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五班那个楚嘉年……啧啧啧……”
“抽烟打架翻墙斗殴样样精通，另类天才！”
“□□天才吗？笑死了……”
第二天，关于楚嘉年的“光荣事迹”传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初冬泠冽的寒风和树叶轻抚发出“沙沙”响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某人。
“话说我那天还看到他在厕所门口和个小混混抽烟，要我说，他就是咎由自取咯。”许苒之口头嘲讽着，心里却感到有种空唠唠的感觉，似乎感觉少了什么，又似乎是感到自己做了什么违心的事似的，总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卧槽这么厉害的吗？！我只知道翻墙逃课诶，怪不得，上次月考数学满分150考15，历史满分100可以打5，那5分好像还是蒙选择题蒙出来的。”唐晴川唠叨着双手撑在许苒之桌子上。
“话说你现在旁边没人老师也没说怎么办……”
“那就先不管。”
“可是……”
“没了他我又不是不能运转了。”
“我的意思是这样子浪费课桌椅，虽然他在这也是浪费。”
“不早说……”
“你又没问！”
二人嘻嘻哈哈，上课的铃声却响了，唐晴川回了自己座位许苒之也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和文具再在桌子旁的地下找出一本书——八年级上册语文。
许苒之眉眼放松下来，好像给谁摆脸色似的——她觉得这样她会很像清冷美女。
挺可惜的，她不太可能是，虽说长得还行但是脸上下不来的肉却预示着她最多也只能是清冷肉包子。没有双下巴，没有明显的小肚子，但就是很肉。
她也不是认真，大概只是很想这样摆一下。
秦老师迈着步子走进了教室，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上课。”
“老师好。”
“坐。”
“谢谢老师。”
“楚嘉年今天回去了看到了吧，他可能和你们这辈子都见不了面了，昨天也说了，他被学校开除了，周围的学校大概也不会要他，如果没办法了那估计就是辍学了，虽然对他来说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要我说读书是最好的出路了，名字嘉年嘉年，佳年误嘉年……害……楚安然，昨天回去你哥是不是被骂了？”
“他昨天被爸爸骂到凌晨三点多，”楚安然顶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妈妈一直在哭，半夜还来和我说以后离我哥远点。”
“嗯，那道确实，你最近成绩下滑了，要不要反思一下？”
教室里安静无比，除了老师翻教案的声音，什么听不见。
“嗯？要不要嘛就问你？”
“要……”
“好好思考一下怎么才能考好吧，以后别和你哥混成一个样子，”秦老师道，随后叹了口气，“出生就差了五分钟啊……好了不说了，看黑板，这节课上《背影》……”
许苒之打开书，一手拿笔一手撑着下巴，她听着老师在讲什么但是似乎就是听不进去，当她发现自己走神时老师已经把要记的笔记写了半个黑板了，许苒之见老师要回头赶忙按下笔抄了起来，周围不断传来盖上笔盖的声音，她有些慌了，字开始草了起来，像一群黑蛇。丑是丑了点，但是是可以看清的。
“首先我们来看第一自然段，‘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这里……”
楚嘉年这个人吧，确实是挺恶心人的，但是再想想他也没错不是？看新闻说晚上在他们家总是能听到争吵声？或许是因为家庭原因？他本来也不坏的吧……他养花养的那么好……
“这里许苒之能答吗？起立答一下。”
许苒之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她站起来呆了许久，有一下甚至感觉什么也听不见，她看着书，什么也说不出来，猜一下……是……朗读下一段？
“那年冬天，祖母……”
“你刚才在干嘛？在想什么啊？这里讲过了，我问的是这一段的中心思想！”
许苒之心道完蛋，赶紧看书，她感觉老师在看着她，所言急中生智，这时想起来了：“这一段……”
“好了别讲了，不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昨天作业稀烂，期中考的还行就沾沾自喜是吗？站着，站五分钟。”
许苒之心凉了半截，她好像看到了下课后部分同学对她的冷嘲热讽、老师告诉父母后被没收手机平板，真是丢脸。她很难过，她自责为什么出神，她自责自己缺点太多，她自责自己什么也不是……她想强忍，她想下课了到厕所里痛哭一场不被任何人发现然后装作不在意……可惜她没忍住。
她泪失禁，“啪嗒”一下，泪水掉了下来，鼻涕往下流，嘴里一股咸味儿。
她眨眨眼睛，用袖子抹了一下，习惯性向一边小声道：“借我张纸。”可惜无人应答。
「对啊，他不在这里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曾经那个上课就唧唧歪歪异常烦人的家伙或许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初冬的天气寒冷，教室里门窗大开，外边有些许阳光却照不进来，它温暖明亮又关她许苒之什么事？
眼眶酸涩了，湿润了，低下头看课本，双眼模糊了。她不是没被骂过，只是觉得这次格外屈辱，她是什么人，楚嘉年什么人，她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难过从而导致了如今的屈辱？
不知用袖子擦试过多少次眼泪后，她抽搐了起来，抽搐着却不敢发出声音，怕被老师再骂；袖子湿了，脸也是湿的，好像被泼了盆冷水，全身都是湿的。南方的冬天是湿冷的，再加上许苒之本身衣服上脸上全是眼泪却是难受极了。
钟表上的指针走着，慢慢走着。秒针缓慢的运行着，却怎的也不下课，身体心灵双重折磨，却是令人窒息的。
“好那么这个地方要记住考试肯定要考的……”老师之前说的什么许苒之一句没听，现在却在黑板上写着什么，大概是要记笔记的，她不知到记哪里，望向一边空空落落，另一边的张萧却也在到处望着。那写笔记本上吧，这样保险。
许苒之掏出个绿色的笔记本，随意取下一页对着黑板抄，神情恍惚，根本就不知道抄的什么内容，就是抄下罢了。
老师还在讲着，今天真奇怪，没有起风，算了吧，就算有风也吹不走什么。隔壁班的诵读声好吵，这个教室里少了个人好安静。
黑板上是粉笔写字发出的“咚咚”声，下边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哒哒”声，墙壁上是钟表发出的“嘀嗒”声，许苒之能听到的只有心脏不停跳动时一上一下、令人心慌的“扑通”声。
课还是要听，笔记还是要记，但是有些许听不进去了，可是这一课很重要啊，可是不听的话又要怎么办？可是这只是很普通地被骂了啊？这都要哭吗？那真是废物。
一整节课，许苒之都是迷离的、老出神让自己想到其他事情然后又想哭又要自己忍住，和自己与生俱来的东西对抗似乎是不自量力，许苒之鼻水流不停，眼泪一滴滴掉在了课本上，模糊了几个字。
课后秦老师并没有找她，这已是幸运的了。此时郑小芋小跑而来：“哥们儿你上课的时候没事吧？”
“没事，为了装害老子白掉眼泪，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许苒之编造着。
其实……你真的难受可以说的……”郑小芋皱着眉头。
“我没有。”许苒之坚决道。
一天下来，许苒之还是在努力不让自己开小差的，除了第一节语文课以外其他什么事都没有。晚自习前还是感觉难受，跑到厕所里偷偷哭结果还是被郑小芋发现了，可惜她只能和苒之说不要因为这点小事难过……
压抑了一天，晚上九点多才下的晚自习，月亮圆了，月光好亮，照在地上却怎的这么凄凉。
郑小芋家住的和徐苒之家离得远，徐苒之家住建宁东区，小芋家住西区，不同路。冬天九点多的路上没什么人，倒是可怕，许苒之不由的走快了些。
忽然，近处好像有猫叫声，还有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在说什么。
“小白，来，今天没什么东西了就给你带了火腿肠……慢点吃，没人抢又……”
“喵～”
“罗苏苏！？”
许苒之一眼看出了，头上那个白色的蝴蝶结绝对不会有错，一回头，倒真是她。
“许苒之？你怎么也在这？”
“因为我家住旁边。”许苒之指了一下那片灯火辉煌灿烂的小区，里面要么是大平层要么是商品房，主要还是个新小区，十分漂亮，再一看身边的房子，有矮又旧。
“罗苏苏看着那片灯光傻了一会儿，摸了摸那猫，道：“你家住那里啊……”
重点不是这个，”许苒之蹲了下来，挪到她身边摸摸那小猫，“你这个点怎么还没回家啊，我今天是因为公交晚点了才回晚了的，你比我早走应该早到家了啊。”
罗苏苏呼吸忽然一滞，然后又重重呼了出去，道：“我爸我妈又吵起来了，我爸刚喝完酒回来一身酒气还醉醺醺的，一直在砸东西还骂妈妈，你应该体会不到吧，我去劝他，结果又被打了，这次倒只是青了。”说起，她又把袖子撸了起来，上面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很多没愈合的划痕。
“我的学费都是我妈妈一天打几份工赚的，我爸爸欠了好多债，天天喝酒就没停过，迟早要死，”罗苏苏又摸了一下小猫的头，“小白”好像很开心，喵喵叫了几声，“挺羡慕你的，成绩好家庭关系也好，还会拉小提琴、弹钢琴，在学校也比我受欢迎多了，学什么都学得快，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美好，周末练琴至少一天三个小时，虽然比不过专业的每天八个小时以上业余里也算旧的了吧？一个人背负了所有人的期待，爸爸妈妈天天对我唠唠叨叨很烦……”
“可是都没人对我唠唠叨叨。”
顿时空气都凝固了。
月光在地面上好像一层纱，不知道是什么鸟儿唱着，好像在歌唱某个悲剧。
过了一会儿，许苒之先开口道：“我爸妈也经常吵架的，他们也老骂我。”
“我爸会打我，拿那种擀面杖粗细的棒子打我，一般打在后脑上。”
“为什么不报警？这家暴吧……”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哪和你……”
罗苏苏话还没说完，许苒之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是她偷偷藏在书包里的。打开一看，是妈妈。
“之之，怎么还没回家啊？”
“今天公交车晚点了，然后刚才碰到同学了，聊了一会。”
“嗯好，那你注意安全。要你爸去接你吗？”
“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了……但是街上没几个人有点怕……”
“定位发给你爸，他说他去接你。”
“好。”许苒之转发了定位。
“你先别动，你爸出门了。”
“好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天天知道了知道了……”
“好好好好好好好……挂了拜拜！”
许苒之赶紧挂掉了电话。
罗苏苏看着她，好希望希望自己是她，好希望那个被大家爱着的“许苒之”是她，可惜她是被众人讨厌、有家不能回的“罗苏苏”。
大概只花了五分钟许苒之的父亲便来了，罗苏苏只看见了他很高。
“许苒之！走啦！”
“来了来了……苏苏拜拜！爸爸我和你讲刚才有只白猫特别可爱我们家可以养只猫吗？”
“不行，太脏了。”
“啊……不要嘛……”
“苒之他们渐渐消失了，留给罗苏苏的只有月光，楼上传来吼叫声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