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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风铎敲丧干戈起9

    ---[顺安王府]---

    珠翠乔装去了柏鹿茶庄,而邓春芸只身乘车来了景南浔府上,正一同用午膳。

    林幺初亲自给婆婆摆弄碗筷,又扶着她坐下,本以为她也不会有何怨言了,可邓春芸还是要挑个刺:“你该先给夫君摆好了,再来侍候婆婆。”

    (啊?你别故意找茬啊。)

    景南浔刚坐下,闻此骤然不悦,冷冷看着邓春芸,拒绝母亲的好意。

    林幺初表面恭敬:“可母亲今日未带婢女来,我不能让母亲在这干等着,母亲生养南浔不易,本该先于他让我侍候。”

    林幺初心中道:邓春芸,你听着这话,不会问心有愧吗。

    冯可柔在一旁乖巧道:“嫂嫂,姑妈只是在教你我们景家的规矩,规矩如此,嫂嫂何必与姑妈作对?”

    (还你们景家,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不过是你爹早年调戏了邓春芸的姐姐才认下她这个妹妹,你们冯家才跟邓氏有了渊源而已,现在还攀高枝,直接说自己是景家人?)

    林幺初并不在乎口舌上输给别人,故而也没有必要非让别人败给自己,她本想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小人得志算了。

    可景南浔却起身,头一次出手,将筷子重重摆到冯可柔的碗碟上,玉器相碰的一声清响,恨不得生生撞出一道裂缝来。

    男子音色到这便粗了,凛冽道:“你呢,只会谴责你的嫂嫂,你又何必句句与我的内人作对?”

    “我!泆哥哥!”冯可柔吞言委屈,拉住了邓春芸的衣袖。

    邓春芸拍拍她:“好啦,两个人都别吵,泆儿,妍妍是你堂妹,又不是你营里的兵,怎可如此凶悍对她啊?”

    景南浔毫不留情:“是啊,她既不是我手下的兵,也不与我沾亲带故,还请母亲将她一并带回去吧。”

    邓春芸:“泆儿,妍妍怎么就不与你沾亲带故了?她可是你从小到大的堂妹!”

    景南浔不顾情面的说出来:“我七岁那年,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给我看过一眼,我便没有耐着性子哄她,后来,也只是你们臆断我对她的偏爱,可我十一岁随爹上战场,此后连年征战不休,何曾与她从小到大过?”

    (景泆是真的要生气了!)

    邓春芸无话可说,见时机不成,只得拿筷:“罢了,吃饭!”

    林幺初对兰萝道:“思允呢,叫过她了吗?”

    兰萝在林幺初耳边回道:“方才已经叫过了,应该快来了,我再去看看。”说罢便要去唤她过来,杜思允却人未至,语先传了。

    “小王妃,我来啦!”

    她一转进来,见到有位大夫人,也不怕人,只直直站在那。

    邓春芸问:“泆儿,这位小公子是?”

    景南浔:“杜子义的弟弟。”

    邓春芸于是慈笑着看着杜思允:“哦,一直住在你府上的就是杜将军的弟弟啊,怎么也从来没与娘说一声。”她招手:“杜小公子,来吃饭。”

    杜思允还是学乖了,先恭敬的作揖拜她道:“大夫人。”而后才上桌。

    冯可柔嗔道:“姑妈,这位思允小公子,就是妍妍与你说的,嫂嫂的学生呢。”

    桌上其余四张脸齐齐看向她。

    (你与邓春芸说的?)

    (我说你嘴长那么大呢,什么话都要告诉你这个姑妈呗。)

    邓春芸真是气自己这个侄女是个蠢货,说话不计后果,她圆转道:“你只告诉我你嫂嫂读的书多,多的都能当个先生了,也未曾告诉我你嫂嫂真收了学生啊。好了妍妍,张嘴别光顾着说话,尝尝这个莴笋。”

    (三两句话就想把话圆回来?多损。)

    冯可柔照做了。

    她圆转再多,景南浔和林幺初也知道了二人背地里不可见人的联络,大抵都是冯可柔这个被送到顺安王府的探子在通风报信呢。

    邓春芸铺垫这么久,终于开始说正事。

    “泆儿,你上午,去了趟官府啊?”

    景南浔心道:“冯可柔,你送口信的速度,快赶上急递铺的了。”

    (这倒不是冯可柔说出去的,不过冯可柔,你活该被景泆误会。)

    他只是泰然自若:“是,办了件事。”

    邓春芸:“你办的什么事,我都在外边听说了。你是个王爷,何必揽这等庶民的事,眼下叫全城人人皆知,这堂堂公家的顺安王,闲的为一个草民翻案去了,如此轻薄自己,叫你爹颜面何存。”

    景南浔并不去看她:“此人案情有冤,母亲若不能理解我,就当我是在弥补官府的过失,挽回公家的颜面,是在为自己立功。”

    邓春芸:“听娘的话,趁现在你还只是露了几面,就此收手,那蓬莱楼的案子与你有何干。从前你去那烟花巷,娘和爹都没怪你,可你现在成了家,何必再去沾染那些东西?”

    她又拉出林幺初来说事:“泆儿,你叫你的新妇怎么好受呢?”

    (你还真是该说说,该用用。)

    林幺初这次没有顺着她,甚至连母亲二字也不愿再给她:“南浔做的没错,我并不会不好受,而且,我一直与他一起。”

    邓春芸:“你这,幺初,先王妃不曾教过你如何做一位贤内吗?”

    林幺初摇摇头,神色凛然:“连您都教过我如何做一位贤妻,我的母亲怎会没有教过我。可儿媳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正此时,蒙笛回来了。

    (蒙笛,你终于回来了!)

    (等等,你怎么回来了?)

    “大夫人,主公,王妃。”

    杜思允率先道:“蒙笛,你去哪了?!”

    兰萝亦是不知这个计划,见到突然消失的蒙笛重新出现,也暗暗松了心。

    蒙笛神色庄重,却是先将目光落到了邓春芸身上,而后,才向景南浔复命:“主公,岁仓门人看守牢固,我先退下了。”

    这句,是昨天二人新设的密语。

    若凶手落网,就说“岁仓”,若凶手未出现,就说“祠堂”。岁仓有三位门人,他说“门人看守牢固”,意思是凶手已经落网,共三人,眼下被严密看守住了。

    景南浔道:“知道了。”

    (太好了!)

    兰萝对林幺初耳语道:“王妃,我也先退下了。”

    林幺初知道她是担心蒙笛:“嗯,去吧。”

    邓春芸不悦,她这个主母在说话,一个下属岂敢失礼打断她,她道:“泆儿,你再好好想想吧,娘不希望你这样。”

    景南浔不为所动:“我不会就此收手,逝者一日不得沉冤昭雪,我就绝不姑息。”

    他说的,可不只是芰荷这件事。

    邓春芸见他决绝,只得另寻他招:“罢了,我吃不下了。”她起身,景南浔和林幺初亦起身。

    他们将邓春芸送出府,便去了蒙笛的卧房。

    房内有人言语。

    “蒙公子你忍着些,我已经尽量很轻了。”兰萝道。

    蒙笛反倒安慰她:“不怕,你尽管上手,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景南浔推开门,倒是不着急问凶手是谁:“受伤了?”

    他走到蒙笛身侧,蒙笛身上挂了彩,肩头被刀器砍了一道口子,好在此人刀法不精,砍的浅显,没有伤到骨头。

    伤口被兰萝上了棕褐色的药水,蒙笛侃侃回道:“没事,便宜那个蟊贼了。主公,一共三个,二男一女,两个男的被我打死了,还有一个关在了府外。我回府时,看到将军府的马车,不好带人进来。”

    景南浔:“做得好,我们现在就去审问。”

    蒙笛拦下他:“主公。”他琐着眉摇摇头。

    “怎么了?”

    他神色严肃:“我留下的那名女子,是大夫人的丫鬟,珠翠。”

    景南浔和林幺初的身形皆顿住了。

    蒙笛亦是仍在震惊,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以为凶手夜里就会下手,藏到了阿辌家的地下酒窖里,虽然过了惊险的一夜,凶手却并没有来。直到过了你们告诉我的去官府的时间之后,那三个人来了。起初我以为我看错了那人,直到她认出我要逃,我才确定那人是珠翠,她身后的两个壮汉,便也是杀死芰荷的人,我本想留他们一命,带回来一起审,可惜他们执迷不悟要杀我,我只能当场要了他们的命。”

    景南浔身侧的手有些颤抖,为控制自己,捏成了拳:“她在哪?带我去。”

    蒙笛正要走,刚动一步,肩部忽然剧烈的疼痛,他捏住上臂:“嘶啊,不好,刀上有毒!”

    (啊!)

    兰萝慌了,急急去看伤口,伤口果然发黑要流脓水:“啊,怎么办!”

    林幺初情急之下顾不得那么多,解下自己外衫的腰带对蒙笛道:“把手张开!”

    蒙笛一只臂膀已经快动弹不得了,他竭力照做,林幺初迅速将带子从他腋下绕过,紧紧打了个结,防止毒素在体内蔓延。

    “兰萝,去叫千羽别将广陵散拿来!”

    景南浔:“什么广陵散,我去!”

    林幺初:“她知道是什么,你去就快,不然蒙笛的胳膊就保不住了!”

    景南浔箭一般飞出门去,兰萝急道:“那我呢?!”

    林幺初在蒙笛身上几处地方点了穴,抑制住了他体内血液的流动,又尽量放低受伤的那条胳膊。

    “你去找把小刀来。”

    “香刀行吗?”

    “可以。”

    兰萝便毫不犹豫的去取了。

    蒙笛惊慌:“拿刀做什么?!”

    林幺初一边点燃一根蜡烛一边道:“必须把你伤口处的腐肉切了,否则上不了药。”

    蒙笛眼前将要一黑:“生剐肉啊?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林幺初:“区别很大,一个是要你命,一个是保你命。”

    兰萝冲进来,气都不敢歇:“刀来了!”

    林幺初接过刀,在刚点燃的烛焰上烧的滚烫,蒙笛见状想躲,景南浔也领着千羽别过来了。

    林幺初举着香刀便要靠近蒙笛下手,蒙笛才半起便被景南浔压下去按住在了椅子上。

    其实这种情况在军营并不少见,所以景南浔才看一眼便能知道林幺初接下来要做什么,放心将蒙笛交给她,只不过蒙笛虽然也见过不少次,头一回要被剔肉的是自己。

    景南浔凶道:“躲什么?坐好!”

    蒙笛被景南浔稳稳擒住动弹不得,千羽别从医箱中拿出一根木棍送到蒙笛嘴边:“公子可咬着这个。”

    蒙笛死马当活马医,死死咬在了嘴里。

    林幺初礼貌的问:“好了吗?”

    蒙笛:“嗯…嗯?嗯嗯!!!!!!”

    没等蒙笛“嗯”的完,林幺初已经礼貌的下手了。

    (哎呀蒙笛,你忍着点嘛!)

    林幺初一点一点挪动着香刀,将腐肉剃了下来,不只蒙笛额上布满了汗,她也在心惊肉跳。

    蒙笛痛苦嚎道:“呜呜嗯嗯唔唔!”

    千羽别:“在说什么?”

    景南浔翻译了一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兰萝破涕为笑:“蒙公子,你方才还说自己皮糙肉厚。”

    蒙笛疼的不行,只能死死咬着木棍,突然嘴里“嘎嘣”一声。

    他呜呜道:“嗯!断了!”

    (我听出来了,你把它咬断了?!)

    千羽别双眼惊奇的放大:“公子牙口惊人呐!”

    景南浔:“下次打仗你不必带兵器了,见人就咬,敌人看见你绝对比看到狗还可怕。”

    如果方才蒙笛那句不屈之言林幺初还能忍住,现在景南浔这句调侃,她便再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可以上药了。”她放下香刀,擦了擦额上的汗。

    蒙笛“呸”的一声将嘴里断成两半的木头吐到地上,不知是不是在撒气。

    千羽别接下来将白色的药粉撒到伤口上,这点疼对于现在的蒙笛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什么事这么热闹,这么多人围在这?”杜思允从外边闻声而来。

    她见到蒙笛“香肩”袒露:“蒙笛你怎么啦?!”

    蒙笛以为她明知故问:“看不出来吗,老子受伤了!”

    杜思允瞧见地上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从前也在南陵营见过类似的场景,她知道地上的木头是干什么用的,她莫名兴奋的叫道:“哇哇哇,蒙笛,你咬断了这么粗的一根木头啊?你嘴里镶的金牙吗?!”

    (噗哈哈!)

    蒙笛的脸唰的一下涨红,偏过头不去看她。杜思允得寸进尺,捡起地上的断木道:“这算不算战功?”

    蒙笛:“什么战功?我又没去打仗。”

    杜思允语出惊人:“怎么没有,唇枪舌战啊?”

    (噗嗤!)

    蒙笛:“你厉害。”

    千羽别将伤口用纱布包扎好了,蒙笛迫不及待,上下动了动手臂,还好比刚才是更有劲儿。

    千羽别查看了剜下来的腐肉,道:“你中的是茶花毒,要想彻底清除余毒,还需解药。”

    景南浔:“有解药吗?”

    千羽别:“没有,但我可以配。”

    林幺初在蒙笛左手虎口处施了一针,而后道:“这广陵散便是千大夫研制出的一种解毒的药,凡伤口上中了常见之毒,皆可用广陵散稍作抑制毒素,延长中毒者能够耽搁的时间。”

    她又对蒙笛道:“手上银针暂且不要拔下,过半个时辰,若伤口没有发炎方可。”

    蒙笛听话应下:“谨遵医嘱。”

    事情被自己耽搁,蒙笛知道如何处置珠翠刻不容缓,他正色道:“主公,事不宜迟,我带你们去。”

    景南浔和林幺初这两天行动都急遽隐蔽,几乎是完全没有告诉杜思允,林幺初就连兰萝都不曾透露,她如今也是听的一头雾水。

    杜思允拦在门口:“你们又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林幺初:“思允,在家等着我们。”

    兰萝虽和杜思允一样都是被蒙在鼓中之人,但她明白两位主子定是有要事,她劝:“小公子跟我留下吧。”

    “不行,你们不带我去,我就不让你们走!小王妃,你说过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你,你有什么事也会告诉我的啊!”

    林幺初面露难色,却又无暇反驳她了。

    珠翠被蒙笛擒获,其背后定与邓春芸脱不了干系,眼下邓春芸已经在回大将军府的路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珠翠的失踪,也不知何时会怀疑到两个人头上,现下,可谓情况紧急,况且这一切还未弄清楚。

    景南浔突然抓住杜思允的一只手臂:“带你一起去。”

    杜思允:“好!”

    林幺初突然道:“等一下。”她对兰萝耳语道:“将那婢子带到府门口,我要用她。”

    兰萝点头:“嗯。”

    到府门口,兰萝果带来了一位婢子,她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可看向这王府的二位主子之时,眼神森然坚决。

    景南浔:“她是谁?”

    林幺初只是告诉他:“再过会儿,就能知道了。”

    (她是……)

    蒙笛在前带路,杜思允被夹在林幺初和景南浔中间。刚出王府,杜思允身后的景南浔便闪不知一个手刀劈晕了杜思允,她失去知觉,向后倒在了景南浔身上,被景南浔拦腰扛了起来。林幺初和蒙笛同时回头只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了。

    蒙笛带着三人来到了顺安祠堂。

    好在蒙笛身上随身保管着祠堂的钥匙,从祠堂到王府的路上也能避开闲人,他便将珠翠暂且绑在了祠堂一角的一根廊柱上。

    林幺初在祠堂门口对那婢子道:“你先不要露面。”

    那婢子照做,去了左堂。

    见一众人进来,珠翠挣扎着,但嘴里被塞了布,说不出话。

    景南浔将杜思允放到了地上的蒲团上,林幺初便也坐了下来,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蒙笛:“主公,现在就审问吗?”

    珠翠眼中有惊恐之色,景南浔却平静道:“嗯。”

    (好紧张,是要知道真相了吗!)

    蒙笛将珠翠口中的布拿开了。

    珠翠却只字未发。

    景南浔还念在她是个长辈,语气还算不上审问:“你是去杀人?”

    珠翠双眼泛红,方才还在这寂阒又肃穆的祠堂一个人待了那么久,已经恢复了理智,只不过她不曾看到被白布掩着的,设的是何人的灵位,若是看到了,恐怕便不能如此自若。

    珠翠:“少主,奴婢是去杀人。但这一切与大夫人无关,全是奴婢与那农家人有仇。”

    景南浔:“有什么仇?”

    珠翠:“那家人卖的酒害死了奴婢的侄儿。”

    景南浔:“既如此,你为何不报官府,又或者,为何不与你的主子说,而选择自己下手?”

    珠翠:“少主忘了,奴婢侄儿是个酒鬼,他喝酒喝死了,别人都只当他是酗酒过凶而死。既然仇不能报的理所应当,还不如奴婢自己来。”

    (好一套谎话,方才现编的,你倒是护主,半点没牵扯到邓春芸身上。)

    “呵,你的仇?就是这样?”景南浔轻笑,与她相去几步的距离,婢子却仍然能感触到他眸子里的杀气和周遭的冷意。

    他固然只字不信。

    众人沉寂了片刻。

    一旁旁观的林幺初,在二人对峙之外突然举言:“珠翠,你不想活吗?”

    珠翠去看她。

    分明她还坐在蒲团上,视角比旁人都要低,怀中还抱着个熟睡的孩子,两个人靠在一起,甚至觉得有些弱小。

    可她说的话,还有说话时的她,都太有摧毁力:“无论你去柏鹿茶庄是出于何种目的,你都伤了人,都是要入狱的。你,不必再说谎。”

    她逼问:“茶女芰荷,是不是你带人杀的?”

    珠翠:“奴婢不认得什么茶女。”

    林幺初:“你杀了芰荷,今日又想用同样的伎俩,杀人灭口。”

    珠翠:“王妃,奴婢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幺初:“你不明白,好,我问你,十三年前,蓬莱楼的那场火,是你放的吗?”

    珠翠凄厉一笑,阴狠看着景南浔:“哈哈,少主,少主的王妃疯了吗?”

    景南浔只是沉沉压道:“说。”

    珠翠不再笑了。

    “奴婢说什么,少主和王妃才会信?”

    景南浔:“你做的这一切,和邓氏有没有关系?”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大夫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少主怎可怀疑您的母亲?!”

    “……”景南浔沉默。

    “母亲?……她究竟是谁的母亲?”

    (事到如今,是该撕破脸了。)

    他疾步到灵位前,扯下了上面的白布。

    白布在空中被扯出皱褶,缓缓落地。珠翠隔着数排白烛,瞳孔震烁。

    景南浔似问非问:“我母亲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

    林幺初接下去:“珠翠,你做了什么,和你的主子做了什么,有区别吗?”

    她忍不住的颤动,却仍然忠心不屈:“奴婢只是个糊涂了的老东西,什么都不知道。”

    景南浔嘲讽道:“好忠心的一条狗。”

    (……)

    (景泆。)

    “你以为,你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我就会放你走?”

    “少主不放奴婢,大夫人也会来找奴婢的。”

    林幺初:“你觉得你回去之后,她还能向从前一样待你?”

    珠翠一震,头上的一缕发丝松落到了苍白的脸上,她脸上的坚定都戛然而止。

    景南浔:“从你落到我们手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是邓氏眼中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了。”

    她恍惚抬眼,只能正对着十步之外的景南浔,或者徐氏的灵位。

    她深吸口气:“奴婢不会背叛大夫人。”

    林幺初:“所以,你是不想活了?”

    “少主和王妃要将奴婢困死在这祠堂?”

    景南浔:“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可以选择给你条出路。”

    珠翠仍在挣扎着:“一个背叛主子的奴婢,你们敢再用她?”

    林幺初:“叛主之人,固然不可再用,但坦白言,我们并没有任何想要再用你的欲求。你对我们的利用价值,也仅仅是知道二十三年前的真相而已。”

    事已至此,珠翠自知已暴露无遗了,原来方才自己只是在故作挣扎。

    她转头看着一侧的林幺初:“奴婢不怕死,奴婢的命都是大夫人给的,”她又看向景南浔:“少主若要杀了奴婢就杀了吧,你们套不出奴婢的话,大夫人也是清白的。”

    景南浔反问:“她清白吗?害死景泆的究竟是谁?难道你觉得仅仅是给她丹药的叻弥?”

    珠翠:“什么丹药?”

    (是啊,你和你的主子还不知道。)

    景南浔无所谓告诉她:“害死景泆的真正祸凶,是叻弥给邓氏的三粒害人的丹药,所以景泆才活不过那年的初春。”

    景南浔慢慢的已经靠近了她。

    “不过,一切也只是因为邓氏的贪心不足。”

    内心的无限愤慨,已经沉抑了多年,似千里之堤溃于前般,要在顷刻之间,一并发泄到这忠心的婢子身上。

    珠翠终于弄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她却仍旧一心为主,不改其意:“少主,别怪她……少主也是在奴婢眼下长大的,只是一直陪在大夫身边的是奴婢,夫人的难处你们不知。”她惨白的脸颊上流出了一道泪痕,泪滴滚落到漆黑的地砖上。

    “奴婢也不是生来就为人奴。少主不清楚吧,奴婢也曾是官宦之女,只是家道中落才辗转成了大夫人的贴身侍女,奴婢伺候大夫人,从做姑娘到她的儿子成家立业,早已与夫人成为一体。她是从庶女的卑贱之位,一步步做到王府的女主人,坐到诰命夫人的位置。少主啊,大夫人她过的,绝不是无虑无忧的清闲日子啊!她有什么不对?身为没有地位的弱女子,难道还不能为自己图个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届女流,她最想要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吗?”

    (荒唐。)

    呵。

    真是,可笑死了。

    景南浔简直要捧腹了。

    真是笑死了!

    “你们取得你们的荣华富贵,凭什么要用别人的一生来偿还?”

    调包景泆和景南浔,鸩杀杨妈,残害芰荷,欲灭口阿辌一家,这些无一不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扭转了他们的人生。

    可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邓春芸想要的荣华富贵?

    她僭越的大放厥词:“呵呵,是奴婢把你换到了这王府又如何?不错,少主已经知道自己是青楼□□所生。大夫人是大发慈悲,选中你成为将军的儿子,你才有了如今显赫,人人艳羡的地位,如果不是大夫人,你恐怕不知是哪儿的役夫还是个叫花子那!”

    (放肆!你!)

    她的意思是,没有邓春芸,景南浔根本什么都不是。

    景南浔锐利的看着她,婢子像只疯狗在乱吠,她却与景南浔之间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屏障另一侧的景南浔,依旧冷静如渊。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她?”

    谢她大发慈悲,强行调换自己的人生,否则自己一个□□之子,这辈子只能是人下人,遭人冷眼,受人唾沫,被人指着鼻子骂下贱,他托生到邓春芸肚子里出来才能加官进爵,才能封妻荫子。

    是这样吗?

    自己一次次用命换来的军功,为这个国家留下的热血,带着数万的子弟不顾性命的厮杀疆场,横刀槊枪斫敌首级,铁骑踏过异域江河,甲胄受过明枪暗箭,喋血中结交战友,失去战友,倒下,再站起来,再杀回去。

    原来,出生时不够高贵的骨血,就是卑贱的。

    珠翠半张着嘴,无声的喘息,胸膛起伏,其实早已招架不住景南浔的气势。

    她仗着自己年长,以前还能倚老卖老,可现在,景南浔完全不顾这仅存的人情,他恨不得立刻要她死。

    珠翠:“少主,大夫人终究是你的母亲,是她把你养大的。是奴婢犯下了滔天大罪,可这些都与大夫人无关。”

    林幺初突然又给她来了最后一击:“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邓氏就没事了吗?”

    “邓华芸的死,你应该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吧。”她陈述道。

    不只珠翠,连景南浔都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珠翠再次愕然的去看她。林幺初一直未曾动过,安然的坐在蒲团之上,却每次开口,都能让珠翠胆寒三分。

    “你…你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主子,是怎么能够抢过她姐姐的婚约,才成为景南浔的母亲的。”

    她不信:“王妃没有证据!”

    “我若是没有,会拿这个来要挟你?”

    珠翠低头呢喃:“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林幺初:“哪怕其他的事,邓氏都没有亲自动手,但邓华芸的死,她也是参与了的,你拼死认下的罪名,总有一桩会牵扯到她,邓氏还会有好下场吗?”

    珠翠矢口否认:“绝没有这回事!我做事不留痕迹,哪怕是给大姑娘喝的那碗汤也是我亲自端过去的,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说到这里,林幺初方才带过来的老婢子从左堂冲出来,她径直冲到廊柱前,对着珠翠的脸狠狠摔下一巴掌。

    “啊呃!”珠翠本就凌乱的头发散下一半,狼狈的覆到面上。

    老婢子颤抖的指着珠翠的前额:“是你…果然是你们!!!你和你家二姑娘一样,都是该挨千刀的蛇蝎!”

    觉得不解气,她一发狠又用双手去掐住珠翠的脖子:“你,你害死了我家大姑娘!你害她死的好惨那,她到死不瞑目啊!”

    难怪林幺初说这婢子的身份过会儿便会揭晓,她是邓华芸的侍女。

    (这是……全是邓春芸做的孽。)

    蒙笛怕珠翠被掐死,拦下那老婢子:“夫人,你冷静一些。”

    珠翠大喘着气,双眼近乎充血,她凶恶的死死盯住林幺初:“你套我的话!你骗我!”

    林幺初根本没有证据,邓春芸和珠翠当年是怎么联手害死邓华芸的,她无法得知,自己只不过是利用珠翠做贼心虚的弱点,让她自己承认罢了。

    这是险计,不过不出所料的成功了。

    那老婢子仍然不放过她:“你家二姑娘,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我早就看出来,她的野心比谁都大……没曾想,她敢对自己的姐姐下毒手!抢了大姑娘的婚事,还直接要了她的性命!这些年,我个老婢子,就在背后看着,看着邓氏日日受人尊敬,邓氏每被人尊称一声大夫人,我就诅咒她一次!!!可我家大姑娘……是永远死在那如花的年岁了!!”

    珠翠苟延残喘,朝婢子身上啐了一口:“忒,我呸!你也配诅咒大夫人?你算你主子的哪条狗?奥,她生的好是个嫡女,就能处处压我们二姑娘一头?哈哈,好难看的世道哇!不管怎么样,最后的赢家还是二姑娘!”她又盯着景南浔:“少主,你当然杀了奴婢毫不费力,你还能将自己母亲送上刑场吗?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弑母吗?”

    婢子:“王爷不能,我能!倘若让我见到邓氏,我必要让她结束在我手上!”下一秒,她从袖中抽出匕首:“今天我先杀了你为我家大姑娘报仇!”

    “不要!”蒙笛扑开她,留了珠翠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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