！人家就是找你的！你是不是傻呀！多好的机会呀！”
“找我的？”海照月眨巴着眼望着她。
“外面那人是星探啊！挖你当主播！主播！知不知道！你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当大明星！你火了可别忘了郑姐！”郑月娥激动地手舞足蹈，唾沫差点喷了海照月一脸。
“我不会唱歌，我声音不好听。”海照月摇摇头。
鲛人很容易凭借歌喉成为歌星，有不少从陆地试炼归来的鲛人就曾经炫耀过自己有很多粉丝。
但是她不知道这事是如何跟自己扯上关系的。
郑月娥一愣，“……谁说你声音不好听的？”
她十分奇怪海照月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认知。
海照月的声音清泠中带着一丝喑哑，不仅不像她所认为的那样不好听，某种程度上，还相当有特色。
遗憾的是她很少开口说话。
不过……
“不会唱歌啊……也没关系，人家看中的是你长得好看！”她双手扶着海照月的肩膀，左瞧瞧右看看，仿佛是在看自己的闺女，怎么看怎么满意。
海照月被她看得有些害羞，垂眼小声道，“我长得也不好看。”
郑月娥错愕出声：“怎么会！”
但她立马想起刚才海照月被周鑫羞辱的场景，随即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咒骂道：“周鑫那小兔崽子！他的话你可别听进去！跟他妈一个德行！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了不起？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照样找不到工作，他得意个什么劲！他就是看追不到你，往你身上撒气呢！你要是长得不好看，人家公司的人也不会看得上你啊！”
说着，她悔恨地拍了拍脑袋，“怪我！直播的时候可有好多人夸你好看呢！怪我没给你看！”
当时她只顾着跟人聊天，也不想打扰海照月干活，所以基本上就没跟她提过这事。
有人……夸她好看？
海照月听后没有丝毫开心，只觉得迷茫。
刚上陆地时，她被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视过。
她以为是陆地上的人类也觉得自己不好看的缘故，所以十分坦然。
包括刚刚那个男生骂她丑，她也没有太大感觉。
因为，在鲛人眼里，她不好看，这是真的。
对于鲛人来说，真正的美人必须要五官明艳大气，身材丰腴、凹凸有致。尤其是成年后的鲛人，如果还长得像海照月这样模样幼态，鱼尾瘦长，是会被嫌弃的。
就连养大她的奶奶，都时不时对着她叹气，“孩子爸妈也不丑啊，怎么月月就长成了这样……”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她不好看这个评价。
现在乍一听人类居然认为自己好看，还愿意因此给自己提供一份工作，只觉得怪异。
人类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海照月想。
郑月娥见海照月表情迷糊，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不由急了。
她一把拽住海照月的手腕叮嘱道，“你就听你郑姐的！待会你好好表现，搞不好今天就是你逆天改命的时候了！”
说着，她一把推开了门，领着海照月出了小房间，进了前面的店里。
“唐先生！麻烦你过来一下，咱里面谈！”她冲着门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正准备抽第二支烟的唐勇招手。
*
唐勇在鱼摊前焦灼地等着两人。
海鲜市场浓重的咸腥味让他十分不适，他只想赶紧把海照月签下来，早点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按理来说，作为滨海市一个手下签着不少主播的经纪人来说，唐勇是不会出现在石斑县这个小县城的海鲜市场里的。
然而，就在前几天，唐勇手下突然走了一个头部主播，导致他到手的抽成减少近1/3。
收入骤降，还要被老板追责，他无比烦闷。
就在这时，他恰巧收到石斑县亲戚家的婚礼请柬，于是索性请了几天假，来小县城散心。
不过，逃避显然不能解决问题。
他的顶头上司王总一天三个电话催他赶紧把坑填上，这让他苦不堪言。
主播又不是萝卜坑，他到哪去找一个现成的美女来替？
就在即将踏上回家的高铁时，他在亲戚群里看到了一段小视频，视频里的女孩眉清目秀，温文可爱，但与她脸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快到让人发麻的杀鱼速度。
以及可以与她手速媲美的疯狂刷动的弹幕。
唐勇觉得自己的职业DNA动了。
年轻、貌美、有噱头，还自带流量。
这不正是他需要的人吗？
况且，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有哪个不想当网红，而是选择干苦力的？
他找上门，对方只会求之不得吧。
见到海照月前，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见到海照月后，他有些不确定了。
他望着眼前娇柔的女孩，有些审慎地询问，“海小姐，您考虑得如何了？跟我们签约的话，公司可以为您这边提供一定的营销支持，比如流量啊、推荐位啊、商务资源啊，这些都可以谈。”
海照月摇摇头，刚要说话，郑月娥就悄悄掐了她一把。
她扭头看郑月娥，疼得双眼水光盈盈。
“唐先生，您方便说下待遇不？”郑月娥开口道。
唐勇了然。
“这样，小海到滨海市，前一个月起号阶段，我们包吃住，底薪3k，一个月后提成另算。小海这一天到晚杀鱼也没这个待遇吧？”
他这话是对着郑月娥说的。
他看出来了，只要搞定郑月娥，海照月的意见也没那么重要。
郑月娥也边听边点头。
在滨海市这样的大城市包吃住，还有工资拿，这待遇在她眼里已经算是条件优渥了。
海照月没理由不答应。
于是，她用胳膊肘杵杵海照月，“小海，你觉得呢？我看行。”
就在唐勇觉得自己快游说成功时，出乎意料地，海照月拒绝了，任凭郑月娥怎么使眼色，做手势，她都不改口。
其实她已经有自己的计划了。
等再过几天，郑姐把她工钱结了，她就要离开石斑县去滨海市，边工作边找工会组织。
见她态度坚持，唐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滨海市找我聊一聊，我们公司的地址就在名片上。”
唐勇嘴上客套着，心里却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去哪挖人完成KPI。
岂料，他刚说完这番话，海照月却似乎一下被打动般，双眼晶亮。
“滨海？”她问道。
“噢！我是不是还没介绍？我们公司总部在滨海，并不在本地。所以提供的工作岗位也在滨海。当然——”他拖长音调，“如果你想要在本地工作也行，我去申请协商一下……”
“那……请问一下……这份工作需要我做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砸得唐勇有些晕，“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一旁的郑月娥立马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小海不是石斑县本地人，她家是有亲戚在滨海的，她早晚得回滨海。这下好了，一举两得！”
既然海照月改了主意，唐勇便再度坐了下来。
“这工作可比你杀鱼要轻松，你只要坐着跟粉丝聊天就行。别担心，我们会找专人给你培训。”唐勇尽量减低对工作难度的描述，生怕一个不小心，吓跑了海照月。
“我……不知道要聊什么。”海照月见过郑月娥直播。
与郑月娥的话痨程度比起来，海照月安静得简直像个哑巴。
“聊……可以聊的东西很多啊，比如，嗯，你有什么特长吗？”
“什么特长？”海照月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尾巴特长。”
她的尾巴比例比起同龄人确实算特长。
现在是人类了，就变成了腿特长。
唐勇听完被尬住，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干笑着说，“小海你还挺幽默啊。那除了这个，你还会其他的才艺吗？就是比起其他人你更擅长的。”
“才艺？”海照月想起了她的织布机，认真地问，“我会织布，可以吗？”
她只有这个比其他鲛人更擅长，因为其他鲛人压根不稀罕学这个。
唐勇深深看了海照月一眼，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然而，他不经意间瞥到手机上来自王总99+的未读消息，顿感压力倍增。
先赶紧弄个人试试，实在不行开了就是，万一做起来了，也是他们占便宜。
况且，海照月整体条件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才艺也没关系，可以培养，都可以培养。只要你签我们公司！”
*
就这样，两天后，海照月带着她的行李和郑月娥结给她的2000块，踏上了去滨海市的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