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艾比盖尔悄悄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从门缝中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

    走廊上只燃着几盏灯,十分幽静。

    “吱呀——”

    她从门缝中挤出来,关上门,蹑手蹑脚来到隔壁的主卧室。卢卡斯先生为了方便及时叫人,房门没有上锁,艾比盖尔轻而易举就拧开了门把手。

    她只是想看妈妈一眼,确认她没事。只看一眼就离开。

    这间卧室很大,她穿过小厅,里面还有一扇门,打开后才会到达真正的卧室。此时这扇门紧闭着,只从底下的缝隙中看出一点颤抖的光影,像渴望逃离囚禁的小精灵。

    房间深处传来女人细小的抽噎声,艾比盖尔惊异地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

    “我不是不小心,威尔,”房间内的女人声音微弱,但听得出语气激动,叫着卢卡斯先生的名字,“今天我在楼梯上走着——我发誓我的脚步很稳,我一向都很注意——忽然之间我仿佛跌入到了梦境当中,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和另一个女人生活的画面,你们过得很幸福,有一个年幼的儿子,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那都是你的幻觉,一定是你太过疲惫了。”

    “不,威尔,这绝对是什么指示!和你结婚前我就已经有了艾比,我不介意的,你只要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还有过一段没婚姻,我只要知道真相!”

    “不要胡说,丽兹!难道你也相信巫术了吗?这不是什么指示,就是你太过疲惫了而已,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卢卡斯先生吹熄烛火,缝隙中的光影停止了颤抖,一切都归于黑暗。

    艾比盖尔缓慢而小心地深吸一口气,刚才屏息太久,有点缺氧。

    房间里更加安静了,她必须格外留意自己的脚步,不能发出任何响声。

    伊丽莎白是她的妈妈,怀孕五个月了,正是危险的时候,然而就在今天傍晚,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流产。

    整座庄园都陷入恐慌,请来了最好的大夫诊治,开了药,仆人们忙里忙外,直到伊丽莎白的状态稳定下来,庄园才恢复宁静。

    艾比盖尔从主卧室离开后,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沿着走廊,来到楼梯口。

    大部分的烛火都熄灭了,但是墙上还有几盏夜灯,是给起夜的人用的。她就着摇曳的火光往楼下走。

    仆人们说,伊丽莎白摔倒的地方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五个月的身孕已经是种负担,她上楼都是扶着扶手。艾比盖尔摸着扶手来到那个位置,地毯换了新的,颜色和其他地方稍有不同,可以很快辨认出来。

    她蹲下来检查,厚实的波斯地毯花纹繁复,造价昂贵,即便用手触摸也丝毫不觉得扎人。她顺着楼梯边沿,把地毯掀起来,大理石地板光泽莹润,擦得很干净,没有任何遗留痕迹。

    艾比盖尔抿了抿嘴唇,用手摸了摸大理石光洁的平面,确认没有丝毫异样,再看向楼梯扶手的栏杆外。那里是一楼大厅和走廊的交界处,放了一张白色鎏金的木质高脚桌,上面摆着一只花瓶,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但她还是决定到那里看看。

    提起裙摆走下楼梯,她尚且年幼,身体没长开,可以拉开高脚桌的抽屉,但是要看到里面的话必须踮起脚。里面空无一物。她费力抱下花瓶,同样没发现什么。

    小心地举着花瓶物归原位,艾比盖尔将目光转移到楼梯下面,那里是墙壁,粉白的一片,她走过去,附耳在上面敲了敲,“咚咚”,实心的,而且墙面上也没有被挖开后填起来的痕迹,如果真的有人用了巫术,应该不会把媒介放在这里。

    那会是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候大厅的门发出一声低鸣,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艾比盖尔下意识贴在楼梯下的墙壁上,来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即便走得很急促,也没有制造很大动静。

    那脚步声踩着艾比盖尔的头顶上楼,因为太过突然,她没有看到那人是谁,不过很快就有两道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停在她头顶。

    “怎么样?”

    这嗓音的主人让艾比盖尔震惊,是卢卡斯先生!

    另一个人是跟了他许多年的管家:“他说不是他干的。”

    卢卡斯先生冷笑:“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个怪胎……继续拷问,直到他说出实情为止!”

    “额……可是老爷……”

    “怎么了?”

    “他已经快不行了。”

    “他死了最好。”

    “可,那也是条人命啊,万一哪天被发现了……”

    “那就算在我的头上,快去!”

    “……是。”

    两道脚步声分开,卢卡斯先生上了楼,管家则是慢吞吞从楼梯上下来,艾比盖尔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震惊,往前弓了下身,看到管家浑圆的背影正在往大门口走去。

    她来不及多想,悄声跟着他出了大厅。

    此刻正是初夏,即便在深夜也能听到不同昆虫的鸣叫,并没有寂寥的感觉,草木茂盛,一轮圆月在缓缓漂流的薄云后时隐时现。

    大约是出于谨慎,管家没有带灯,但今晚的月光很亮,艾比盖尔适应了黑暗之后还是能看到他庞大的身影。

    整座庄园是卢卡斯先生一手建造的,非常宏伟,他是附近郡县里少有的成功人士,从父辈那里继承的遗产很少,这样令人眼馋的财富都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

    伊丽莎白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让周围的女郎羡煞了眼,因为据说,卢卡斯先生早年一直忙于事业,直到三十多岁才想起来要娶妻,而带着拖油瓶的伊丽莎白就幸运地成为了他的第一任妻子。

    这是一段佳话。

    今天以后可能就不是了。

    艾比盖尔跟着管家七拐八拐,看着他在一处自己从没见过的空地附近放慢了脚步。通过月亮朦胧的光线,可以看到再往前走大约是一座小仓库。

    管家正是在朝着那里去。

    艾比盖尔趁着他开门、进门的档口往前小跑,停在仓库前,贴着仓库的木墙挪到门边,竖起耳朵探听一阵,什么都没有听到,心生疑惑;又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疑窦丛生。

    管家身材臃肿,据说是多年前生了场病变成这样的,就算他平时动作很轻,在这样狭小的仓库,怎么会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呢?

    艾比盖尔小心翼翼闪到门的开口侧,拉开门缝往里看。

    夜色深沉,饶是有一轮满月在,也照不亮这样幽暗的角落。艾比盖尔巡视一圈,实在看不清楚,可也能感觉到里面是没有人的。

    她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木质地板很久没有换过,踩上去时不时会有变了调的“吱呀”声,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很小,还放了不少东西,甚至靠近小窗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大的架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管家像是突然蒸发了一般,从这里消失了。

    艾比盖尔摸索一阵,忽然听到地板下面有动静,不是她踩出来的,而是它自己发出的,仿佛有什么怪物在下面乱跑,她立刻躲到架子后面,那动静越来越进,越来越近,最后集中到一个地方——

    “咣!”

    地板被掀起来一块,灯火瞬间迸射出光芒,将小仓库镀上一层焦黄。

    艾比盖尔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看到管家从那块开口的地板里挤了出来,一只手举着老式手提灯,火光在他的头顶前侧,照着他皱纹丛生的脸,有些渗人。

    他没有往架子那里看,径直走出来,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长棍,来到地面上后就顺势扔到了旁边,再把掀起来的那块地板盖好,油灯放到堆叠的箱子上,吹灭,长舒了一口气,脚步声挪到门外。

    黑暗中,艾比盖尔听到一阵金属与木板碰触的细碎声响——是管家在锁门!

    艾比盖尔陡然一惊,慌忙跑到门后面,双手贴在门板上,犹豫着要不要出声阻止,然而管家已经锁好门,随着铁锁撞在门板上的最后一声闷响,管家离开了,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

    她泄气地垂下双手,有些后悔没有提早出声让管家放她出来,头抵在门板上,意志消沉。

    只要说她是为了调查伤害妈妈的凶手,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卢卡斯先生看起来虽然有些严肃,但平时对她很好。

    不过想到刚才他叮嘱管家的话,即使害死一条人命也无所谓的语气,让她又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开口。她六岁的时候就跟着伊丽莎白来到了这里,到今年八岁,已经生活了两年时间,但是她对卢卡斯先生的了解并不算多。

    万一他还有另一面呢?万一他知晓她今晚的举动后,就会设法害死她呢?

    看来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的好。这间仓库很破旧,说不定天亮以后就能找到某个破洞,从里面钻出去,实在不行,她自己用这里的工具凿个洞出去也可以。

    有了主意,艾比盖尔就没那么慌张了,她想要用管家留在这里的那盏灯,但是发现点火需要火柴,她没带,只好放弃。摸索着找到管家扔下的那根棍子,决定去地底下看看,从之前卢卡斯先生和管家的谈话来看,应该就是这东西伤害了妈妈。

    她猫着腰寻找入口,地板是木质的,长时间没有打理和换新,受了潮,很多地方都翘起了角,不好分辨哪个地方才是真正能够掀开的,艾比盖尔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一打开,里面竟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黑,地下隐隐有火光照亮,似乎是个地窖。

    脚边就是直通到底的石阶,只不过很陡峭,艾比盖尔的腿也没有那么长,只能侧着身,一步一步小心下去。

    越往下温度越低,隐隐有泥土的气味,没有那么难闻,艾比盖尔几乎是斜躺着从石阶上蹭下去的。她看到另一侧墙壁上,靠近地面的位置开了一扇小窗,那里是烛火没有覆盖到的区域,却有月光透进来。

    再往下,灯光和月光浅浅勾勒出地窖里那庞然大物的轮廓,棱角分明,透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像是一架牢笼。

    艾比盖尔走到一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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