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真的要拒绝吗？可我觉得……他提出的条件很好。以我们的现状……去哪里不比留在这里好呢？”双葉彩香从客厅一路跟到了厨房，一直跟在妈妈身后。

    “咚——”金属的洗菜盆被重重摔进洗手池。

    “彩香……”双葉女士背对着她，说话时声音颤抖得厉害。明明她们几天前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可再次提起她却还是会……

    彩香跑到妈妈身侧去，拉住妈妈搭在水池边上的手臂：“妈妈，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他们实际上都看不起我们吗？”

    是啊……双葉女士静默地看着自己粗糙开裂的双手。

    她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父亲不知道是哪个不负责的酒鬼，反正……就是有了她吧。后来她结婚了，她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然而很可惜，在这条街巷上生活的男男女女似乎没有一个人能有好的归宿。

    结了婚她才知道，她的丈夫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的债。再后来帝国与旧霓虹开战，那赌鬼为了躲债参军去了。听认识的人说，他第一次上战场就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收到抚恤金。她也曾去问过——说是失踪了，或许是做了逃兵一类的吧？就算是真死了，大概也是尸骨无存。

    有人说，抚抚恤金也许是被吞了，又也许是有人拿着他的名头吃空饷，让她去告。可她上哪去告？她连那赌鬼的所属部队都不知道是哪个。

    谁知道呢？她也不想知道了，毕竟她还有两个女儿要养，还有那么一大笔赌债要还。后来旧霓虹很快战败，更名为11区。他们这里离租界远得很，本以为生活会有什么大变化，也许整条街都会被拆除？也许她们所有人都会被驱逐、杀死？

    她本来惶恐地等着，但也许是旧政府输得太快，战火甚至没有蔓延到这边来。蔓延进她人生的只有不知为何，仍然得以留存的“中都六家”，以及对风俗产业的一系列扶持政策。

    来要债的人头一回笑脸逢迎，把这份工作说得千般万般好……又说只要她来，债务就能给她打个折扣，还给她在工作场所附近提供一处住所。

    为国出力、牺牲小我成就大家、清除债务、一本万利……所有人都笑着，所有人的哄着、劝着，好像真的没有人看不起她们似的。

    可只要……可只要一踏出那个店门，只要一踏出那条巷子，只要站在阳光下……

    后来呢？

    后来，大家似乎都有钱了。越来越多的高楼建起，越来越多的设备被更新替换。只有她们这样的人，好像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角落。日子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是痛苦和鄙夷越攒越多。

    她看着手上的裂隙。

    她别的什么也不会，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就算换了个地方，她身上那股早就浸染了的味道会不会被嗅出来呢？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她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呢？

    “不了……彩香。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

    “可是……可是妈妈你不是也很难受、也不喜欢吗？”

    “别说了，彩香。”双葉女士撇开了女儿的手。

    “可是妈妈……”

    “别说了！”双葉女士的情绪完全失控，她几乎是吼着叫着，带着些恐惧和委屈的嘶哑。

    彩香咬着嘴唇，有些神经质地啃食着因为干裂翘起的皮。

    “我们看看电视吧好吗？”双葉女士走到餐桌边，打开那台老旧笨重的电视机。

    “……霓虹特区。所有提交申请的人，会根据申请资料建立新的居民档案，申请表的内容不会进行任何审核……”

    双葉女士呆呆地看着电视的台标，还有右上角标着的“直播”字样。

    彩香也听到了一些，从旁边跟过来。

    “……特区副区长的职位将由加入特区的成员担任，预计将在特区建成后公布首批参与者名单，由特区公众投票选出……”

    ……

    “尤菲米娅！”

    鲁路修从喉咙里压出一生低吼，他死死盯着屏幕上正满怀希望讲话的少女，什么往日情分都被瞬间抛在脑后。

    当时他就该开枪！

    “很生气？”CC抱着她的芝士君，慢悠悠地说着。

    鲁路修正气得烧心，没心情回她。

    “既然这么麻烦，不如刺杀掉她好了。这个计划没有她牵头……”

    “不行！”鲁路修下意识出声拒绝。

    CC一挑眉：“为什么？现在符合提出条件又心甘情愿的也就只有她了吧？她一死，所有计划都得搁置。”

    鲁路修梗了半天才说：“这肯定是修奈泽尔在背后主导。就算杀了尤菲，他肯定也有后手。”

    CC懒得戳穿他：“估么着你那些部下很快就会来找你了，你也打算这么说？”

    “啪——”

    门被忽然推开，好在鲁路修没有摘下头盔，不然肯定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不敲门？”鲁路修有些不悦。

    进来的是玉城，他倒一贯是这样风风火火没大没小的样子：“下次下次。你看新闻了吗？我都听见有人说要去递交申请了！咱不会要散伙了吧？你倒是管管啊！”

    鲁路修将手机拿起放进兜里，快步走向门口：“玉城你去通知所有干部，两个小时后集合开会。”

    CC看着两人离去，房门缓缓和上，将怀里的玩偶抱得更紧。

    那件事……又要来了。

    她枯坐了很久，直到电视上的内容重播了四五次之后才拿定主意。

    ……

    桐原：“特区霓虹……不是什么坏事。”

    吉野冷笑一声：“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最后被一个小姑娘把桃子摘了？”

    桐原目光阴沉地看着火苗：“这也是我们坚持抵抗的成果。”

    宗像插话道：“桐原公，听说巴特雷还特地约见了你？”

    桐原：“完全没有的事，只是被邀请参加典礼罢了。”

    吉野：“呵，少装腔了——我们几个谁没有收到邀请？宗像，你就是怕自己的好处少了。”

    宗像：“你！”

    “真热闹啊，”清脆的女生插话进来，“现在就想着‘论功行赏’，是不是太心急了？叔叔伯伯们？”

    “哈哈——”公方院见没人出来说话，又跑出来打圆场：“诸位都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嘛。帝国的这一次妥协，又何尝不是我们一次阶段性的胜利呢？只要我们……”

    “加入特区，任由霓虹仅剩的武装力量自我瓦解吗？”皇神乐耶那双翠绿的眼睛，像是淬了毒：“‘只要加入之后，继续争取、顽抗，总有一天可以夺回霓虹’，这种话你们自己信吗？”

    茶室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围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