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域。
“你,又失败了?”
最大的一处浮空平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跪在那里,在他的前方,一个修长好看的身影背对着他立着,似乎是在遥遥望着什么。那身影没有回身,只是声音没什么起伏地淡淡问道,让人完全听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我…我……”那黑色的身影抖了抖,声音中隐隐透着些许怨毒和不甘心。
“对本君的安排不满意么?也好,那就……许你随意发挥吧。在挑拨人心方面,你,确实很有天赋。”似乎并不在意下属的失利,亦不在意下属的回答,那修长的身影又道。
“……您是说……?”黑色的身影先是一愣,旋即一喜,连忙道,“谢冕下!”
……
永夜魔域,魔宫,魔神寝殿。
白衣男子走进去时,奥夜宁正背对着门站在里侧的书案旁摆弄着什么,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并无所觉,然而,当白衣男子靠近后,一声“阿宁”尚未来得及出口,奥夜宁便忽得回身,手中一柄漆黑的短刀被他毫不犹豫地划向了白衣男子的脖子。
这一下当然没能成功,白衣男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执刀的那只手的手腕。
“……你现在神力被封,伤不到我的。”白衣男子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比划一下而已,我自然知道。不过,伤你不行,那么……”说着,奥夜宁扯了一下被白衣男子抓住的手,在白衣男子放开他的瞬间,手中刀刃忽得一转,用比方才还要快的速度刺向了他自己。
“……?!”白衣男子一惊,旋即又一次抓住了奥夜宁的手,将他的手向一旁掰去,推得奥夜宁撞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奥夜宁另一只手腕上缠绕着的锁链也因这一下被撞得哐啷作响。
“你干什么?!”白衣男子的声音有些紧绷,脸色不太好看。
“这么紧张做什么?捅上两刀我又死不了。”被抵在墙上,奥夜宁微低着头看着白衣男子,无所谓地道。
“……你…!我不想看见你受伤。”压下心头的那一丝愠怒,白衣男子道。
“哦,是么?也不知先前险些一掌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移位的人是谁。”奥夜宁略有些讽刺地说道。
“……我不知你现在的身体如此脆弱……”微微愣了一下,白衣男子想解释,但很快被奥夜宁打断——
“呵,纯夜么,这是修习高层次天启之力的代价,再加上虚空之域那几千年神罚落下的旧伤,自然受不住你那轻飘飘的一掌。你不是从那边来的么?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阿宁……”
“可以放开我了么?你究竟,要同我维持现在这个姿势多久?”奥夜宁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沉默了一下,白衣男子像上次抢过水晶球那般又从奥夜宁手中抢走了他的刀,然后才终于依言放开了他,自己也退开了些。
“阁下这一次,又是来说什么的?”揉了揉被攥得有些发疼的手腕,奥夜宁问道,语气平淡而疏远。老实说,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像是阶下囚,倒像是一个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主人,而眼前的白衣男子只是个时不时来打扰他的客人。而事实上,白衣男子显然也并未把他当成阶下囚。
“……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处理,我可能要离开几日……”
“是神境原的时间,还是虚空之域的?”
“……神境原。”
“嗯,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
“那你大可以去同幽宁说,他会告诉我的。我似乎说过,别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奥夜宁的声音似乎压低了几分,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而已……神境原短短几日,虚空之域许是几个月。但这话白衣男子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
白衣男子走后好一会儿,幽宁又来到了寝殿门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小心地向里面扫了几眼,确定帝君方才没摔东西之后才松了口气般走了进去。
“帝……”
“你的刀,给我,另一把。”奥夜宁忽然道。
“……?”幽宁一愣,“……之前给您的那把呢?”
“被没收了,你去找他要。”奥夜宁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就着扶手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接着一下地在他的权杖上轻轻敲着,慢悠悠地说道。
“……???”不是,你们打架为什么受伤的是我?幽宁顿时觉得有些欲哭无泪,“不行,帝君,另一把再给您属下就没有武器了……您…您又惹他干什么……?”
“……呵,谁知道呢?”幽宁不给奥夜宁也没有多坚持,闻言沉吟了片刻,居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轻声道。
“……?!”……看来他之前感觉得没有错,帝君确实没有那么消沉了。幽宁心想。
果然,那个白衣男子留在此地,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帝君究竟信没信那个人是真的光明圣主?如果信了,那为什么依旧对那白衣男子不冷不热,如果不信,那又为什么会从此前那种消极的状态中走出来……
“你方才,去做什么了?”正想着,幽宁听见奥夜宁又问道。
“……属下在殿外碰见黎殿下了,在他被那位发现之前捞了他一下,现下暂时把他劝走了。帝君,黎殿下身上带着伤,似乎不轻,若属下所料不错,月神殿下她们应当也分别遭遇了袭击。”
“嗯?黎儿受伤了?”奥夜宁问道,“他做的么?”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白衣男子。
“呃……应该不是,听黎殿下的意思,应当还有另一个人。”
“哦,还有一个……行了,你下去吧。”似乎是因为听到伤了暝黎的人与那白衣男子无关,奥夜宁顿时没了什么兴趣。
幽宁:“……”您好歹关心一下黎殿下啊……哦,不对,那句“黎儿受伤了?”的问话对帝君而言应当已经算是关心了……行吧。
“属下告退。”
一刻钟前,魔宫外。
焰阳离永夜已经算是很近了,但暝黎还是用了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费了些力气摸到魔宫外,还未有所动作,忽得远远看见一个白衣男子从魔宫中走出,面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没见过的人。暝黎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淡金色的光芒自其间一闪而过,片刻后,他轻轻蹙了一下眉,然而还没等他细想,那白衣男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连带着神识一同扫向暝黎所在的方向,速度太快,暝黎根本来不及反应,但也就在这时,一只忽得从暗处伸出,将他一把拉了过去。
“……?!”
“……”冲暝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幽宁散出自己作为器灵的气息瞬息间将暝黎完全包裹,白衣男子的神识自两人身上扫过,片刻后,他便收回了神识和目光,彻底离开了。
“……幽宁前辈,你这样,那个人不就发现你了么?他为何直接走了?”暝黎不由得有些纳闷地问道。
“我是帝君的器灵,帝君在哪我在哪,还能跑了不成?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偷偷观察他了,他管我也没用。”幽宁道。
“……”呃?
“先别管这个,你方才探查他身份了么?看出他是谁了么?”
“……不行,看不清,虚空之域的人,我都看不清,除非他在神境原待过较长的一段时间……”暝黎闻言又蹙了一下眉,摇了摇头。
“……若他是真的,那当年陨落便不是假的,可,‘复生’真的可能么?那位冕下明明告诉过帝君就算是天道也做不到这件事……”幽宁拧了一下眉,“可若他是假的,又何必来跟我们玩这一出,而且,凌孤皓翊又是什么回事……”
“……?”暝黎愣了一下,“幽宁前辈可是知道方才那人是谁?”
“或许吧……”幽宁叹了口气,把这几天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而后沉吟着说道,“帝君现在的态度很微妙,我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黎殿下?你怎么了?”
“父帝……没事……”听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的暝黎总算放心了些,被他忘记的伤终于开始疼了起来,让他险些没站稳,幽宁连忙伸手扶了他一下。
“你受伤了?谁干的?”
“也是……‘那边’的人。我本以为伤了父帝的人和派人来抓我的是同一个人,但既然方才那个人对父帝是这种态度……幽宁前辈,小心那另外一个人。他同方才那个人的关系应该不太好,很难保证他对我父帝的态度是什么样……”
“……我知道了。你这伤需要静养,但永夜现在对你而言不安全,你还是同那几个阳之神祇传承者中的一个待在一处比较好。”
“……可……”
“抓捕你们的任务应当也是那白衣男子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外抓捕你们的是那另一个人,但你若正好撞上那白衣男子,他同样不一定会让你走。就算最终一定会被带去‘那边’,那至少也不应该是现在。”
“……我知道了,幽宁前辈。”暝黎终于有些被说服了,后退了几步,又一次召出了自己的黑雾,片刻后,消失在了原地。
“……”
“任务,是吾主的。只不过是见那个人的任务失利,那位冕下派他来给吾主打下手罢了,碰巧吾主并不想对那几个夜之神祇动手,所以才全权交给那个人了。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显然不太想帮吾主完成任务。”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忽然自幽宁身后响起,幽宁猛得就是一惊。
“……凌孤皓翊?!你……”方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夜泽暝黎身上了,居然没察觉到凌孤皓翊的靠近……回过身,幽宁不由得有些紧绷地看着说话之人。
“我会当做自己没见过他的。”凌孤皓翊神色平静地说道,“毕竟任务已经交给那个人了,吾主做不做都无所谓。何况看那个人失败,我挺高兴。”
“……”你是怎么面无表情地说出“我挺高兴”这几个字的……幽宁觉得自己看不懂阳偏夜这种生物。沉默了片刻,他道了声“多谢”,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另外一个人是……?”
“你应该认识。但他现在的地位比我高上一些,他的身份我不能主动透露,等你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不过听说前不久那位冕下准许他随意发挥了,‘抓捕’的任务应当算是停了,几位夜之神祇也应当能安稳一段时间了。”
“呃……你的主上是去……?”
“‘那边’有事,要离开几日。”
“……那你怎么不用……”器灵不是不能离器主太远吗?
“……我现在情况特殊,比起器灵,我更像契约兽,自然不用随时跟着吾主。”
“……你怎么我今天问什么答什么……”
“……”凌孤皓翊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木了一下,片刻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哎?幽宁郁闷了,他说错什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