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琳(8)

    这天的早上,诸岭在未名大学有一堂公开心理课。贺北岛作为往届校友,自然能够毫无阻拦地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人基本把位置塞得满满当当,贺北岛只好熟门熟路地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

    这一排着实好,贺北岛一看,不仅她来了,朝文悦也来了……居然还有林方影。贺北岛再一看,最边上坐着的就是余悦琳和左然。

    她没琢磨出诸岭来这一出是有什么目的,只是往最边上一坐。未名大学的公开课教室因为学生多,椅子并不是分开的,而是连在一起的。人多就不可避免肉贴肉,今天温度不低,贺北岛穿的都比较薄,虽然有外套,但在阻挡和他人的接触还是势单力薄。

    旁边是左然。

    贺北岛内心飘过几个点。觉得诸岭多半是有病。明明可以找别的律师,她不是不认识浅倾椿,不是不认识刑明,就算不要浅倾椿,和左然同水平的人也不是没有。非要找左然。

    找就找吧,这种场合也还要邀请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没别的合适女的,她都以为诸岭担任了做月老的指责,乱点谱。

    然而贺北岛早就忘了,她最开始也有让左然负责余悦琳此事的想法。

    贺北岛没打招呼,但是左然开口了:“贺小姐。”

    他语气温和,今天穿着大衣都是暖色调的棕、黄之类的颜色,比平时一身西装看上去要平易近人许多。

    但是这和贺北岛没有关系。左然今天就算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贺北岛都会无动于衷,打心底的毫无波澜。

    “左律,”贺北岛一副公事公办,“我们不熟”的态度,瘫着一张脸抬头看诸岭要放个什么样的屁。说实话,早在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贺北岛就觉得诸岭不像个正经医生,像传销组织头目,画饼大王。

    事实证明,诸岭也确实如贺北岛所预料。除了在一些极重要的大事上,她表现出了超高的专业水平以外,其他时候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走后门拿的证书。

    然而外界对她质疑很多,但毕竟没有实证,况且诸岭的家世,所有人都知道的普通以至于她的个人故事甚至带上了励志的色彩。

    贺北岛初次接触时就被媒体们的想象力给震撼,只能说……基本和诸岭本人没有任何关系。而那些励志故事的目的是教化,不是表彰,主人公是谁根本不重要。

    诸岭刚刚进门,教室里的各种声音就都停了。她不知何时减了短发,戴上眼镜又换了身衣服,模样看上去比日常要正经许多。

    作为公开课,内容并不高深,也因为要吸引报考心理学的同学,本次的内容是爱情心理学。

    今天来讲的不只有她,贺北岛看见随她一起进门的莫弈才想起来。

    “我一直觉得,有的爱情不能细水长流,只是轰烈的一把火,余烬也足够温暖。只要真心地投入过,那结果怎么样也都是值得的。”

    从最近期频发的PUA事件开启话题,引入到斯滕伯格爱情三角理论,从吊桥效应再到沉没成本。以爱情心理学为课题,但实则还包含有经济学、哲学等等等等。

    诸岭这次讲课是提前背了稿子的,贺北岛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过滤掉无用的内容,大概明白了她把余悦琳拉来的目的。

    这堂课,是只给她一个人上的。

    了解至此,贺北岛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计划离开。她相信诸岭能够解决这件事。

    在她眼里,余悦琳固然杀了人,固然做错了事,但不必要拿生命作为代价赔付给一个人渣。更何况,这个案子里尚且有很多谜团,到底是不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杀人,其实也不好说。只是那些东西,警方不会去考证,因为本案已是定局。

    真正结束是在上午十一点,贺北岛在未名大学逛了一圈。因为一些新的需要,未名大学新设了校内AI馆,供校内同学了解认识人工智能,也在特定时间对外开放。去的时候才知道,里面连通了九歌和湘夫人。九歌本来就有3D形象,不知用了什么技术投影在门口,人过时会自动打招呼欢迎。不过光线强一点就不容易看见,突然有声音冒出来倒是挺吓人。

    贺北岛看见九歌还是感觉微妙,哪怕一个是二次元形象另一个是真实的三次人,也能从眉眼走势看出来相像。

    不该来的。贺北岛心想。

    她进馆,发现只有为数不多的同学待在里面。贺北岛本以为湘夫人也会有3D形象,然而往其中一望,是她想错了。墙上嵌入了许多智慧面板,面板与面板之间是纯黑色的,摸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突然灯光亮了起来,贺北岛听见“叮咚”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墙上穿过——准确地说,是墙中。

    穿梭其间的是2D的湘夫人拟态,鲛人。准确地说,并不只是鲛人——人身鱼尾,上半身□□地包裹在各种香草海藻之中,黑色的长发垂到腰腹,写实的画风,AI拟合出来的完美真人面孔——然而眼眶里是空的。

    湘夫人作为监视者,无眼即全知,眼盲则心通。

    贺北岛无心再看,离开了房间。而在她走之后,游动的鲛人缓缓停下,头部的角度却改变了些。

    贺北岛回来时,撞见了出来的余悦琳和左然。他俩大概是在聊刑事诉讼的事宜,余悦琳去向警方自首,那么自然是板上钉钉的故意杀人罪。但是这几年除了贩毒以外,其余的量刑严重程度都在下降。程修之死社会影响不大,且余悦琳事出有因,情节不严重,再加上主动投案,最多也只能判个十来年。

    这是贺北岛认为合适的结果,对公众有交代,也对得起余悦琳自己的良心。

    她只是一面已经破碎的镜子,只能勉强去修补了。

    贺北岛本来以为事情会这么结束,风波会停止。

    直到4月28号,她刚从梦里醒来,手机就不断弹出热点新闻。金世正不在家,已经去上学了。那几天和宋薇海一起到处吃喝玩乐,把未名市逛了个遍。贺北岛这也才知道,原来宋薇海也不是未名人,她是俄罗斯出生的,老家也在昌冬省那边,总而言之和南方是没多大关系了。两个非本地的小朋友,处得挺来。

    贺北岛一边洗漱,一边听语音助手的播报。

    事情大概了解了。她从新轨去警局上班,心里想着具体的情况。

    网上一个叫“我见青山多妩媚”在一个叫“Just To Do”的网络社区“我的心中仍有不平的火”版面爆出了一系列的照片。

    从1到5都是余悦琳的照片,没有打码,但也不算清晰,然而对于确认她在干什么也足够了。

    她在转移尸体。

    程修毕竟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即使余悦琳杀了他,但尸体的搬动还是太过吃力。

    她有帮手,而照片中也有一个背对镜头的身影。

    当晚下着雨,帮手穿着黑色雨衣,又因为背对着镜头被隐藏的严严实实。

    是谁呢?

    是她那晚碰到的那个男人吗?

    贺北岛回想,那人的格斗技巧足够高明,力量和身形也不是一般的人,可能会是保镖甚至职业杀手这一类。可是余悦琳怎么认识这种人?

    她没往警察那类人想,在国内,哪怕是三区,对于“黑警”也是零容忍。绝对不接受任何一个人民奴仆的背叛,不仅让群众难过,还会严重伤害这些机关的诚信。而且出了这种事,团队内部也很难再彼此信任,所以从一开始就会卡得很严,要求是祖上三代都要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警察法官待遇也不差,香饽饽。

    如果不是很深的交情,没必要干这些。贺北岛也没听说过余悦琳有这样的朋友。

    从6开始,就是另外一些照片了。

    有余悦琳和程修的合照,照片里他看着很温柔很深情,对着她浅笑。还有程修的灵位,父母的照片。

    以及一段程修母亲的录音视频。

    贺北岛不想打开,多半是哭诉“我儿子那么好”的话,她觉得没必要恶心自己。

    社区底下的评论全是一些“知情人士”,有说自己高中就认识余悦琳的,说她性格阴暗,还有说大学认识程修的,说他人很好很温柔。

    唯一一个帮余悦琳说话的“同学”,还被围攻了。

    这条社区内容被有心人截屏发到了一个火爆的社交媒体软件,然后就是贺北岛现在看到的这样,热搜第一。

    本来是够不到这么高的热度的,然而有人曝光了程修的尸体照,很清晰,贺北岛一眼就知道是警局内部泄露出去的。

    死相看着骇人。

    贺北岛看着不明真相的网友的恶评,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忍耐。

    洪水猛兽一般席卷而来,流言蜚语可以倒逼政府机关透明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杀一个人。

    而这把双刃剑,现在被掌握在一个她不知是谁的人的手里。

    贺北岛试图拨通余悦琳的电话,居然接通了。听着对面睡意朦胧的声音,她略微放下了心。

    还好,还有时间处理。

    踩点报道,迎面遇上宋蕴轮。

    他说:“已经联系调查组调用系统进行全网封停了。正在查内部是谁在泄露和发布人的信息……”

    “原猫查出来了。”

    跟着郑云过去看,是一串IP地址,查询出来的地址是在歧城雅宁,开户的人姓柳,柳行冬。

    严巍有直接过去抓人的意思,已经申请了异地调查,要求歧城警方配合行动。贺北岛本来想参与,忽然想到在余悦琳的案子里她一直是回避。

    最终贺北岛没去。看着“我见青山多妩媚”的账户信息感到头疼。

    为什么?无缘无故,谁想把余悦琳往死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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