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艾比盖尔捏住自己的指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和你很像，都很喜欢工作。”

    卢卡斯皱了皱眉，果然没有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反而更显得不高兴，“我倒希望他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你难道不觉得咱们家里，四口人就已经很幸福了吗？”

    “是很幸福，可是阿特米斯也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呀。”艾比盖尔说。

    卢卡斯有些烦躁，狠抓了几下头发，后来还是觉得不舒服，用力在头上锤了两下，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艾比盖尔紧张地站起来，“爸爸？”

    卢卡斯仿佛没有听见，继续捶打自己投的头，在床边缩成一团，嘴里不断发出古怪的叫喊。

    “爸爸？”艾比盖尔向前迈出半步，不知所措地僵硬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开始不停喃喃自语，一边揪自己的头发一边嘀咕。

    艾比盖尔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很后悔刚才说了那些话，但那些都是实话，她已经隐瞒卢卡斯很多事情，不想在面对他的时候还要继续撒谎。

    最后是仆从听到动静忍不住打开门，进来查看情况，伊丽莎白也闻讯赶来，她让艾比盖尔先离开这里，剩下的她来解决。

    “我很抱歉。”艾比盖尔小声说。

    秋天刚结束的时候，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就飘然而至，洋洋洒洒一番，到午后才结束。天空呈现出一种迷蒙的蓝白色，太阳显得格外高远，即便在一天当中气温最高的时候，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艾比盖尔艰难地走在雪地上，脚印随着“咯吱”声向前排去，她口中吐出的白气很快消散，没多久，就站在了树林外的草地上。

    她穿得很厚实，行动笨重，艰难地把手里的画架往地上一戳，插/进雪里，准备开张——画冬日初雪的树林。

    秋天的时候她去写生，不小心掉进池水里，狠狠病了一场，之后就在房间里闷着，每天不是吃药就是喝汤，可把她憋坏了。

    艾比盖尔坐在小凳子上，把手套摘下来，再往颜料里倒一点点温水，用笔刷调好浓度，她的鼻头已经冻得通红，眼睫在阳光下泛着毛茸茸的碎光。

    她专注地观察树林，然后动笔，天地之间再次静默下来。

    画了一会儿，手指僵硬，刚放下笔，从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轻轻地将她两只手包裹进手掌当中。

    艾比盖人猛然抬头，阿特米斯穿了一身淡紫色大衣，俯身站在她身边，见她看自己，就和她对视，满眼含笑。

    “这么冷还出来画画？”他说。

    “我也有点后悔了。”艾比盖尔可怜兮兮地望他。

    阿特米斯凑近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把她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张望。

    “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阿特米斯直起身。

    艾比盖尔亲自确认周围没有人以后才松了口气。

    阿特米斯单手叉腰：“即便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现在这个家已经是我说了算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总归是不太好的。”艾比盖尔戴回手套，决定真的要走了。

    阿特米斯帮她收拾其他的东西，偷偷看她脸色，有些气鼓鼓的，自己也有些悻悻然，但是转念一想，就更有些委屈，撇嘴道：“难道你还在想着艾伯特·戴维斯？他已经死在逃亡的路上了，你就断了再去找他的念想吧。”

    艾比盖尔被他这番话逗笑了，打他肩膀一下，“不都是你吗？我还能找谁去？”

    “知道就好。”阿特米斯脸上露出笑意，夹着画架，手里拿着她装画具的布包，另一只手搂住她，紧紧搂到怀里，两条长腿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脚印。

    艾比盖尔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造船厂没有事情了吗？”平时他都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候甚至一天三顿饭都吃不到一起去。

    “嗯，今天没有太多事情。”阿特米斯回归正经，“所以就赶紧回来找你了。”

    “那你想去地窖吗？”艾比盖尔咬了一下嘴唇，抓住他的衣襟。

    阿特米斯微笑道：“那里太冷了，我可不想你再生病。去你的房间怎么样？试试吧。”

    说完搂紧她的腰，两个人一同化为虚影。

    “哒！”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艾比盖尔卧室的蜡烛“轰”然亮起，壁炉里的柴也燃烧起来，很快房间就暖了。

    画架和画具被丢到角落，床帐抖动起来，阿特米斯轻车熟路地在她身上摸索、探寻，渐入佳境。

    “嘶——”艾比盖尔感受到脖子上一阵灼烧，皱着眉推开他，把脖子上的项链拿起来看，这项链是多年前卡洛琳送给她的礼物，如果她们四个姐妹中有人出现危险，项链上的宝石就会发热，这回项链又热起来，非常热。

    “怎么了？”阿特米斯四肢撑在床上。

    “不知道。”艾比盖尔把他拨开，顺势下床，披着毯子走到桌旁，打开抽屉，拿出那张有魔法的纸，上面已经有了字迹：

    救我。

    艾比盖尔惊慌起来，回身道：“是卡洛琳出事了！我们得去帮她。”

    阿特米斯两步来到桌边，看着纸张上正在消失的字说：“超过一英里，我瞬移的魔法就需要坐标了，不能立刻赶到她那里去，坐马车快一些。”

    “我去叫。”艾比盖尔着急忙慌穿戴好衣服，打开门下楼，“简，简！”

    “我在。”戴着白色软帽的女仆赶过来，发现阿特米斯很自然地跟在艾比盖尔身后，奇怪地多看了一眼，“有什么吩咐吗？”

    “帮我准备好马车，我要去找卡洛琳。”

    “啊，现在吗？”简有些吃惊。

    阿特米斯呵斥道：“快去！”

    简行了礼，小跑着出去了。

    一路上车夫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目的地。刚下过雪，城市里街道泥泞，艾比盖尔急着下车，差点滑了一跤，好在有阿特米斯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

    艾比盖尔急着去敲卡洛琳家的门，但是连敲了两次都无人应答，她开始边砸门变高声呼喊，声音撞在街道两边的楼房，发出浅浅的回声。

    阿特米斯拉了拉她的衣服，艾比盖尔回头，见他正面朝着西南方向，于是也跟着看过去。

    一辆马车刚刚行驶过来，看到他们之后迅速调转方向，但因为街道狭窄，调转方向很困难，马车夫用力地不停挥鞭子。

    阿特米斯昂首道：“既然已经到家门口了，怎么不下来呢？”

    马车夫听到车里面的人吩咐，朝着他们走来。

    车上下来的人果然是本奈特夫妻两个。

    本奈特先生看到艾比盖尔和阿特米斯有些尴尬，肥胖的脸上涨得通红，即便这么冷的天也能看到几滴汗珠从脑门流淌下来，他拉着妻子往前走了两步，陪笑道：“哎呀，真是抱歉，临时想起来我还有东西忘记买，没看到两位，还请原谅。”

    艾比盖尔没时间跟他打哈哈，直奔主题：“卡洛琳在哪里？”

    “额，什么？”本奈特先生停下擦汗的动作，仿佛真的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卡洛琳在什么地方？”

    本奈特先生和妻子使了个眼色，支吾道：“她……不在家。”

    “去了哪里？”

    “额……她……她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本奈特先生含糊其辞，不停地用手巾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她哪里来的未婚夫？”艾比盖尔质问。卡洛琳从不想要结婚的！

    “你知道的，就像你和你的前夫那样，一男一女正当年，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本奈特先生挥舞手臂，嘴角牵扯着笑容，一边说一边要回到马车上，“好了，不多说了，天气那么冷，还是早点回去吧，很抱歉恕不奉陪，我们真的有东西忘记买，还是很重要的东西呢。”

    艾比盖尔一把摁住车门，不让它关上，“卡洛琳在什么地方，你该不会把她卖了吧？”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我的亲闺女！”本奈特先生简直要跳起来，“莫里尼埃先生可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家财万贯，就是比你们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卡洛琳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的，你可不要乱说！”

    “莫里尼埃？”艾比盖尔思索这个姓氏，感觉有点印象。

    正当她晃神的时候本奈特先生已经把车门关上了，车夫再次扬起马鞭，快速向前奔驰而去。

    “等等！”艾比盖尔追了两步，被阿特米斯拦下来。

    “这个人我知道，跟我来。”

    两人坐回到马车里，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驰，这时节天寒地冻，又是傍晚，街上没什么人，马车在大街上狂奔，竟然也畅通无阻。

    阿特米斯向艾比盖尔介绍，莫里尼埃是个材料商人，主要是售卖木材，他之前也和这个人有过合作，因此认得他。他已经将近五十岁了，结过三次婚，全都无疾而终。本奈特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可见应该是捞到了不少好处。

    阿特米斯带着艾比盖尔在一处街角提前下车，暮色四合，他揽着艾比盖尔转过拐角，却并没有从拐角的另一边出现。

    出乎意料的，莫里尼埃的房子里很安静，长长的走廊烛火通明，但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听不到半点动静。

    艾比盖尔和阿特米斯刚刚出现，以为会撞上什么人，结果竟然是这样，两个人来回张望了一阵，艾比盖尔心里不祥的预感在发酵升腾。

    他们又打开了几个房间的们，同样的什么也没发现，唯一发现的，就是这座豪宅的主人实在很喜欢收集东西，除了几个房间是接待室或者小茶厅，其他的房间大多数都放着同一个种类不同样式的藏品，有矿石的，也有袖口的或者是鸟笼的。

    最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他们终于找到了方向，艾比盖尔非常肯定那声音是卡洛琳发出来的，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让阿特米斯赶紧带她朝着声音源头瞬移。

    就在这声音发出的前不久，顶楼的房间里，莫里尼埃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天鹅绒家居浴袍，刚刚喝下了泛着蓝色光芒的魔法药水，他感觉到体内正有魔法涌动，这令他兴奋不已，赶忙去念魔法书上记录的咒语。

    他的不远处，少女被绑在座椅上，泪迹斑驳，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这少女正是卡洛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