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的

    叶梦真是四人中最晚下山的,但幻胧魔君的名号只用了短短一年便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并不奇怪,因为魔帅谢池在剑挑正道十八宗后很快便销声匿迹了,有人甚至认为他已经死了,而赤发无常与青面修罗做的事大多不为人所知,更别说李秋雨与石磊本就都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叶梦真不同,他喜欢名气,同时也有足够的手段去得到它。

    当然,最重要的是,与前三人对上,你横竖不过一死,可要是遇上了幻胧魔君,那就不一样了。

    从你知道他盯上了你的那一刻起,你与昨日就完全告别了,天下虽大,可从此之后你将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你的亲朋,你的好友,你最听话的手下,你最得意的弟子,他们都有可能是叶梦真变化而成的,他们都可能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最致命的一击,等你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生”实在是漫长的折磨,“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幻胧魔君的变化之术独步天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比如他现在就在密林中,与一群打扮得跟野蛮人并无二致的原住民坐在枝头,遥望着远方已经被剑阵笼罩的战场。

    那是金庭观压箱底的三种剑阵之一,名唤“太微镇魔剑阵”,需剑主一人,剑官二十共领一百七十八位剑侍方可发挥其威力。

    当然,如果有阵图在手,再加上金庭观后山剑池里那些常年浸染剑意,已近通灵的法剑,那么人少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他之所以能认出这座剑阵,是因为他知道这座剑阵曾杀过一个人,那便是他们大雪山某一代突然异想天开想要独自面对一座完整剑阵的山主。

    叶梦真眯了眯眼。

    如果那两人直接死在了这阵中,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没有,那么他就要善后,总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他默默地数着时间等了起来。

    凡间的军队交战一场往往也会打上很久,对于岁月悠长的修士们而言,斗法的时间往往比想象中更久。

    一天一夜过后,就在叶梦真忍不住想再靠近一些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剑阵中飞出,就像一只折了翼的鸟儿,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便一头栽进了浓密的瘴气里。

    他赶紧循了上去。

    冲出剑阵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秋雨。此刻的他衣物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身上更是有着数不清的伤痕,伤势之重,以至于他刚起身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又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沉声道:“还没看够?”

    藏在暗处的叶梦真皱了皱眉,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知晓自己就在附近,但既然被对方点破了,他也就顺势现身了。

    “你受伤了。”叶梦真看得出,对方不是在假装,而是真的受了重伤。想到这,他顿时有些意动。

    “怎么,想杀我?”李秋雨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他,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一如当年。

    仍旧作原住民打扮的叶梦真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嘴角。他的真身脸上有一道疤,那是李秋雨留下的。

    “三师兄说笑了,小弟我......”

    “看来山主不是让你来杀我的。”李秋雨打断了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三师兄怎么会这么想?”叶梦真重新收敛好了藏了多年的小心思,也就现出了那副俊美到近乎分不清男女的皮相,他笑着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盒子,“山主是担心您,所以才让小弟过来辅佐。说到底,都是小弟我胆子太小,先前不敢与您一起出手清理门户,劳累了三师兄您,这枚丹药就算是赔罪了。”

    李秋雨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又一枚龙凤丹,根本不在意丹药会不会有问题,便直接咽了下去。

    “你的确很聪明,你若出现,谢师兄肯定先斩你。”

    叶梦真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他看了眼远处已经渐渐消失的剑阵,试探性地道:“所以,那个叛徒已经......”

    李秋雨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闷闷地回道:“死了。”

    “怎么死的?”叶梦真问完,赶忙又补了一句,“不是小弟为难您,实在是山主那边......”

    “太微镇魔剑阵都出来了,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这,不大对吧。据小弟所知,那个叛徒可是与金庭观中一位前辈剑修交好,他们没道理出动太微镇魔剑阵去杀他吧?”

    李秋雨看了他一眼,怼道:“你自己去金庭观的剑阁找他们观主问个清楚不就行了,何必问我?”

    叶梦真的嘴角第三次抽搐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对方的反应不似作伪,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是追问道:“三师兄既然是局中人,也应当有所想法吧?”

    说罢,他便拿出了一枚袖珍宝剑样式的信物,李秋雨一见,离别便已到了手中,叶梦真见状,赶忙飞退开去:“三师兄莫要迁怒于小弟,小弟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李秋雨盯着他,好半晌,才冷冷地道:“今天来的,是金庭观那位小剑仙,布阵的人手是九黎教黑罗刹出的,他喊那位小剑仙‘侄儿’。至于谢师兄的至交,则是萧家的萧遥。”

    “萧遥?可是那个曾经剑动九州的白衣剑神?”

    金庭观的萧遥,已是三十年前的人物,人称白衣剑神,如今声名鹊起的萧白首,处处学他。只是不知为何,如此的天子骄子,在一次下山过后,匆匆回了西蜀祖地,不再出世。

    有人说他是练功太急,以至于走火入魔,不分敌我,所以被萧家人关了起来,也有人说他是在行走天下的途中爱上了一位魔教妖女,最后却因正邪之别而不得不与对方分开,自此道心破碎才不再现世。众说纷纭却没个结果,最后萧遥的隐世与白玉京上一代大师兄的疯魔,以及上个王朝帝女的消失并称为道门三大奇案。

    总之,江山代有才人出,慢慢的,这样的风流人物也被人遗忘,如今被李秋雨重新提起,再加上种种线索,叶梦真这样聪明的人自己便推演出了大概的脉络。

    “谢......那个叛徒与萧遥往来,可萧家却不喜欢,最起码萧白首不喜欢,像他这种连穿着打扮都要学他叔叔的人,怎容得完美无瑕的偶像与魔门中人来往,所以他要杀人,更遑论杀谢池还可得名,为此盗来阵图与法器也不算为过,更别说这其中还可能有萧家的默许与帮助。”叶梦真喃喃低语,“至于黑罗刹,他大概是上一代某个萧家人与昆仑奴所生,本就不为萧家所容,以前为萧家做点见不得光的事也就罢了,可他近来胃口渐大,萧家本就动了抹去他的心思,刚好这时候你们来了,还要杀他,那萧家顺水推舟,做一个一石二鸟的局,倒也正常。”

    李秋雨不理他,只是转过身,望向剑阵消失的地方,怔怔无言,那座半山腰的洞窟已经塌了,一切似乎都已随之被埋葬。

    叶梦真分析了半晌,突然又问道:“可是我还有个疑问。单凭萧白首那绣花枕头,就算他偷来了阵图和他们金庭观剑池里的宝剑,可我还是不信他有能力杀那个叛徒。”

    大雪山的大师兄就算丢了剑,也不是谁都有本事杀的。

    “的确不是他杀的。”李秋雨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什么,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是我杀的。”

    说罢,李秋雨转身便走:“你若不信,尽可去查证,我要回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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