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逃！”不知谁喊了一句，这才让这伙人如梦初醒。

    刚刚周围起了点薄雾，现在雾散了，王才等人才注意到村子里的这些“人”的情况：黢黑的眼白、涣散的紫白色瞳孔以及眉心那只诡谲的竖目图腾——这分明已经不是人了！

    只是这关键时刻，柳华如同鬼魅般轻飘飘地从天而降，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王才握紧砍刀，小心翼翼地问：“表，表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华摇了摇头，故作遗憾地说：“有因必有果，他们求我做事，自然也要付出代价——真是遗憾，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承的住‘魇’的降临。”

    “是你，是你把他们......！”王才心跳的格外的快，他悄悄瞥了一眼刚刚跑出去找母亲的小弟，却正好看到后者被一坨难以描述的紫黑色粘液缓缓吞噬的场景。

    整个过程没有惊慌、没有反抗，小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在迷梦中化作了粘液的食粮。而当那粘液吃饱喝足后，又渐渐聚合起来，变回了老妪的模样。

    柳华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微笑着高举双臂，额头中央竟然也浮现出竖目纹路，“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们只是变成了更完美的生命——他们变成了魇！”

    “魇，魇是什么？”王才知道自己躲不了了，他现在唯一希望柳华能念在血缘的份上饶他一马。

    “魇是什么？魇是‘梦’，你的梦、我的梦、所有人的梦，成为“魇”，你将成为不朽！”柳华仰着头，十分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几股紫黑色粘液从王才等人所站的地面渗透出来，崔娘被吓得呲哇乱叫，高声惊呼：“我，我找到鲛人泪了！”

    听到鲛人泪，柳华神情逐渐恢复正常，他驱动灵力把崔娘拎到自己面前，好声好气地问：“我的好伯母，鲛人泪在哪？”

    崔娘大口喘着气，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完全吞噬的王才等人，咬着唇不肯开口：“放了我，我就说。”

    柳华一挑眉，捏住她的下巴强制她看向身后的怪物，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是在和我讲条件吗？”

    崔娘浑身瘫软，顾不上别的赶紧把簪子给了柳华：“簪子！就是这根簪子！簪子上的就是鲛人泪！但已经没有灵力了！”

    柳华把玩了一会簪子，竟真的在上面嗅到了一丝灵力波动，“呵，伯母，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那，那可以放了我吗？”崔娘眼角噙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柳华。

    柳华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崔娘的发丝，手指慢慢探入她的口中，安慰道：“当然，您值得嘉奖——不过这世道乱的很，伯母一个妇人家哪里活得下去？不如让柳华来帮伯母成为更高贵、更强大的生命吧。”

    “你说什......啊啊啊啊！”崔娘不知道柳华做了什么，她起初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咽喉流入她的胃，很快她的五脏六腑如烈火燎过，紧接着是她的整个胸腔、盆骨、四肢，最后是指部。

    身上的每一寸肌骨都犹如蜕皮重生：撕裂，生长，最后重组。她眼前浮现出另一个自己，那人捧着她的脸颊，轻声说：

    【睡吧，睡吧，

    ‘魇’（我们）已经知晓了你的愿望（苦难），

    ‘魇’（我们）已经洗涤（吞噬）了你的罪恶（灵魂），

    你将成为‘魇’（我们）的一份子，

    前往那永恒极乐的净土（巢穴），

    为我们的‘母亲’（王）献上最崇高的祝福（灾厄）】

    崔娘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任由另一个自己“啃食”自己的灵魂——她竟有种为人父母的喜悦。

    “志郎......太好了......”崔娘轻轻抱住另一个自己，那一刻，她看见了自己的另一种结局，一种生死不被他人掌控、可以与所爱之人厮守的美好结局。

    “......真是太好了......”崔娘浑身放松下来，眼角挤出一滴血水。

    柳华冷眼站在一旁，等待新生的“崔娘”把原本的意识吞食殆尽。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柳华收起簪子，脱下外衣裹住崔娘的身体。

    他本是来奉命催化王家村人体内魇的“种子”，借此消灭那几个疑似御法司的外乡人，可惜晚来一步，那些外乡人已经不在王家村，安叔也没了踪迹。

    好在崔娘找回了鲛人泪，他有东西拿回去给县令交差。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崔娘竟然可以承受魇的降临。虽然所诞生的是最低级的幼魇，但这也是培育魇苗的一大突破。

    他怀里的崔娘渐渐平静下来，额头浮现出竖目纹样。“母亲......母亲......”“崔娘”两手伏地，似乎在渴求什么。

    “呲。小小的下等魇也想回归母亲？”柳华厌恶地踹了她一脚，转身在空中勾勒出空间法阵，命令“崔娘”同他一起回去。

    “崔娘”趴在地上向前蠕动了两下，柳华狠狠踩住她的后背，呵斥道：“废物，你的腿是摆设吗？”

    “崔娘”撕心裂肺地□□了两声，半张脸覆上一层紫黑色粘液，她摩擦着唇齿，艰难地支撑起身子，腰背佝偻、小腿侧弯，一瘸一拐地跟在柳华身后进了空间法阵。

    两人走后，王家村又生起阵阵薄雾，成群的渡鸦盘旋在上空，徒增了几分恐怖。

    一只小纸蛙偷偷探出脑袋，贴着墙根一蹦一跳进了山里，靠着稀薄的灵力寻找自己的主人。

    而照夜清收到小纸蛙带来的讯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岁岁正跟着班子里的其他人一起做早操。

    小松萝虽然小小年纪就已经能感受到灵力波动，但奈何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师门传承，因此修炼起来比别人困难。

    为了让她能更好的感受经脉里的灵力流动，吴九安自创了一套健身操，每天早上都带着她蹦蹦跳跳，感受天地广阔。

    这个操能不能辅助修炼尚且不明，但起码可以保持身心健康，所以镜启的异兽和凌人典的姑娘们也会跟着跳一跳——这不对吧，为什么是异兽和人偶在跳啊！

    岁岁对着那两个只会加油打气的闲人怒吼道：“是谁说早操是百戏班的优良传统，每个人都得跳，还特地天不亮就把我拉出山河箱的！！”

    “差不多差不多，宁宁和正正代我了。”镜启坐在一颗树桩子上，给岁岁丢了个飞吻，“加油哦岁岁亲，你不会连个异兽都跳不过吧？”

    岁岁扭头看了一眼表情严肃认真、用后肢站立的两头异兽，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愤慨地指着人偶姑娘说：“异兽也就算了，人偶有必要做操吗？！有必要吗？有必要吗？！”

    凌人典伸出十根手指，无辜地说：“我在做手指操。”

    “你，你们！——夜清，你代我做吧。”岁岁说不过他们，扭头就扑到照夜清身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照夜清皱紧眉头，看着王家村的方向，喃喃道：“一人不剩......”

    “什么不剩？”岁岁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不解地问。

    照夜清捏紧手里的纸蛙，将王家村的现况转述了一遍：“柳华做了个法，现在整个王家村的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诶？”岁岁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其他几人闻言也收起了笑容，询问具体情况。

    照夜清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小纸蛙只能转述大致状况，不能事无巨细地都记录下来，总之柳华和崔娘已经离开了王家村，现在那里只剩下了生死不明的村民们。

    “我们去看看吧。”岁岁没想到柳华竟然真的如此狠心，一见事情败露就干脆斩草除根。

    照夜清拉住她，艰难地说：“不可以......那里，现在很危险。”

    “再危险也要去，万一有幸存者呢！”岁岁反驳道。

    在他们争吵的功夫，几缕薄雾从山下飘上来，吴九安让林松萝先回山河箱内，随后与其他人一同应对那诡异的薄雾。

    兹，兹，兹。

    伴随薄雾而来的还有阵阵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一个人影渐渐靠了过来。

    “那是......王才？”岁岁紧紧抓住照夜清的肩膀，本能告诉她对方现在状态很不对劲。

    “嘘。”照夜清挡在最前面，轻声提醒其他人不要惊扰对方。

    几人慢慢向后退缩，可是那薄雾蔓延的速度远远快于他们的预想，仅仅几个呼吸，周围全部被迷雾覆盖，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吴九安关上山河箱抱在怀里，躲在异兽的尾巴后面随时准备逃跑。

    “遭了，这雾......有问题。”镜启甩了甩脑袋，晕晕乎乎地扶着异兽的前肢。

    不仅是他，凌人典和照夜清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不过岁岁和吴九安倒是活动自如，看来这雾里有针对会法的人的成份。

    恍惚间，王才已经走到跟前，他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额头的竖目印记微微发光。

    “嘎——嘎——”王才嘴里发出两声奇怪的尖啸，随后拖着砍刀飞速攻了过来。

    照夜清一掌将身前的树拦腰劈断，没想到这非但没有阻碍王才的脚步，反而让他借着树体一跃跳到众人的头顶。

    “小姐，跟他们走！”照夜清推开岁岁，反手幻化出一把利刃弹开王才的全力一击。

    照夜清看着微微颤抖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发动浮丘山的符阵秘法，将王才束缚在内。

    王才身上的力量很奇怪，不像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法术，却可以媲美仙门子弟的百年道行，单从□□上说现在的王才足以和他打个五五开。

    岁岁虽然担心的要死，却也知道自己只会成为照夜清的负担，她大喊一句“一定要活着！”便跟着镜启他们从另一条路绕了出去。

    没了别人的干扰，照夜清长舒一口气，专心应对王才的进攻。

    打了几回合后，他体力明显下降，而对方依旧气势不减。“这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刚刚他的剑分明已经没入王才的身体，却像是砍到粘液上一样难以抽出，而当他收起攻势的时候，只见王才顶着一身的伤又站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