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很衬你

    又是一年末。

    徐家今年因为徐父住院的事始终有点愁云惨淡的意思,年夜饭徐母强打起精神准备带领两姐弟准备一顿,到底因为徐父还需要慢慢将养,最后也没多做几个菜。

    这天,徐斯南收拾好书包行李,寒假结束,她得回学校了。

    徐母闪身进来,往徐斯南怀里塞了一个红包,又闪身出去了。

    这是南水镇的风俗,不管是外出求学还是打工,新年后头一遭出门,家里是要给远行人包个红包的,寓意在外平安顺利。

    徐斯南捏捏手里的红包,随即放进书包的夹层。

    坐着大巴晃晃悠悠小半天,又来到了南原市。时间越久,徐斯南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两头不到岸的浮萍。对南水镇的家日渐陌生,对学校宿舍也不见得多有归属感。

    拖着行李刚到寝室楼下,又看到程骁,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从对面男生寝室楼出来的。

    骄阳的学生寝室就两栋,男女各占一栋,装修在徐斯南看来算是很“豪华”了,不过入住的学生寥寥无几,基本都跟徐斯南是同类,被校方从南原市各个地方搜罗起来的家庭贫困但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家在南原市区的学生,又能支付得起高昂学费的,家境不会差,基本都是走读。

    徐斯南看到程骁,嘴角已经先脑子一步作出反应,朝他扬起一个笑。

    “好久不见,徐斯南。”程骁先开口了。

    其实也就一个月没见。

    徐斯南点点头,随后问:“程骁,你来找人吗?”她第一反应就是程骁有认识的同学也跟她一样住宿。

    程骁手里的开学手册卷成卷筒状,用圆圈端轻轻在她脑门上按下一印,留下一句“你猜”便扬长而去。

    猜不到,徐斯南努努嘴,但看得出来小少爷心情不错就是了。

    轻车熟路回到寝室放下行李,她仍旧没有室友,另一张床铺空着,徐斯南觉得落灰了以后不好打扫,很早之前就从宿管阿姨处讨来一张大大的透明塑料膜,将空床严严实实地盖起来。

    花了点时间放好行李,简单擦一下灰尘,徐斯南又马不停蹄赶往教室开始晚自习。

    寒假过后开学不用提前一天组织班会,教室里只有程骁。

    听到脚步声,程骁没回头,徐斯南可疑地发现他露出来的后脖颈一直到耳根都是通红的。

    冷成这样?看程骁穿得也不少了啊,可能城里人就是娇嫩一点吧。

    待她坐下,程骁后背僵了一瞬,正襟危坐。

    徐斯南刚想把带回来的寒假作业塞抽屉里,却被里面的东西挡住。

    弯腰一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她抬眸看向程骁。

    程骁左手犹搭在课桌上,右半身却已准备好随时跑路。朝徐斯南的方向侧过头,眼皮垂下不看她,飞快说完一句“徐斯南祝你生日快乐”随即拔腿就跑。

    徐斯南呆在原地,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扬起,随即感觉到从脖子到耳根处升起一阵细细痒痒的热。

    原来不是冻的,是害羞啊。

    她就这样解开了青春期的第一道谜题。

    低头看看手里捏着的礼物盒,光看外包装都精致得让她舍不得拆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生日礼物。

    自徐斯南有记忆起,大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忘记”她的生日。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徐母生她的时候难产,又是个女儿,当时尚在人世的徐奶奶一看就拉下了脸。徐斯南其实从小并不多得家里大人重视,徐父或许爱这个女儿,可他用今天的眼光看来就是也难免有点“妈宝”,一直看着徐奶奶的脸色,不敢正大光明地对自己女儿好。徐母呢,别说徐奶奶,她自己都深深认同“没给夫家生个带把的在农村这辈子别想抬起头来”这个道理。

    “名字叫思男吧,小丫头早日给我们家带来弟弟知道没有!”苍老而刻薄的声音回荡在仍旧飘着产后血腥气的低矮瓦屋里。

    尚在襁褓的她肩负起不属于自己的使命。

    一直到徐希出生,徐奶奶去世,在徐斯南上小学一年级这一年,年轻温柔的班主任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她还很小,但已经从旁人的嘴里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

    老师也从其他小孩三言两语的解释中渐渐回过味来,弯腰握住徐斯南黝黑的小手,掌心柔软但有种很坚定的力量,一笔一画地在课本的第一页写下她的名字。

    徐,斯,南。

    “读音是一样的,”老师柔声解释,“不过意思不同,希望斯南越飞越高,但永远要记得自己生长的故乡。”

    越飞越高,小小的徐斯南想到小鸟,她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也喜欢这个名字。

    老师身上传来好闻的香味,她的一颗小脑袋于是害羞地低下去。

    那一刻,她嗅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放学回家,她拿出写有自己名字的课本,倔强地举到双亲面前,挨个对着他们强调说:“这是我的名字。”是唯一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徐父徐母顿了顿,如今家里已经有了弟弟,再叫思男思男的,确实没必要也不好听。

    “他爸,明天去跑一趟,把俩孩子的户口都上了吧。”

    “行。”

    拿到户口本的第二天,徐母领着徐斯南又去了一趟学校,交完学费,录好学籍档案,徐斯南的名字至此尘埃落定。

    所以这么多年,对于家人们有意无意地忽略她的生日,有一年没一年地象征性给她过生日这件事,徐斯南会有失落,过后却并不特别放在心上。

    因为她争取到了更为想要的东西。

    等到她再长大点,书再念多点,又多明白了一些,斯南斯南,生于南水,长于南水,好像怎么看也没有越飞越高的意思。

    但当时那位老师温柔的话语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没有散去。

    越飞越高或许与名字无关,纯粹是老师对她的期望吧。

    父母在能力范围内并没有短她吃穿,她成绩好肯念书,家里也供,会维护她在同学面前的自尊……已经可以了,徐斯南在面对亲情时不是认死理的人,和家人相处就是要稀里糊涂才过得长久融洽。谁多一寸,谁短一寸,父母最爱谁她没兴趣探究,“最”是只有一个的意思,家里却有两个小孩,所以不论怎么样都有一个会被落下。

    徐斯南宁愿主动当被落下的那个,“是我主动放弃的而不是我从来就没得到过”的心理会大大减少她的落差感。在注定没结果的事情上想太多,时间久了容易变成心病。

    往后多年人们管这叫“自己pua 自己”。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不合理的事情找借口,不是窝囊也不是阿Q,只是想找个心理捷径解脱自己,是坏办法,但管用得很。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再也兜不住,全抖落到太阳底下,那对当事人来说可真是一击毙命了。

    思绪回到2011年,徐斯南看着手中的四方盒子,慢慢地拆开。

    盒中盒,盒子里一左一右并排着两个小一点的盒子。

    左边是暗红色的丝绒盒,里面装的应该是首饰。

    右边则简单粗暴多了,电子产品的包装盒,徐斯南不了解这些,只是见班里的同学们好几乎人手一个,本能地皱皱眉,这好像太贵重了。

    拿起首饰盒,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圈才打开。

    是一枚很漂亮的发卡。

    徐斯南自觉语文不差的,此刻却只想得到漂亮、喜欢这两个词。

    说不上来是什么材质,金色中带着些粉意,却不让人觉得俗,一字型,细长一条,有三分之二的长度都缀着——是水晶吗?

    徐斯南的刘海其实已经可以稳稳当当扎起来,不再需要别发卡了。只是发丝细软,一有风吹过难免吹掉几缕,擦过颊边,她每每觉得痒,总要伸手轻挠几下。

    拿起发卡,对着教室亮着的白炽灯转几转,她一时看迷了。

    至于另一个,她没有拆开。

    拿起新发卡别住刘海,徐斯南定定心神,继续投入到学习中,再抬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不恋战,徐斯南到点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休息。想了想,还是把剩下没拆开的盒子带走,大不了明天再拿回教室还给程骁,可不能弄丢了。

    一路上心情美好,在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哼起了歌。

    “程骁?”徐斯南看着又等在寝室楼下的人一时有点蒙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难道就这么干站着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吗?刚过完年,天可还冷着呢!

    程骁这会反而别扭起来,磨蹭了老半天才挪到徐斯南跟前。

    “我……假期的时候向老杨申请了住宿,有时候晚修时间太晚了就不折腾回去了,在学校对付一晚。”说话时视线似乎盯着地面。

    徐斯南觉得后面那句解释有点多余了,但也没多问,就着路灯拉开书包,拿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他。

    “程骁,谢谢你送我生日礼物,我很开心也很喜欢,发卡可以收下,但这个太贵重了——”

    程骁此时却忽然抬眼看她。

    “徐斯南,你收下。口语练习题都可以下载到里面,平时可以跟着多练读。你手机的耳机孔老是接触不良,用着不方便。”

    这回轮到徐斯南不好意思了,她并非十全十美,起码英语口语有点拖后腿,而南原市所在的N省,高考英语是要考口语的。

    骄阳的学生上高中开始就直接上机学习、模拟英语听说考试,徐斯南口语平平,实在是平时其他科目太过强悍,加上英语笔试也挑不出毛病,所以看起来好像没有短板。

    两人一起上晚修,程骁偶然听到她练英语口语,才发现她在这方面有点吃力。

    见她不说话,程骁继续加码:“你不也常帮我补理科吗,这叫礼尚往来。”

    徐斯南彻底被他说服了,但手仍没收回来。

    程骁明白她的意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下载好了再拿给你?”

    徐斯南满意点头,发卡上的点点水晶迎着路灯折射出柔和的光。

    “很衬你。”程骁突然没头没尾地说这么一句。

    她秒懂,手下意识抚上别着发卡的位置。

    两人相视一笑。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王旭说的。”

    “又是王旭?”她才不信。

    “……”

    程母:怎么样,我挑的玫瑰金发卡不错吧?(得意脸)

    程骁:Orz

    王旭:我兄弟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是我,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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