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卢润坤和棠溪铭识一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苍鹰攥着铃铛蹲坐在桌子上,桌子的下方则是被捆在凳子上严严实实的琞湘。
那厮见到他俩还不忘眼泪汪汪地使劲儿撅着被抹布堵得严严实实的嘴。
二人杵在神器的前方,看的一愣一愣,这个被他们自动列为头号怀疑对象的某人如今成了俘虏,这一定是某种新型的迷惑方式。
“小子!妞儿!”苍鹰随意地晃动了几下手中的匕首,那刀尖看似飘忽却每次都可以精准地触碰到琞湘的下巴,正如等待猎物上钩的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伸出爪子,逗弄着充当鱼饵的肥羊。
“认识他吗?”他问。
二人此时已经换回了伪装的女子模样,将头上的金链子摇的“叮铃作响”。
“哦,不认识,可我怎么听说这货是跟他相好一起进来的呢?”
二人的动作再一次出奇的一致,不约而同的左顾右盼,好像十分疑惑,这么点儿地方,也没见着其他人啊。
叱卢润坤随即耸了耸肩膀,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不知道,你好奇怪啊。”
苍鹰眉头一皱,似是有点儿急:“真不知道?欸,活生生的人,相好救一下,不救我就杀了昂。”他用刀背狠狠拍了几下男人的脸,煞有介事。
叱卢润坤伸出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大写着两个字:“请便。”
琞湘像那砧板上的鱼一般急吼吼地咆哮了几下,此时已经瘫倒在椅子上放弃了挣扎。
苍鹰手举着刀,有些无措了起来,他的本意是捆住这个“鱼”,然后用他威胁那两个人,达成点儿别的什么,怎么如今看来这三人好似不是很熟,那他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话不宜迟,他手中匕首翻转,人已经朝着面前的两个女子飞了过去。
两个女人,能费多大功夫,威胁不成,那就绑了再威胁,自己的命总不能谦让了吧。
很快,他这个想法便被踩进了泥里。
那为首的女子脚步腾挪飞快,手中木枝有着剑的凌厉气息,看不出是哪里的功法,十分缠人,电光火石间,他便脸朝地,被踩进了地里。
“......”
现在的流□□的门槛都这么高了吗?
他扭过头去,眼神带着求助的意味,可只能见到叱卢润坤笑着站在椅子后摇手中的铃铛,给他背上的人加油助威,那椅子上的人头软软地垂下,成了个蔫鱼。
“奶奶滴。”他在心中骂了一句,袖中的铃铛声疯一般作响,那身后的熔炉感受到了召唤,裹挟着浓重的黑色稠雾冲出桎梏,一柄黑色的长剑渐渐清晰,带着千万人的怨念和呐喊朝着棠溪铭识冲了过来。
“小心!”叱卢润坤身形一闪,将棠溪铭识拽到自己的位置,绿色的无患子枝攀上他的手腕。
苍鹰将长剑拿在手里,眼神疯狂:“原来是叱卢家的小孽种,当初就应该连你一起灭了,省的麻烦。”
“你什么意思!”
“那老母鸡没告诉你吗,这熔炉里,可有你叱卢家所有人的魂魄,加上你们两位的,我的绝世法宝终将炼成!”
猖狂的笑意捶打着逼仄的空间,震的墙壁沙沙作响。
叱卢润坤的心里也敲起痛绝的擂鼓,四肢的血液齐齐倒流进心脏,撑涨这肌肉生疼,徒留冰冷的四肢覆满寒霜。
“原来是你!”她长喝一声,长刀跃然手掌将绿色的枝条脆生生斩断,一声闷吭,便朝着空中的那人砍去。
棠溪铭识根本来不及拦,只能拿起剑,帮她挡着周围的杂碎。
又是肆无忌惮游走的祟鬼,和参味炉的一模一样,都是利用执神器者心中的不甘和欲望,用人命生祭,逆行天道。
哀嚎着呼啸出的祟鬼,已经数不清个数,这其中又会有多少家庭的游子,有多少少年心里的珍宝......
面容模糊的鬼,咆哮、哭诉,不知是在痛斥着眼前的闯入者,还是在哀叹自己的悲惨命运,寻求解脱。
“说!为何要屠我叱卢满门!”叱卢润坤扬手上跳,直直冲着苍鹰的脉门。
“还不是因为你们凭着手中的法宝好,欺负我的法器皆失,侥幸赢了我,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有错吗!”
叱卢润坤差点吐血三升,她想过无数种理由,从未想过是因为这嫁接的莫须有。
“荒谬!”她又是一记砍刀锤了过去,刀刀索命。
“我祖上乃是崇珂第一剑,被你们这种正人君子所害,你们屠戮我的师门,抢掠我门中法宝,还要唾弃、造谣,你们所有人都该死!你们所有将我们的地位踩入尘土的人都该死!”
“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输是因为法器!可笑,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几年前你赢不了,现在拿着这个搅屎棍子,你更赢不了!”
叱卢润坤手中的刀已经晃的只剩残影,横、砍、劈已经融圆一体。
棠溪铭识看在眼里,心中讶异,只是一阵子没有见,她好像又精进了一层。
苍鹰的祟鬼剑吐着毒蛇的舌芯,却遇到御史印,只能节节败退,畏首畏尾。他的剑本就是半吊子,许是当年也没怎么学,如今晃悠悠甩得两下更是可笑,想要抵得过佚名刀更是做梦。
几番下来,他便抵挡不住,那未成形的剑便被当空劈成烟雾消散而去。
叱卢润坤用刀尖挑起一个铃铛,摇晃几下别在炉顶,总算是制住了一场暴动。
她降落在地,刀尖离喉咙不过一指的宽度。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鹰四肢散架地倒在地上,长喘着粗气,眼中惊惧和执拗并存,十分别扭。见着面前的两人自己应当一个都惹不过,他才悠悠开口。
原来他是崇珂第一道长的亲传弟子,崇珂的剑术乃大宗师境界,说具六界榜首都不为过,棠溪铭识现学的剑法里都有崇珂的影子,可不知为何,有歹人陷害,崇珂从上至下的长老弟子们无一幸免,此时苍鹰才刚当上首座弟子不到半年,还沉浸在通过外门考试的喜悦当中,首座教弟子又从来不过于严厉,加上半年时间太过短暂,他还没学到什么。
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那些人什么都偷,人命偷、法器偷,所有的东西都被偷走了!我们崇珂无人活着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正道之人干的,都是你们!”
“所以,你便杀了另一家无辜之人泄愤是吗?”叱卢润坤咬着牙,刀尖颤抖。
“什么无辜之人,你们敢说自己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吗?你敢说你们没有杀过人吗?既然有,那我便是替天行道!”
“去你的替天行道,姑奶奶今儿便宰了你这个伪人!”
叱卢润坤的刀刚起势,便被棠溪铭识从身后揽住手。
“干什么!杀了他,提着头找太后,我就不信弄不死!”
“崇珂灭门在万年之前。”
一句话,石子一般激起波澜,圆滑的水圈荡漾而去,封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口。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过了一瞬,所有人都冷静下来的时候苍鹰疯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今年才七百年岁,崇珂不可能已经没有万年了,不可能,不可能!你们都是骗子!骗子!和当初进山的人一样的骗子!”
叱卢润坤收起了刀,沉默地看着他,棠溪铭识的一句话成功地拉回了她出离的理智:“进山的人?”她询问。
“对,有精族、有魔族还有妖族,你们都来了,你们觊觎首座的宝剑,你们都是来掠夺的!”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充血,似是要再抡起剑杀个你死我活。
“冷静!我家里人也被你捅了个一干二净,我失控了吗?”叱卢润坤此时脸青似铁,越见他越烦,要不是这是个关键的人证,她就干脆捅个一了百了,他还好意思甩脸子,哪儿来的脾气。
棠溪铭识微微侧身,将两个一点即燃的炮仗隔开,此情此景,还是他这个冰块冷敷一下比较合适。
“你们宗门被屠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在......我在师父身边。”
“然后呢?”
“然后,师父不敌来人,死了,最后他保护了我,可我没撑住,我便晕了过去,醒来,便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在何处醒来?”
“何处?何处醒来......”他吞吐了一番,才想起这久远的回忆,“在一户农户人家,他们说是在农田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我。”
“然后呢?你回去了吗?”
“回去?回去了,宗门没了!”
棠溪铭识和叱卢润坤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所以,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其实,已经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