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怎么会在段时晟那？
迎着段时晟带着审视疑问的目光，季弦思最终还是把这句疑问吞了下去。
她从来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琵琶之余，还不忘顺带着说了两句哄他的话。
段时晟心情似乎好了点，他说：“过两天是落姝的生辰，你既有心与她放下芥蒂，那天我便给你留个位置，由我做主，你们二人握手言和。”
“好。”
季弦思完全没听进去段时晟的话，她十分宝贝地将琵琶抽出剑鞘，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这才折身将宝剑收好，问：“你今天是专程给我送剑的？”
“也不全是。”
段时晟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这撮合两个女生和好这件事他还是头一回做，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有些磨叽。
也许受到是心理影响，他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你那天打扮得朴素点，不要再抢落姝的风头，我知你二人向来不和，但她年纪小，总归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多让着她点。”
“好。”季弦思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失而复得的宝剑，随意应了一声，又后知后觉地听出段时晟话里的关键字，“什么东西？”
段时晟也因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而一脸莫名：“怎么？”
季弦思指了指自己：“什么打扮得朴素点，我要抢谁的风头？”
后面那句“往后都是一家人”她倒是能听个明白，但是怎么就牵扯到她的穿着打扮上了，如今的段时晟竟然这么大男子主义，连她要穿怎样的衣服都要指手画脚了吗？
段时晟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想起从前落姝生辰，季弦思总要特意打扮来抢风头，而落姝也从不给她面子地打回去。照往年的经验来说，她们之间的较量也应该是有来有回才对，但一场生日宴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终究是没有必要，段时晟原本都已经打算今年瞒着季弦思偷偷办了，然而这段时日季弦思性格大改，他心里又升起一点两人能够和睦相处的期望来。
如今见季弦思极力否认，他也只以为是与往常无二的伎俩，心想着这几天季弦思确实没再整什么幺蛾子，那从前的那些龃龉一笔勾销了也无伤大雅。
因此他并没有与季弦思争辩，只是说：“你随便穿套与今天差不多的衣服就行了。”
季弦思：？
她差点要被自己跟段时晟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无效沟通气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这台阶给得还不够？如今季弦思没整出什么事端，段时晟竟也就没发脾气，好声好气地跟她沟通：“罢了，只要你像这几天这样安分，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
季弦思捏紧了拳头，季弦思深吸了口气，季弦思转头看了一眼刚被送回来的琵琶，季弦思决定还是再忍一忍。
话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歪的？她仔细想了一下，问：“你刚才说我打扮得朴素一点，不要抢落姝的风头？”
段时晟已经给好了她台阶，不知她突然又提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对。”
季弦思又问：“为什么我要……打扮？”
段时晟道：“过两天她生辰，你……”
很好！季弦思仰天吐了口气，她听到关键了。
她立刻制止了段时晟的话，问：“你说她生辰，什么时候？”
“什……”段时晟这时也听出了不对劲，“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去她的生辰宴？”
季弦思无奈摊手：“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段时晟道：“就刚才，你拿回琵琶的时候。”
季弦思才不信他的话，在她现在的印象里，段时晟就是个满嘴谎言唯利是图的小人，然而等她仔细回忆过后，竟还真让她找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被忽略的记忆。
她刚才满心满眼失而复得的琵琶时，段时晟好像是说了句什么。
说了什么呢？当时没仔细听，季弦思只能依稀记得个“握手言和”，然而有了这句之后便不需要太多，这四个字就已经足够证明段时晟话里的真实性。
段时晟竟还真是对的！
意识到这点，季弦思愈显心虚，她移开目光，不仅不敢看段时晟，说话的声音也微弱不少：“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段时晟看她表情，大概也猜到了怎么回事，他没有为难季弦思，而是真的把原来的话再说了一遍。
想象中的嘲讽并没有来临，季弦思有些诧异，疑惑之际，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过是没听到一句话，就会被段时晟讥讽？
至少在她从前与段时晟的相处中，两人虽不对盘，但也一直是实力相当的冤家；在这个基础之上的，是段季两家多年交好，他们不对付的原因也仅仅只是性格不合，但若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也还是会相互扶持。
可是她刚刚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没听到之后，第一反应却是会受到段时晟毫不保留的责骂，这如果是被恶魂霸占了十二年的身体的本能反应，那……
那她回来的这些天，段时晟又为何从不曾苛责于她？
这些细节从前她没想过，也没地想，如今稍一深思，却似乎处处都是疑点。
送走了段时晟后，季弦思重新将琵琶出鞘，感受到剑锋上流露出的灵力之后，她知道，这把剑已经不适合自己了。
至少不适合现在的自己。
她把琵琶收好，想着什么时候把丹田的封印解开再试试趁不趁手，转头看到藏在一边的拐杖图纸，季弦思想起了自己最一开始要做什么。
她的视线越过窗棂落到院中那颗刚砍下的树干上，原本是想着等拐杖做好再去探望张雅客的，现在看来，时间不得不提前了。
季弦思简单收拾好屋子，循着记忆再次踏进了张雅客的居所。这回她记得看这处宫殿的名称，只是此处太久未修缮过，大门的牌匾蒙了一层重重的灰尘，也点了不少漆，季弦思费力辨认，也才看出一个“弦”字来。
倒也是有缘，季弦思心里发出一阵感叹。
张雅客仍在弹琵琶，他和初见时一样，板直着脊背坐在亭中，怀抱琵琶、轻轻弄弦，季弦思在远处看着，心里莫名涌上一句“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不，不对。季弦思慢慢走近，她想，这样的诗句来形容他稍显女气，此情此景，应当用“灿若朝光浮于水，静如温风疏柳色”来形容更贴切。
张雅客是美，美得仿佛一幅画，然而他美的不止是那张脸，更是周身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季弦思慢步走近，她怕唐突了人，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很缓，然而还是被人察觉。
待她走到一簇开得正艳的花旁，亭中拨弄琵琶弦的白衣男子忽而抬起了头，他依然看不见，缚在眼前的白色丝带随风而扬，动态轻盈，看过来的神色温柔缓和，嘴角微勾，仿佛正盯着人笑。
季弦思心中一动，她就这么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了。
亭中人抱琵琶站起，他朝着季弦思的方向微微弯身：“姑娘又来了。”
季弦思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雅客淡笑：“这处偏僻，除了姑娘，张某不知还有谁会来。”
这倒也是。季弦思忽然有些后悔，她决定下回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而改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她提着食盒走进亭中，道：“觉得与你有缘，来看看你，顺便带了点吃的。”
“多谢。”张雅客跟看见她似的，侧身避让她放糕点的动作，“下回姑娘不必再费心，人到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
季弦思笑了一下，又揪着膝上的衣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今天一直在弹琵琶吗？”
张雅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人生寂寥漫长，除了弹奏琵琶，在下实在想不出别的事能做。”
季弦思点头，又想到张雅客看不见，便出声说了句“是”。
她问：“今天……你可有到过外面？”
她还念念不忘着，自己在从段时晟嘴里得知恶魂当初的作为狗心有不忿，差点走火入魔，是一弦琵琶音唤醒了她。
如果不是张雅客，这魔宫里还有谁会弹奏琵琶呢？
当然，偌大一个魔宫，什么能人巧匠都有才是正常的，然而季弦思到这里以来，只认识张雅客一个会弹琵琶的，虽然知道对方不太可能出门，但心里还是抱有侥幸心理。
但张雅客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只见白衣男子不急不缓地摇了摇头，季弦思立马垂头丧气起来，她苦笑了声，说：“我也猜到，不过是顺带问问。”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张雅客关切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弦思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