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佩华回头望去。
后头空无一物，但能准确听到骨骼互相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
于是再回首，她能清晰辨别出方才这些白骨的动作变换了，看着趋势，应当是打算冲过来解决他们的。
只是突破点大抵还是在李雪娘的身上。
于是她再度抬眸，见那红甲正正好好对准了自己的命门。
原是命令小兵以他们为目标啊。
佩华蔑笑一声，警告道：“李雪娘，你大仇已报，本殿纵然同情你之遭遇，但不认同你噬杀的脾性。若你尽快停手，或许还能有转世之机。”
可惜了，对方并不听劝。
不过区区恶鬼，怨气再重也伤不了神，更何况小小骨架。
不过一阵吐息，魔气就将这些白骨打散，落在泥泞路上无有声音。
女子又想要亲自动手，手中做抓捕状，直直朝三人袭来。
赤瞳闪过，震慑之气将其打倒在地。
那是独属于冥帝的印记。
是她幼时金岚晨赠的，作为聘礼之一。
见十六血莲瞳，如见冥帝。
李雪娘跪倒在泥地之上，许多腐肉骨块便在顷刻间消散无踪。
佩华安抚着寒易凝，让她靠着道虚支撑片刻，而她，打算去试着与李雪娘交涉。
自高处看她，不过一寻常女子，受了荼毒变得残暴，情有可原。
但自低处看，她杀人无数，造下恶果，便是冥帝也得负些责任。
“女子一生艰苦，不仅苦于生计，更苦于恪守本心。”她俯下身，握住盖头两角，“若是我没猜错，你当初是因为滥杀无辜，才被人皇封印在此的吧。”
她伏地更低了，生怕被佩华看见容貌似的。
“你不应该向我跪拜，我造的杀孽可不比你少。”
她顿住，几支珠花勉强固定住她的发髻。
“只是天道无情，而我，也不过是一件杀器。”
匕首抵在她的后背，李雪娘明显感受到了那其中散出的丝丝魔气。
“若你的魂魄得以在冥界重聚，本殿特许你无需饮下孟婆汤，以来生赎罪。”
刹那间，匕首尖端涌出大量的鬼气，细细看来，其上还有几张骷髅面孔。
佩华起身，手中聚起法诀，将此间怨气尽数收集。
李雪娘没了肉身，那套嫁衣，也变作是满地烂布。
本便是粗制滥造的物什，留下给雪娘留个念想也好。
虽然说被碧血铭刺穿的魂魄也鲜少能有重聚之日。
只此一役，浑身解数没用多少，反而用了两个留着保命的。
她收回碧血铭，转身去看凑在一起的二人。
“走了。”佩华抓起他们的肩，就朝着出口的法阵而去。
出了此间，她再回头望，岸边尸骨不再，溪水也恢复了澄澈，而这座废弃的园子……
“该说不说，这乌氏还是很会享受的，买这样大的一处园子养妾室。”寒易凝伸手挡住正午的阳光。
“不义之财。”她轻嗤一句，“断不可取。”
道虚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口中念起佛经来。
“这是做什么？”
“超度。”佩华看向她，“嗓子刚好，少说些，小心复发。”
口不能言的感觉确实难受，于是这番话吓得寒易凝连忙捂嘴。
经文如丝绸一般自他身后佛光而出，术法行过之处独留一个“卐”字。
“此地若经改善，想来是个踏青的好去处。”佩华折下路边一株野草，仔细端详。
“只怕是无人敢来呀。”寒易凝双手抱胸，啧啧两句。
她回眸，对上小姑娘漂亮的眼：“若是，挂上‘神器诛天伞出世之地’的名号呢？”
小姑娘又惊又喜，霎时间瞪大了眼，笑问：“佩华姐姐的意思是，此地有能唤醒诛天伞的仙人？”
她盈盈一笑，颔首。虽然带着面纱也看不出来她笑就是了。
“是何人？”
于是她取出两指，指向道虚。
“道虚师父？”寒易凝有些不解。
佩华缓步上前，取下发髻上一支苗银簪，作势就要往道虚背上刺去。
胸中突发剧痛，袖中蹦出一抹气力阻挡了发簪的下一步。
于是如以卵击石，发簪摔出十丈外，大抵破损了好几处。
她看得有些呆愣，竟是忘记了手中凭空多出一把白伞来。
只是簪子脱手的那一刻有些疼痛，佩华只瞧了一眼手中通红便不再管。
她耸肩，像是告诉寒易凝不必忧心。
漫长的经文总算宣读完毕，道虚神识归位，悠悠苏醒过来。
只是没料到睁开第一眼竟是寒易凝跪坐在他面前，一把白伞横置在二人之中，看她略带期待的眼眸，好似还有些虔诚？
待到佩华告知经过后，他方放下芥蒂。
“如此，皇甫姑娘算是与小僧有恩，小僧定然尽力。”他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二女：果然，出家人就是出家人，懂得怎么凭空生恩情。
佩华伸手，自袖中变化出一方木盒。
“这是？”
“李雪娘身上的怨气。”她道，“诛天伞意为守护，受到此番外力，唤醒它时会方便许多。”
“原是如此。”道虚虔诚接过。
“这激活神器呢，需得登上三十三天。”佩华伸手指明高山之巅，“造福六界算是功德大成，祝愿道虚师父您得以得道。”
他抿唇，又深深地鞠躬，辞别过后，寒易凝又叫住了他：“我送师父您去吧。”
见他回首，她又道：“易凝会御剑，神器出世不容刻缓，再说这偌大功德，我也想沾一些。”
她羞赧，轻咳两声自觉站了过去。
佩华：得，女大不中留。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无妨无妨。”她大手一挥，二人便踏上征程。
不至申时，那高处灵光四溢，甚至于变了天象。周遭乌云涌动，巍峨磅礴，势要将万物吞噬。
其中破开一道金光，如登云之梯，不过一炷香的时辰，那鎏金云聚拢起来，于天梯四周筑起坚墙。
远远看去，好似一把以天为帽，以山为把的巨伞。
佩华坐于残垣之间，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此间盛景。
“诛天伞降世，他们的记忆便不再如浮云般难以捉摸了。”一只手扶上她的肩，“只是知晓了事实真相是否太过残忍了些？”
“这是师父施下的咒法。”她望着远处，思绪引至碧霄，“五位护法各有爱恨，师父当时或许也只是想着为他们的遗憾做个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