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默默啃着三明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偌大的饭桌上，三个吃早餐的人一个旁边立着的管家，却除了咀嚼声，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声音。

    他看到提姆拿着三明治，却是目下青黑昏昏欲睡，错将牛奶当成了咖啡，一大口灌下去面色扭曲，差点吐出来，却强行忍住了。

    也不知道为了料理昨晚的烂摊子，又熬到了几点。

    另一边，杰森面前的早餐却丝毫未动。他拿着平板靠在椅子上，持着这个姿势，已有十几分钟了。

    “你没有如实告诉我全部的情报。”杰森的脸色难看极了。

    “你趁我们不在偷偷进入蝙蝠洞窃取报告，却没有拷完整——”提姆毫不客气地说道，“哦。我的错。对不起。我应该把所有东西都打包方便你来偷才对。”

    杰森将平板往桌上一扔，随手拿起了三明治，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餐桌上再次安静了下来。杰森三两口吃掉了三明治，连平时一直敬谢不敏的牛奶都一口气闷了下去。空了的玻璃杯被重重墩在了桌子上，这不符合用餐礼仪的粗鲁行为使管家轻轻皱眉。

    迪克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杰森。”他清清嗓子，“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你看了完整的报告就能发现目前最棘手的是什么……”

    “我他妈的没有在怄气！”杰森怒道，“我当然也知道现在最棘手的是什么！要不是他给了我错误的情报，我怎么可能——”

    “你偷的。我没给你。”提姆说。

    “我他妈——”

    “行了，行了，打住。放轻松，好吗？都冷静一下。小红，你也是。”迪克在杰森即将暴起掀桌之前截住话头，将人重新劝回椅子上坐好，也不忘敲打了另一个火上浇油的家伙。

    “少爷们，我以为在进餐时至少保持平和是谁都应该熟知的礼貌。”阿尔弗雷德道，“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在饭后好好谈一谈。少爷们意下如何？”

    提姆耸耸肩，不再多言。

    “当然了。我们都知道，阿福，谢谢你。”迪克说道。他见两人因管家的警告火气稍歇，便继续说，“这个事件已不适用我们一贯的处理标准了。当然，我们也不能杀掉他们……”

    “有什么不行？反正都死的差不多了。我们只是收个尾而已。”杰森冷笑道。

    “杰森。”迪克叹了口气，“布鲁斯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就提出个更好的办法。”杰森毫不客气地道，“多洛莉丝·帕顿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现在我们除了将知情人杀掉，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坐以待毙等着‘义警多莉是韦恩家族的养女多洛莉丝·帕顿’的消息传遍全哥谭人耳朵？等着所有人都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或许我们在乖巧的等待中应该感谢上帝，多洛莉丝的同事与朋友都在‘遥远的’纽约。”

    “这么一说，我昨晚倒真的没什么错。”他哼笑道。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反驳杰森这番话。餐桌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因为对于摆在眼前的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多洛莉丝·帕顿，布鲁斯·韦恩的第一位养女，1947年出生于哥谭，1965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曾就职于大都会区的纽约长老会医院，于三个月前辞职失踪。

    [自1962年开始，以“多莉”为代号行动。]——如果再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定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中，多洛莉丝·帕顿的个人简历上，便会加上这一句，并为所有人津津乐道。

    多洛莉丝的义警身份暴露了。

    三个月前，她在接手的一个病人身上查出了前几天刚从哥谭发现的新型毒品的痕迹。这引起了她的注意。顺藤摸瓜查下去，却发现那个被蝙蝠侠缴获毒品的小集团残留竟正在准备复仇——目标直指蝙蝠侠、特别是整个蝙蝠家族的报复。多洛莉丝发现时，他们竟已真的误打误撞，几乎快摸到了红罗宾身份指向提姆·德雷克的证据。

    没有时间商量对策了。红罗宾身份一暴露，提姆·德雷克在疗养院的养母达娜几乎必死无疑。

    多洛莉丝选择独自一人立即前往。

    这一去便是杳无音讯的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带着一身伤出现在了布鲁德海文，迪克的一个安全屋内。要不是收到了安全屋遭到闯入的警报，迪克都不会发现。

    “我确实指的是这个。”迪克头疼地道，“但是杰森，即便如此，蝙蝠侠也不会同意用赶尽杀绝的方式解决此事。他们有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不杀原则’。我明白。”杰森冷漠道，“我年少时一直以为在我们所有人心目中，我们的家人、朋友、同事的性命理所应当比那些人渣的更值得珍惜。至少我是的。如果叫我选，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我的家人。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蝙蝠侠教会了我这点。”

    “哦杰伊……”迪克唤道。

    “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妥协的。迪克。”杰森退开椅子，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椅子腿剐蹭地板的声音十分刺耳。提姆继续慢吞吞吃着自己的早餐，对此视若无睹。迪克望着他果断从大门离开的背影，最后挣扎道：“呃，可能说这个有点晚了……杰伊，如果多多醒来能看到你在这里，她绝对会——”

    回答他的却是大门毫不犹豫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

    “——很高兴的。好吧。”迪克叹了口气。

    提姆将早餐解决完毕了。他在管家满意的注视下放下了喝空的玻璃杯，拈起餐巾拭拭嘴角，正了正领带，也起身离桌了。

    “就像我们昨晚聊的一样，杰森绝不是‘谈一谈’就会改变做法的人。”提姆道，“将他留在这里也是无效的。我依然坚持这个想法。”

    他拿起公文包，低头看了看腕表，估计了一下到公司的时间：“你看，你搬出了多洛莉丝。这已经是你最后的招数了。但是他的回答呢？”

    迪克独自一人撑着下巴坐在餐桌边：“这样也好。如果杰伊答应与我们一同行动，我们反而要费心思瞒他——”他示意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提姆领会了他这话里暗含的言外之意。他瞅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要是真的这么急就自己去找。别催我。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一位‘可靠’的心理医生有多难找吗？更何况——”

    “——更何况多多可能并不需要。”迪克抹了把脸，苦笑道，“上帝，我多希望这才是事实。”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韦恩宅的大门敞开，提姆站在门口，只感觉从外吹进来的风自西装渗了进来，凉风从后脖领丝丝探入，后背一小片泛着冷意。

    “不止你，迪克。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希望的。”提姆低声道。

    迪克没有接话。

    引擎声由远及近，提姆回过身去，看到司机已将车开了过来。

    “那么，这就是你今日在家的工作了。在我们都回来之前，希望你能在多洛莉丝那里有进展。”临走前，提姆最后关心道，“……布鲁德海文的工作？”

    “年假。”迪克说。

    提姆点点头，转身匆匆上车离开了。

    大门再次合上。

    “阿福，辛苦你了。我上去看看多多。”这是迪克的声音。

    “迪克少爷，恕我直言，多洛莉丝小姐现在需要的应是远离那段回忆。”这是阿福的声音，“请您在交谈时体谅她的心情。”

    “我会的。”迪克轻柔地道，“放心，阿福。”

    耳机里，属于迪克的脚步声离开了餐厅，渐渐消失在了楼梯上。接下来便是叮叮碰碰瓷盘与玻璃杯轻轻相撞的声音，那是阿福在默默收捡餐具。

    韦恩庄园外不远的一个街角，杰森靠在自己的机车上，摘下了耳机，面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