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狼

    许陵低下头,闭上眼,不去看五官都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的李秋雨,只是默默念叨着五个字。

    是你太蠢了。

    是的,你太蠢了,你蠢到竟不知修行界比俗世更无情,更残酷,更让人绝望。

    大道只有一条,人人都想爬上去,可是很多人的命打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老天定好了。没有足够的资质,你甚至都没有攀爬的资格。

    好的功法,好的法宝,灵丹妙药,洞天福地,对于那些出身好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唾手可得之物,可我们呢?你我出身微末,想要成就大道,就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东西。朋友,亲人,感情,原则,道义,尊严,我们根本就不配留下它们。

    你,太蠢了。

    就在许陵沉默着的同时,就在李秋雨已经几乎要失去的意识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一头黑白相间的猛兽瞬间从林子里冲出,一巴掌带起一阵狂风拍向了青娘子的后背。

    “孽畜,大胆!”青娘子早有防备,一把甩开李秋雨,动手掐诀,一道无形屏障顿时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她顺手丢出地肺山炼制的缚妖索,一条暗金色的绳索好似蟒蛇一样几下便将对方绑了个结结实实。

    “韵足五脏,灵溢六神,实在是上好的丹料。”青娘子用法眼观瞧眼前的猫熊,面露喜色,不住点头,“如此,我的十灵驻颜丹定可成功了。”

    说罢,她也不管趴在地上的李秋雨了,只是朝许陵丢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看在这只丹料的份上,本尊也不与你这小蚂蚁计较了,你要的东西,不日本尊会差人送来的。”

    眼睁睁看着青娘子带那挣扎不停的猫熊驾云而去,许陵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全身都在颤抖。

    “十灵驻颜丹?十灵驻颜丹?竟只是为了驻颜之用?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狂笑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下跑去。

    这是李秋雨彻底昏过去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雷声隆隆,闪电不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一阵阵婴儿似的啼哭声从远方顺着风雨飘来,竟将李秋雨吵醒。

    醒来的瞬间,他便忍不住捂着脑袋,痛得在地上痉挛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勉强适应了那种魂魄和身体好像四分五裂一样的痛苦。

    是的,痛苦没有消失,也没有减弱,他只是勉强能够忍受,勉强可以让自己稍微活动一下而已。

    他仍旧在地上趴着,因为他根本就站不起来。他完全是凭着身体的本能,摸着黑,艰难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爬了过去。

    路是黑的,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路。他就像条濒死的虫子一样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着。他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只是潜意识觉得应该往那个方向去,这纯粹是一种直觉。

    他往前爬一会儿就要停下,不是因为他的意志不够坚定,而是因为身体和魂魄的剧痛让他不得不休息一下。

    痛了,就躺一会儿,太痛了,就多躺一会儿,他用手抓着地上的杂草,抓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拖着。

    这是一场胜过天下苦行僧所有的苦修,尽管这根本就不是修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周围的雨势渐小,一直到那隐隐约约的啼哭声愈发清晰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那是一头狼。

    它在地上使劲地刨着什么,而那婴儿似的哭声就是从那底下传出来的。

    狼回头,看到了地上趴着的李秋雨,却不想它竟放过了这唾手可得的食物,转头继续在地上死命地刨了起来。

    它虽然还只是头灵智未开的野兽,可对于某些东西的感觉,它却比人的感觉更敏锐,更直接。因为它的生命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它这一辈子要做的事就是吃饱,变强。

    它清楚地知道这下面有可以让它变强,可以让它一次就吃个顶饱的东西。

    这是那头凶恶的母熊留下的东西。

    换作平时,它肯定不敢来,因为它知道自己不是那头母熊的对手,可这次不一样,底下那东西哭了那么久那头母熊都没有出现,这就是它的机会,所以它来了。

    欲望岂不就是万物前进的源动力?

    它在地上使劲地刨着,哪怕爪子都快脱落也在所不惜。终于,它在那头母熊留下作为遮掩的石头底下刨开了一个小洞。

    一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出来,它变得愈发的兴奋了,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味的珍馐,它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把大半张嘴都挤了进去,两只前爪开始更加用力地刨。

    李秋雨同样闻到了那股香气,这种奇异的香气竟让他灵魂和□□的痛苦都减轻了不少,他用手肘撑着地,用意志支撑着身体,勉强站了起来。

    那头贪心的狼,它几乎把整个脑袋都挤了进去。

    它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一头不足岁的小猫熊,使劲地龇牙咧嘴,吐着舌头继续往里钻,然后它就被卡住了。

    胜利与失败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过度的贪心为它招来了死亡的灾难,这也许就是天意?

    李秋雨扑上前,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

    他已无力做其他的事,他没有力气对其拳打脚踢,他甚至拿不起一块小石头去砸它,但他还有人类最原始的武器——牙齿。

    李秋雨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它的脖子上。

    厚实的鬃毛并不能阻拦他,剧烈的痛苦也不能让他停下,他使劲地撕咬着,就像是一头凶残的鬣狗在撕咬到手的猎物。

    狼吃痛,开始使劲地挣扎想要退出来,可它先前实在是太贪心了,它的头卡在了里面,怎么也拔不出来。

    它开始呜咽,它想不到自己的灭亡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它甚至开始后悔刚才没有先解决那个看着很虚弱的人。

    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卖的,做出的选择永远也无法再更改。

    李秋雨终于咬破了它的脖子,他感觉到一股股暖流顺着嘴巴涌进身体,那是狼的血。

    腥臭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涌进嘴里,呛得他几乎要松开嘴。

    李秋雨闭着眼,喘着粗气,他的手死死地揪住对方身上的毛皮,不让对方把自己甩下来,他的牙齿没有停下,他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撕咬着对方。

    终于,狼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它的生机已随着那些涌出的血液流失殆尽。

    它,死了。

    好半晌,李秋雨才终于翻过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间他又侧过身,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直到吐到胃都在痉挛,喉咙感觉像火烧一样的痛,他才勉强捂着肚子,蜷缩着,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小猫熊的啼哭声已经停了,他看着前方那个已经不再动弹的狼头,没有害怕,反而是主动开始挖着土,想要从另一个方向钻出来。

    大雨过后,地上满是泥泞,在那淤泥之中,一朵荷花,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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