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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

    「那天考试,我见她的眸光总是旧旧的,仿佛在看已经逝去的人,带着莫名的悲伤,我瞧不透,所以令我想要更靠近一点。」——鱿鱼日记

    —

    几分钟后的第一条信息是孟灯。

    她说:13。

    陈犹的房间装设简单,黑白色的床被铺得整齐,衣柜里的白衬衫没有褶皱,窗边的绿植长得茂盛,窗纱半揽,空气中的尘埃在光下隐隐绰绰。

    书桌上只有没读完的两三本书和习题,可在他的右手边,一个与周遭不符的老旧笔记本十分突兀。

    书页停留在第43页,他写:书上解释“一瞬怦然”的意思是□□的分泌过多导致前额叶皮层活跃度降低,大脑产生愉悦感。

    书页停留在第76页,他写:有女似海棠,花香人不知。唯有相近处,才晓春徘徊。

    书页停留在第77页,他写:《诗经》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书页停留在第78页,他写:早知心上,云绽霞铺,定是携卷与赋诗。可怜时晚,凄风冷雨,不如冷落良时节。

    书页停在第127页,他写:风知春巧千风情,吾见伊人卿不语。

    书页由干净而布满字迹,从启页到结本,从白纸到泛黄。

    最后一页,他写:三年埋头苦读,今朝晴朗可喜,恰好了结旧情。母亲教导我君子应不以己欲而纵欲,而应以顺其自然为之。我想,人总得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一些事,以防止回望时认为自己胆小自欺。

    那已经是旧事了。

    陈犹将笔记本放在书桌左边抽屉的最里面,而后让它面圣昏黑。

    班级群里的赖岷发了孟灯的作文,并附言:「孟同学的英语作文是年级上为数不多的满分作文,大家有意愿的可以学习一下哦。」

    陈犹放下手机,抽出了没有读完的书

    ——马修·托马斯《不属于我们的世纪》。

    孟灯受到了木锦的私聊信息。

    花阿花:「下午一起走吗?我们在车站会面。」

    祝远:「OK.」

    花阿花:「还有祁盛哦,他和我今下午都有课,下课的时候就一起啦。」

    孟灯撇撇嘴,有伴还处处留情。

    但提早,孟灯就已经在车站等候,却遇见了想不到的人。

    江就。

    他正在一家小店门口买烟,黑色的卫衣宽敞,遮住了人的身形,他戴着帽子,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眼下的乌青让她想到,他大概失眠了很久。

    孟灯路过他,满身浓烈的烟味呛得她说不出话,掩着鼻子咽起来。

    他们不熟,也只见过一面,两人都没有打招呼。江就茫然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就像没聚焦。

    孟灯站在车站的栏板下,刚好遮蔽下午四点半已经开始散热的太阳,她依旧掩着鼻尖,很不舒服。

    她没看见,也没听见。

    随后店老板说没钱找零,江就看了看玻璃台上的棒棒糖,要了一根草莓味的。

    孟灯的背靠在看车号的栏板上,胡思乱想着。

    「千山万水,知音难觅。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在数段引经论典之中,孟灯仍然为陈犹那句“唯有风知我意,唯有君知我心”而折腰。

    陈犹曾与她说,他有一个寻不得的知音,就像伯牙子期的故事,他未见到那人,听见那人的声音,看见那人的眉眼,却只是交谈,便有多年交情莫逆于心。

    两人极其相似,志趣相投,可惜他在想与那人相交时,他们也便再未能有这个机会。

    这句委婉而似女子般的感叹,或许是他对一个人有想说的话吧。

    却不能说与那人听,便说与笔友听吧。

    很难忘。这是陈犹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这次的作文,大概着笔的知己,也是那人吧。

    “在想什么?小朋友。”江就站在孟灯的身旁,离她不远,但大概可以闻不见他身上的烟味。

    孟灯唰地转头看向他,不可置信的眼睛眯了眯,随即“哼”的一声,“偷看电脑可不是好习惯。”

    江就置之不理,“你的笔名叫祝远是吧,一个不知名但好歹有些读者的写手?我在杂志上读了你的文章,就是那本《缠藤》。”

    他单手插兜,背靠在栏板上,站姿懒散,好像想要摸烟,又收回了手。

    掌心握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在孟灯面前,看着小姑娘怒气洋洋的模样笑出了声,“补偿?”

    孟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糖,还是收下了,“然后呢,想说什么?”

    “年纪轻轻,这么优秀啊。真佩服你。”江就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你能帮我写个故事吗?有关于我和她的故事。天之骄女喜欢上不良少年,多么好的故事内容,应该会有很多读者感兴趣吧。”江就回忆着。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将这个故事寄给她。”江就整个人看起来颓气十足,单单站在那儿,就是一整个不良少年的模样。

    “不愿意,我不记得了。”孟灯低头撕开糖纸,将糖衣揣进口袋里。

    夹杂着酸涩的甜味在她口中爆开,她不喜欢吃草莓味的水果糖。尝试着将糖拿出来,抿了抿舌尖的酸,又张开口吃下去。

    此时她的动作就像是明知道不合适却要强硬,最后只能承受痛苦,还说着“我早该明白,我早就明白”的落魄者。

    当她心中有这个想法时,她看向江就,“如果你真的想挽回她就去追,如果单纯想回忆就自己写。感情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第三者不会懂其中的欢喜和悲伤。”

    “可是,就是深知其感,才会一次次地想象后来啊。笔者纵有万千言,下笔只有忏悔泪啊。”

    和后来她写过的一篇文章一样,明明一开始想要悲伤结局,可还是会不忍心,这是一个道理。

    “说句实话,她要出国留学,我总不能阻止她吧。她要去奔赴更好的生活,我也不能强行挽留吧。”

    剩下的话被江就吞进肚子里。

    我是爱她,想要给她更好的爱,不是单纯想要拥有她的喜欢,爱需要牺牲,人不能没有责任感吧。

    这是一场绝对没有异地恋的恋爱。

    “哦。”

    可是一颗水果糖,无论怎么样,吃到最后也是酸甜的。

    他随口问:“祝远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祝愿,远程。”

    是祝福她和他都要前程似锦的意思。

    “哦。“他随口认道,“你的《缠藤》里说,‘事物缠绕不断如藤,命运交织不断如线,生生不息。’我们是有缘分的,小姑娘。”

    她咋眉,“你不是说你要买机票走了吗?怎么又会留下了。”

    眼底的阴霾逐渐消散,一颗明亮的恒星拨开云雾地映在他眼中,“想偷偷窥见一点她的幸福。”

    “你的文字其实比我好很多,不过叙述差了些。”毕竟当初孟灯听江就讲起他们以前的过往时,也赞叹过他的互文。

    “算答应了?”

    孟灯包里的手机一震,她察觉了,但没有理会,“只要你不嫌弃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文字青涩,没有人会嫌弃一段长达七年的故事冗长而坎坷。”

    “我下个月国庆后就走了,有事会让盛祥发信息给你,再见小姑娘。”江就挥挥手,转过身就从包里掏出烟盒。

    孟灯喊住他:“少抽烟,你说她不喜欢你抽烟的。”

    “呵呵,好。”

    孟灯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什么。

    那夜的文章她写的很短,大概只有一句能形容江就——

    喜欢是一腔赤诚的勇敢,他说就像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

    “孟灯,来这么早?”木锦奋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祁盛站在她的身边,笑容轻轻,目光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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