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苏漠伸手拦住她:“不要逞强。”

    阿楚推开苏漠的手臂,满身酒气,大大咧咧说道:“无妨,阿楚给大家逗个闷子。”

    说罢,阿楚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步三晃走到大堂中间。

    丝竹管乐都停了下来,众官僚都盯着那个穿着飞鱼服的女子。

    这女子瞳仁湛蓝,眼底波光流转,脸颊微醺而显得愈发楚楚动人。搭配一身靛青官服,虽然一身酒气,但是不妨碍别人看她英姿勃发,凛凛生威。

    阿楚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木剑,双手合掌行礼,道:“谢城主,失礼了。”接着看向那演奏丝竹管乐的乐师们,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乐师们心领神会,抬手落臂,筝琴鼓乐响起。如金石相击,铿然有声。

    阿楚提气屏息。

    然后身形如电,长剑一挥,径直刺向谢婉儿!

    那木剑尖刃直指谢婉儿的鼻尖,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阿楚骤然停驻,身形如白鹤单脚立于地面,木剑停在谢婉儿面前仅毫厘的位置,一动不动。谢城主大惊,刚想出言警告,却见阿楚一个旋身又远离了谢婉儿。

    城主千金登时吓得脸色惨白,纵使只是一柄木剑。

    阿楚双脚轻点,纵身一跃,丝毫没有因为醉酒而影响步伐,只见她如一只飞燕,跃上房梁,脚踏独木,从容不迫。身形俯仰间,木剑舞成一朵剑花;端的是气质优雅,毫无破绽可寻。

    那纤纤细手仿佛有魔力一般,虚握着木剑,却又稳又快;然而动作总比剑锋快一步,也不知是以手舞剑,还是剑追着手;只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却看不明白任何章法。

    那步伐也如鬼魅一般,明明上半身舞动如幻影,脚尖却钉在一个点,看似没动,却也像动。

    一人一剑,舞动成风,配合筝琴鼓乐,猎猎作响。

    谢城主紧紧盯着盘旋于房梁上的阿楚,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丝奇怪想法:这姑娘身躯柔软得像一条鱼。

    然而众人并不知道这其中奥妙,只觉得这场舞剑精彩绝伦,大声叫好,击掌欢呼。

    苏漠仰头看向于房梁上飞舞的阿楚,神情莫测。

    待那铮鸣的乐曲缓缓弹至最后一个音节时,阿楚将手中的木剑向前用力一掷。

    铛地一声,木剑竟然径直插入了房顶正中那根大梁内!

    然后飘然落地。

    众人瞠目结舌。那木剑没有丝毫崩裂,反而如铁剑一样削入了房梁内?

    阿楚浑身酒气,双手叉腰,笑的张扬:“谢城主,莫要动那木剑,不然你这屋子,就得塌了。”

    众人皆默。

    谢城主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又神色如常,高举双手,啪啪啪鼓起掌来。

    众人连忙跟随这掌声,一起称喝:“楚姑娘是真人不露相啊,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谢城主看向苏漠,不得不赞叹道:“你这个属下,了不得。”苏漠面露满意:“不过跟我比还差远了。”

    众人窃窃私语,看向苏漠的眼光又多了一分敬重。

    一曲舞毕,阿楚摇摇晃晃走回案几。

    她停在那案几前,却不入座,只是愣愣地盯着苏漠。

    然后双手按住他的肩。

    苏漠仰头看着阿楚。

    阿楚不甚清醒地说道:“你且跟我来。”

    苏漠依言站起身来,跟随阿楚走到大堂正中。

    这二人皆身穿官服,身姿高挑,气质非凡。除了苏漠比阿楚要高一个头,二人的眉眼气度都甚为相似。

    这相似的背影和气质被众人看在眼里,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词:天作之合。

    苏漠手掌虚扶阿楚的手臂,生怕她站立不稳。

    真是奇怪,刚刚舞剑时明明身形平稳,此刻竟然又摇摇晃晃了。

    谢城主看到阿楚此举,朗声问道:“楚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哦,有啊。”阿楚一把拽住苏漠的袖子,脸颊酡红酒意更甚,大声喊道:“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阿楚要说个事情。”

    “我仰慕苏大人良久,今日能得一个公开的场合表白于他,内心甚悦,希望各位大人给我做个见证,阿楚此心,此身,余生,皆只属于,只属于苏漠一人。”

    大堂内寂静如水。

    嗝。

    阿楚打了个酒嗝。

    继续说道:

    ——“就算他是断袖,我也会,给他掰直了。”

    素日里一贯波澜不惊的苏大人,眉头不可抑制跳动了一下。

    他一把捂住阿楚的嘴:“各位见笑了,是我平日管教不严。”

    阿楚挣扎着,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在苏漠的掌心上:“你捂我嘴干嘛……”

    众人含笑不语。谢城主哈哈大笑:“无妨无妨。”

    苏漠看向阿楚,伸出两指点了她的昏睡穴,阿楚瞬间身子一软,瘫在苏漠臂弯里。

    他合身将阿楚抱起:“诸位请便,我与阿楚先行离去了。”

    从方才起,谢婉儿羞愤的神情就没缓和下来。先是被阿楚以木剑刺面挑衅,又被阿楚精绝的轻功所震慑,后又见父亲不仅不维护自己还大加赞赏苏漠和阿楚,内心不禁又气又怒,不知向何处发泄。

    此刻见苏漠怀抱阿楚又将离去,谢婉儿怒气冲冲地拦住苏漠的去路,眼眶通红,凄声喊道:“苏漠哥哥!”

    苏漠停了脚步,神色冷淡:“谢小姐,我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你!”谢婉儿口不择言:“苏漠!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从那烂泥塘里捡回来的!”

    苏漠气极反笑,双目紧紧盯着谢婉儿:“苏某自是不敢忘。”

    说罢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大堂内众人唏嘘不已,望着谢婉儿的眼神皆充满了怜悯。

    却无人注意到,谢城主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色。

    *

    苏漠抱着阿楚刚从马车内下来,灵昭和明霜就迎了上去:“楚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漠眉头舒展:“无妨,不胜酒力而已。”

    灵昭正欲接手,苏漠却一侧身:“你们先回去吧,阿楚我自会安排。”

    灵昭和明霜面面相觑——公子一介男儿身,要如何照顾楚姑娘?

    可是这话却没敢问出口,明霜拽了拽灵昭的袖子,轻声道:“那我和灵昭就先不打扰了。”然后目送苏漠抱着阿楚走进了苏府。

    苏漠抱着阿楚行了一路,觉得这丫头体格瘦弱,轻如鸿羽,也不知是平日吃的太少还是自小如此,明明看起来身形还算挺拔,骨头却硌得手臂生疼。

    全身上下,可能就脸上有点肉?

    苏漠低头看去。

    少女的脸映入苏漠眼中,脸颊圆润透着红晕,鼻息均匀的沉睡着。

    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仔细盯着阿楚的脸看过。

    美人见得多了,苏漠早已不会将外貌放在眼里。

    但是阿楚的美和一般的鲛人不一样,不艳俗,不呆滞,自有灵动从眼角溢出。

    若非要形容阿楚,苏漠觉得,河豚鱼最为恰当。

    看似人畜无害的姑娘,在被气急了也会鼓起长满毒刺的身体。

    性子又怂又刚,打不过的就认怂,刚得过的就耀武扬威。

    怎么会有这般厚脸皮的人。

    而刚刚。

    阿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那一番真情流露。

    直叫苏漠内心困惑。

    阿楚的背景太简单了,简单到随便查查就一目了然。

    不过是一个刚刚化生的鲛人,对人世不甚相熟,误打误撞与年小远相认为姐弟,一起在人世抱团取暖。

    这姑娘,看似和之前自己收留的鲛人们并无分别。

    可是她为何能说出那些思慕爱恋的话语?

    纵使是听过诸多情话的苏漠,内心也不禁荡起了一圈涟漪。

    步入碧落庭内,苏漠将阿楚放在榻上,解了她的睡穴,又细心地为她盖了层薄被。

    阿楚从昏睡中转醒。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榻边的男子。

    他和记忆中一样,湛蓝的眸子如墨的长发,只不过眼神有些凶巴巴。

    阿楚脱口而出:“阿苏?”

    苏漠眯着眼睛:“你叫我什么?”

    阿楚吸了一口气,满嘴的酒气刺激着她的五感,她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松懈的神经突然在瞬间绷直,阿楚惊呼一声:“我们方才不是参加了官宴吗?”

    “嗯,你说的对。”苏漠拿着一把匕首,认认真真地削着一只梨。他盯着白嫩多汁的梨身,问道,“然后呢?”

    阿楚似乎还不太清醒:“我是不是喝了酒?”

    苏漠乜斜了她一眼。表情里的意思是,你这一身酒气,难道不知道自己喝没喝?

    阿楚舔了舔干裂的唇:“我也是第一次喝酒,那个酒太辣了。”

    小巧的匕首将梨皮丝毫不断剥离了梨身,露出了鲜嫩多汁的果子。苏漠又斜了她一眼:“然后发生了什么?你记不记得?”

    阿楚怔住,认认真真回忆了好久,方道:“然后我就睡着了啊。”

    苏漠拿着梨子的手有些僵,鲜嫩的梨汁滴在衣服上也没注意。

    半晌之后他才平复了心情,然后将那梨一把塞到阿楚嘴里。

    阿楚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梨子堵住了嘴,吭哧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嚼了两下,说道“真甜”,又将另一面递给苏漠,“你也尝尝吧?”

    苏漠嫌弃地看了一眼,语气尽量平和说道:“在人世,不能与他人分享同一个梨子。”

    阿楚吧唧又咬了一口:“为什么啊?”

    苏漠垂下眸子,将手里的匕首擦拭干净,放在案几上,然后回过头看向阿楚,表情真挚:“因为会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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