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邬兄!”
所有的迟疑和顿挫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时光的马驹扬蹄倒溯,正如拿下每个难缠的商户之后、行过每个疑难的荒地之后,一人一鬼,无言拥抱。
“来,让一让,让一让,混小子提来了,谁家的快认领啊!”吴阳江提溜着刘楚青的衣服后领子将人丢进来。
“放开!我自己能走!”刘楚青一把将他铁钳一样的手拨过,“吃什么长大的,劲儿这么大。”
“楚青!”刘铖伸出手,眼神热切,想要去拥抱。
刘楚青怔愣了一下,诧异的眼神一闪而没,随即是浓浓的厌恶:“你不是死了嘛!阴魂不散啊!”
“楚青,怎么和你爹说话的!”郑宇邬怒喝一声。
“你算老几你管我!”
“你!”郑宇邬伸出巴掌就是要往他脸上呼。
众人推推搡搡地拦,愣是拦不住,要紧关头,一道清亮的嗓音横亘中间。
“爹,你住手!”
郑宇邬见到女儿,这倔驴一般的犟劲便蔫了大半,霜打过的发丝迎着寒风阵阵,瑟瑟发抖,尽显无奈和着急:“囡囡,你看看那个不争气的样子,你还拦着。”
“楚青哥对我好,我便报之,爹,你要打,便打我吧。”
“囡囡啊,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我不是不要你嫁他,我是不想你嫁一个这般窝囊的他,楚青是你刘叔叔的儿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是为他好,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都不打,难道还要等到他以后蹬鼻子上脸的时候再打吗?”
“爹,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爱楚青哥哥,我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此言一出,郑宇邬头上白发更添几根,是捶胸顿足但却没有办法。
刘铖上前一步好言劝说:“闺女,快去看看你爹吧,为这混小子不值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养出这么个儿子,让你真心错付......”
话还未说完,刘楚青便在郑小姐的身后探出个头来,哪句气人说哪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怎么了!我还说你这个爹不配当个好爹呢,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我娘最后怎么没的你心里不清楚吗?我告儿你,就是被你气没的!”
“你!你个小王八羔子,看我这个当叔叔的今日不抽死你。”郑宇邬踢着鞋便又冲了上去。
“你算个什么好东西!还我爹知己,屁话不出、缩头乌龟!”
“楚青,不许你这么说你郑叔叔。”刘铖劝道。
“爹,你不要打楚青哥哥!”郑小姐护鸡仔一样晃在刘楚青面前,一步不挪。
“你看上他什么了!啊?什么了!”
“有钱有颜对我好!”郑小姐梗着脖子。
“肤浅!”郑宇邬气极。
“闺女,听你爹的。”
“来啊,有种你上手啊!别光说不做啊!”还有个煽风点火。
“王八蛋!”
“够了!”叱卢润坤身形快速地从中穿梭而过,四张静止符规规矩矩地贴在四人背心处,吵翻天的菜市场顿时鸦雀无声。
“继续啊,不是能耐嘛!有本事来啊!两个小的真是的,不跟长辈呛两句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你哪儿人啊?”刘楚青睨着眼,斜勾勾地瞅着她。
“叱卢润坤。您二位爹的新干闺女。”
“呦!原来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孽障生的小孽障!”
“混账!再说一个试试。”郑宇邬的符刚被叱卢润坤撕下,听着这句话,手又开始痒痒了。
叱卢润坤对这种地痞流氓的激人话术不以为意,他越激她,她便越冷静,不是急吗?那便急着去吧。
“郑叔叔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欸!小子,别着急噎我,说说吧,什么仇什么怨啊,跟吃了一捆炮仗一样嘚嘚嘚嘚炸个没完了,父子一场,有话好好说嘛!”
“哼!小妹子!我凭啥......”
一把锃亮的长刀横在他脖子上,绿莹莹的,小巧又好看,搁平常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小姑娘家拿来观摩的东西能有什么杀伤力,可如今今非昔比,绣花针戳脖子上都得考量三分,更何况是一把刀!
他心里头又骂了几句,才稳当当开口:“我小时候还经常能见我爹,后来你爹出事之后,我就再没怎么见过我爹了,不是今天走了,就是半夜溜了,多数时候杳无音讯,我娘一个人苦苦支撑家里的商队生意,还要和他走相反的方向帮他打探消息。他什么都没教过我,却喜欢管我,每次来管东管西,结果他自己一身病,也害的我娘一身病,他不得好死,害的我娘也不得好死。不是凭什么啊!郑老头子就可以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儿享齐人之美,我们家就得跑东跑西永无宁日,他兄弟都不愿意相信的人,不愿意做的事他凭什么当好人,凭什么拉着一家人当好人。结果呢,家没了,人死了,钱被别人拿走了,我跟个孙子似的在那个强盗面前混饭吃!凭什么!你不是正义吗?你不是老正义生的小正义吗?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
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他大喘着气,脖子通红,那两个老的脸上皆是愧色,一个对不起兄弟,一个对不起儿子。
“楚青,抱歉,我做的事可能你现在并不了解,所以才会......”
“了解有什么用?我娘回来了还是你干成功了......”
“哐当”一声,刘楚青被叱卢润坤一记手刀劈晕在地上。
“呼!总算安静点了,行了,打包送回去吧。”她转头对吴阳江说道。
“那个,润坤啊,楚青刚才说的话你,别介意,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刘铖弓着腰,双手抱拳,又多了几分沧桑。
“刘叔客气,毕竟是我们家的事牵扯出的事,算来我也有责,既然他最想要的便是刘铮倒台,我便帮他查上一查。”
“小姐,我们不是查刘铮吗,又跑到郑府的房梁上候着干嘛啊?”秋荔小声地问道。”
叱卢润坤往身侧凉凉地看了一眼:“那我说就咱们俩儿来,这货又是谁?”
那高马尾将金色的发带一甩,侧着枕在房梁之上:“兽界少主,吴桓辰是也。”
“......我又不瞎,这兽皇回宫的时候没发现自己落东西了吗?”
“啧,我这给他忖度儿媳妇儿着呢,他乐还来不及,怎会管我。”
“......”
这时,唯一一个乖巧地盯着屋内动静的小松鼠拿爪子挠了几把叱卢润坤的袖子:“小姐小姐!出来了!”
庭院内,郑小姐穿着漆黑的夜行衣,回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之后才猫着腰轻轻合上房门,从另一边的墙上跃起,眨眼间失去踪迹。
“快!”叱卢润坤一招手,吴桓辰已经闻声变成一只灵活的小鸟随了上去。
另外主仆二人跟着吴桓辰身上的标记,从地面跟着符咒的方向潜行。
不得不说,郑小姐在夜晚展现出了与白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机敏,若不是早有预料,叱卢润坤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姊妹。
她在街巷里毫无目的地打着转转,几番前后左右绕,就是不走目的地,还专挑直拐的巷子加速,主打出其不意,在吴桓辰两个肉翅都要扇秃噜了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
吴桓辰往树后一个急刹车,喙不出意外地戳在了树干里。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怎么还不到!”
他心里骂着街,费力地拧着脖子注视门外的动静,之间里头一个男子身形的人开了门,二人再次反复环视了一圈后才进去。
因着视角的缘故,他完全看不到两个人的脸。
“这两个人是乌龟吗?跑的这么慢!嘶——老子的嘴!”
而后匆匆赶来的两人扬了手中的符灰,看到的便是一个肉球奋力捶树的景象。
“小姐,那是...少主吗?”
“是吧,毕竟看起来不是很聪明。”
叱卢润坤伸出手将他不客气地从树干里头拔出,恢复真身站在一旁后,嘴像香肠一样挂在鼻子下面,鲜红欲滴,一碰就痛。
“噗——”
“你们两个!都不准笑,我牺牲这么大你们还笑!都有没有良心嘛!嘶——疼!”
“少主,你现在看起来特别解馋!”
本是聊笑的话,吴桓辰却像被蝎子咬了一口般后退一步贴在树上,双臂还胸:“休要出此狂言!”
叱卢润坤将秋荔揽到怀里,抛过一个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小孩内心还挺敏感,走吧,进里面看看。”
身后传来某小鸟的义愤填膺:“我不是小孩了!我马上就及冠了!”
此院不大,位置偏僻,明显是二人为了掩人耳目买的,三人再次攀在墙头之上,每个人的耳朵上都贴着一只鸟。
“你确定你符贴好了?”
“我确定!”吴桓辰拍了拍胸脯,“我专门贴在了衣服下摆,保准又牢靠又隐蔽!”
“可我们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嘶——有了,声音还挺大!”
“楚青哥,我来的时候看了,身后没人,我今天查到...”
声音突然断掉,又是一阵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