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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没人知道转折点在哪儿,只是突然一下,就像久积的阴云在雨后消散,难解的数学题有了答案,豁然开朗。

    下午李鸣庚跑完男子1500M后还有力气追着陈眠跑,逼着他连连站退,“陈眠,下辈子你最好是跑完1500M累到喘死的。”

    “至于那么毒吗?都是朋友你看我给你拍了照,发在校园墙里一定有很多人喜欢。”陈眠亮出一个“相信我,你都懂”的表情,帅气中带着些许猥琐地随意笑着,炽热的目光让李鸣庚耳根发红。

    他连忙道:“算了,算我倒霉。”

    到了晚上,天色尚还未全黑。天边泛起的云层染着落日的余晖,一个翻浪衔接着深蓝色的夜,此时已然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星星出现在空中,闪着微弱的光芒,却在渐变色的幕布上如耀眼的宝石。

    “咔嚓”一声。

    孟灯举着相机对残色夕阳,独自一人蹲在角落里找角度。这是早些时候向陈眠借的相机,摆弄了很久才刚熟悉上手,对着校园里可以抓住的瞬间,记录下来。

    前一张是墙角破烂后从缝隙中生长出来的芒草,深绿的颜色并不起眼,在红梅的凌傲与腊梅浓郁的花香中,鲜少有人能够注意到它。然而它是极顽强的,并未着土,需要的水分不过是偶尔的雨聚成的小水洼,顺着地上的裂缝缓慢地留到它根下。

    然而它借着吃人的寒风与冰凉的雨,度过了最脆弱的时期,此时它的叶子长长的,尾端扫在地上,正渡着些许的金色。

    懒懒的,连锋芒都柔软起来。

    孟灯从不认为只有春天才是美好的季节,生命中,总有些力量即使微小,却也已经拼尽全力在活着。

    随处如此,树犹如此。

    在天色彻底暗了的时候,操场周围的光灯亮起来,看完有关学校的视频后,主持人走上台,念着开场词。

    后排隐入灯光的五人正分着零食。陈眠撕开一包薯片,“你们几个的表演都在闭幕式吗?那还要等几天啊。”

    舞蹈比赛里秦瑜和陈方枝舞种不同,一个学芭蕾一个学拉丁舞,而二人讨论许久,最终因意见不合分成了两个组合。

    原本说着要沈钰和祁盛伴奏的赖岷摇摇头,让他们各自分组,独奏独舞。

    陈方枝伸手从陈眠手中的薯片袋里抓出一片放进嘴中,“别说了,我本来是开幕式表演的,这不祁盛去参加竞赛了还没回来吗?正好开幕式的表演满了,结束大概都要到放学半小时后了,就把我们这组调到了闭幕式。”

    孟灯微笑着点头:“没办法,每一届的学生合唱都是闭幕式压轴节目。”

    陈方枝努努下颌看向表演台旁已经准备好的秦瑜和沈钰,还有一个拉大提的男生,“他们是开幕式表演,开场第一个。想拍我们班的表演可以准备了。”

    不久,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报到第一个节目——独舞《天鹅之死》。

    秦瑜一身白色的芭蕾舞裙,脸上画着浓重的妆。舞姿轻盈,宛若真的天鹅一般,在静谧的月色下力气脚尖,张开双臂宛如张开翅膀,随着大提琴忧郁的旋律而动。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天鹅将死而向生的意味。加上表演大提琴的同学节奏掌握得很好,沈钰不时的琴声增添了不少层次,像是真有月光,而不是灯光。

    虽然同学们都希望开头节目是更活跃气氛的,秦瑜她们也自知表演的顺序吃亏,却也博得了不少掌声。

    接下来有架子鼓表演、舞剧等。

    ............

    临近结束,舞台上还表演着自创的舞剧,讲的是一个家庭,好的教育让复读的学渣成功考上大学的故事,刚好是去年高考中的一条新闻。

    孟灯已经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开幕式有些无聊了,好困啊。”

    吃了很多东西的木锦现在撑得不行,“要成饱死鬼了......”

    唯有陈犹和陈眠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待会儿就刺激了。”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看去。卖弄关子的陈眠同学笑容故作“你们都看我干什么”的腼腆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违和,“白日焰火后,肯定还是要看看黑夜中绚丽的烟花啊。”

    “你的意思是晚上还有一场烟花?没听说啊。”陈方枝挑眉。

    陈眠挪揄道:“所以我才说刺激啊。”

    “你不会想要私放烟花吧?要扣分的陈眠。”孟灯猜测,同时真心劝诫。

    他伸出食指对着众人晃了晃,“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场烟花,我敢笃定,是你们见过最美的烟花。”

    好像除了陈犹,没人知道陈眠在卖什么关子。

    孟灯灵敏地注意到二人的对视,所以在陈眠离场,木锦和陈方枝去上厕所时挪去陈犹身边,“你是不是知道陈眠要干什么?详细的。”

    陈犹没有否认,只是向她笑着眨了眨眼。

    他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等待她的问题。

    “你和陈眠是故意瞒着我们的?你们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狼狈为奸?真是狐朋狗友。”孟灯用激将法,挑衅的目光不时落在陈犹身上。

    他只觉得可爱,这也是她身上最矛盾的地方。总是沉静,时而开朗。

    “真是折煞我了,什么坏词都用上,倒显得我这个人穷凶恶极似的。”他哼然一笑。

    陈犹也没有客套,直接开口:“陈眠没说过,但他爸是南城最大的烟花制造厂的老板。”

    孟灯:“............”

    脑子里许多可能性闪过,都挺疯狂。

    最后一个节目很快结束,灯光却未亮,也没有主持人上台。

    台下的同学开始疑惑,而就在下一刻,沉闷的一声“砰”,教学楼的天台上隐隐约约站着的人影逃向黑暗,数不尽的烟花飞上高空,随着炸裂绽放出靓丽的色彩。

    甚至点亮了一方夜空,炸开成花,而后细细小小地又在肆意回响先前的节奏。

    绚烂、夺目,与星光争辉。

    没人知道如何形容,混着热血的年纪才不会去怀念。他们只想活在当下,而所有人,都欣赏着这一出十几分钟的烟花表演。

    接连不断的,在夜幕与眼眸中亮起光芒。

    孟灯和陈犹都知道,陈眠、陈方枝、木锦三人现在一定在天台的某个角落里欣赏着烟花,就陈方枝那个性子,刚才一定是去跟踪陈眠了,所以一点也不担心。

    孟灯和陈犹站在后排,与其他人都隔了一定距离。

    “孟灯,你说星星被火光比了去。幸好没有月亮。”

    孟灯不明:“月光皎洁,不会被火光比了去。”

    “我是想说,火光瞬间消散,而一颗恒星需要几百万年到上百亿才会熄灭它的光辉,暗淡下来。月亮定会不公,厌弃短暂的火光明亮过沉默的星星吧。”他半开着玩笑,“你说,星星是月亮的伙伴,它会这样想吧。”

    “宇宙当中的物质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一颗星的陨落也有另一颗星的升起,但从未消失。只要运动着,就会相遇。而倘若星球相撞,总会有一颗星砸落到月球的表面,告诉它不用去厌弃,它们永远是它的伙伴。陨石坑曾是它们交流遗留的痕迹,所以不用庆幸没有月亮,应该庆幸此刻的火光真美。”她答。

    明明是一个不严谨的话题,两人却可以心意相通,你一言我一语。

    陈犹的半张脸就渡在时隐时现的火光中,孟灯想说:此刻星火灿烂,而你是我的月亮。

    她收回目光,专心地欣赏此刻的景象,人类创造的美好。

    她收回目光的下一刻,陈犹小心地看向她。

    澄澈的眼眸中映着身侧舞台的灯光,此时却都成了孟灯的背景板。

    像是古老的精美玉器在千年后重现于世,价比金贵的宣纸上写下的经文,身上带着岁月静好的随和与温婉。

    然而年轻貌美的面庞,巧笑倩怡,美目容盼。似海棠醉日、三月芙蓉。

    这样复杂而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却不显得一点奇怪。星光炫影,她笑靥入画。

    陈犹的眼睛为这张照片定了格。

    陈犹想起博尔赫斯: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他抬头,好像看着满天繁星,又好像是在看着烟花燃放后的余烬,向四方溅去,在落入黑暗后一点点熄灭,亮光在眼中逐渐消失。

    他回神:“真美。”

    “是啊。”孟灯附和。

    在兴奋的欢呼和感叹中,有一阵微小的声。

    男生靠近女孩,背着其他人的热闹,他的心砰砰在跳,没有一点规律,就像他说喜欢没有原因,他说,我好喜欢你。

    女生羞红了脸,声音只有身边人才能听见,“宇宙大爆炸的热量从超高□□射线随着温度的慢慢降低,波长被拉伸,最后变成无线电波,它在宇宙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存在着,而它一点规律也没有。我的回答是,我也是。”

    孟灯和陈犹站在两人之后,一不小心窥见了爱神的秘密,只是对视了一眼。

    心中的细腻,就像春日的黄油,会在不觉间融化,直到夏日,热到烧熟爱恋。

    话说,这个冬天似乎很快就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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