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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士忌(五)

    故事到这里才开始和程司芮相关,秦牧雨的言语间也不知何时带上异样的情绪。

    “我知道她的时候,林穹和她已经是恋人,虽然后来分手了,但我知道林穹根本放不下她。”

    她和林穹有不少共同的朋友,她很轻易地可以从他们口中知道关于林穹和程司芮的事。

    林穹在南江的家里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艺术室,他学的雕塑艺术,因此房间里放了不少的泥塑人像和素描画,而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副色彩鲜明的油彩画。

    画里的年轻男女正如胶似漆地亲吻。

    她问过林穹画的来历,林穹笑得很开心,却扯开话题带她去看自己的素描练习。

    那幅画成为了她心中一个去不掉的疙瘩,林穹不说,她却总有方法知道画的来历。

    “程司芮送林穹的生日礼物,他宝贝得要死。”

    她知道了画的来历。

    “林穹,我要走了,这幅画很好看,可以送给我吗?”是故意的,也是一次明知会失败的试探。

    林穹不出所料地拒绝了,她看得出他眼里的不满。

    但为了掩饰,他还是从自己堆叠得高高的得奖作品中间随便抽出了一张来糊弄她。

    她还记得大人们的玩笑。

    以后林穹成为艺术家,小雨成为舞蹈家,他们是天生相配的一对。

    那么两个艺术家,会更相配一些吗?

    凭什么……凭什么程司芮在她不在林穹身边的时候乘虚而入。

    卑劣,恶毒。

    玩笑话啊,只有她当了真。

    她抬头看了看沈岂,这位号称医学院“紫薇星”的书呆子,居然也看上程司芮这种人了吗?

    但他对待感情好像很愚笨,很难被她的话刺激到。

    她不信他就能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林穹可能抢走他的女朋友。

    于是她继续说道:“林穹毕业的那年暑假,我邀请他去酒吧喝酒,他没坐几分钟就要走,眼睛不停地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我知道他又要去找程司芮了,所以我故意输掉酒桌游戏,骗他替我喝了很多酒,他是个烂好人,什么都愿意帮忙。那天我们喝到凌晨,喝到外面的暴雨结束,直到他没有力气再离开酒吧赴约。”

    她看向沈岂,本以为沈岂会说些什么,但沈岂只是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吹了吹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眼神波澜不惊。

    “林穹这么喜欢她,你不会……觉得只是他一厢情愿吧。”

    沈岂喝茶的手顿了顿。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沈岂看着她,镜片的反光让秦牧雨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因为我又要出国了……我留不住他。”

    片刻沈岂推开茶水间的门,抛下了一句:“你把‘滥情’想得真简单。”

    *

    “沈岂也没想到结果会闹成这样吧,”姜褚唏嘘道,“他没想到林穹会比程司芮先来,也没料到秦牧雨会突然大哭大叫,到头来变成了一场没有彩排的争吵。”

    “他很爱程司芮所以答应了,有心眼却不多。”张宗凛评价道。

    “我还以为沈岂会拒绝她,他好像看什么都淡淡的,做什么都不强求。”

    “不强求?你看错了。”

    姜褚满是疑惑地注视着张宗凛,看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一口就尽了。

    她揪住他的袖口晃了晃,“我知道了,沈岂就是影子,是不是?”

    张宗凛不言,看着她笑。

    难怪他能如此轻易地接受程司芮突如其来的告白。

    他有欲念,他想留住她,他留下来听完秦牧雨的故事也并不是因为好奇。

    那是他在用尽方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他爱的人这次真的没有再骗他。

    “沈岂这么容易就爱上程司芮,为什么程司芮不觉得奇怪?”

    “你不是也一样?”张宗凛的话里像是带了嘲弄,“这可能就是你们所相信的,主角重生总是能得偿所愿。”

    剩下的时间,镜子的那一头没再发生什么事,程司芮回了家,沈岂则继续在医院值班。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还去了南江公园里散步。

    他们约定出国后一起去伦敦街头的书屋读书,然后一起去侏罗纪海岸看浪花。

    所有的一切哪怕只是幻想就让他们满足。

    “沈岂,如果我没过考试怎么办?”

    “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

    “我不知道怎么办,”沈岂摇摇头,他牵着程司芮的手紧了紧,“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不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要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

    虚无缥缈的诺言让他们停下脚步看向彼此,笑声随着风飘向更远的地方。

    “司芮,学医很辛苦,真的。”

    “我知道,但你喜欢学医。”

    “嗯,我也喜欢你。”

    “说什么呢,牛头不对马嘴的。”

    沈岂摇摇头依旧笑着,他把没说完的话烂在心里。

    司芮,其实喜欢你也很辛苦,可我喜欢你,我没有办法。

    *

    “去看看林穹吧。”张宗凛用指甲敲了敲镜面,画面很快就从拥抱的两人身上转移开。

    姜褚正看得起劲,没来得及拍开张宗凛的手。

    “干嘛呀,这不是挺好看的,观众看剧四十集就为了等男女主发糖,你怎么一发糖就按快进啊。”

    张宗凛抓了一把盘子里的松子仁塞进她的嘴里,“多吃多看,少说话。”

    松子的味道还不错,姜褚鼓着腮帮子嚼,嘴里嘀嘀咕咕道:“母胎单身的直男。”

    “你再说一遍?”张宗凛的耳朵还挺灵。

    姜褚看了看他的肱二头肌,吐了吐舌头,敢怒不敢言。

    但事实证明,张宗凛要看林穹的举动是正确的。

    他们在镜子前坐了几个小时的时间,那里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几天后。

    林穹坐在父母面前一脸严肃。

    “爸妈我要出国。”

    “怎么突然开窍了?之前让你去你不是打死都不愿意吗?”林父道。

    “是因为小雨吧,她这前脚刚要走,你后脚就要跟上了?”万女士欣慰。她以为儿子总算开了窍。

    可林穹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

    和秦牧雨在一起的事他从没和父母讲过。

    不是他讲的,那就只有秦牧雨了。

    秦牧雨知道真相后却依旧打算将错就错,林穹向她道歉,想要结束,她不愿意。

    她给林穹的理由是不想被别人议论,不想让自己狼狈难堪。

    他只能保持沉默,这件事说到底是他办错了。

    他还是没搞清楚那晚的灯光到底为什么会出错,而秦牧雨又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灯光下。

    灯光的方向在招新活动前他还亲自检查过,对准的分明是素描社的位置。

    而秦牧雨说自己是被一个女生带到场地的,那个女生是谁,秦牧雨说不清楚,她只说是雕刻艺术社找来的人。

    “没有啊。我们的人开始前就全到齐了,再说我们一个弄雕塑的找一个舞蹈社的女生来干什么?”社长回答道。

    林穹找不到当事人,只好作罢。

    爸妈的调侃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没有办法了,他必须出国,什么理由都好。

    “爸妈,让我去吧,我不去,你们就没儿媳妇了。”脸上的笑容很假,但骗过父母足够了。

    林父林母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欣然点头答应。

    有些人的计划是为了演绎逃离,而现实却计划着在逃离中让他们不断相遇。

    日子一天天过去。

    十一月底,程司芮如愿地通过了雅思考试。

    他们在离开南江的最后一天去了兆北,是沈岂安排的,他说自己想看看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说,兆北的冬天很美,比她只差一点儿。

    她捂着嘴笑,说他从哪儿学的油嘴滑舌。

    那一天,沈岂很高兴,比任何一天都要高兴。

    终于尘埃落定。

    他们在机场和家人告别,抹掉鼻涕眼泪,把手伸进对方的掌心,搭乘着十二月的第一班飞往英国的航班,消失在南江的上空。

    林穹没来送她。

    她想,这样对谁都是最好。

    可她不知道,此时的林穹正像这几个月发奋努力的她一样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

    一次又一次地将崭新的复习资料翻得褶皱卷边。

    *

    直至沈岂和程司芮坐上飞机。

    张宗凛才催姜褚回去睡觉。

    “张宗凛,你怎么了?”姜褚有些担心。

    他今天的脸色奇怪,和姜褚对话时也明显地心不在焉。

    张宗凛回过神,看向她时一反常态地笑了:“没事,你去睡吧。”

    姜褚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发呆,只好独自上楼,留他一个人坐在酒馆空荡的吧台边。

    “姜褚。”她站在楼道里听见他叫她。

    “嗯?”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解决。”

    “好。”她应答地很轻巧。

    随后就是一阵上楼的脚步。

    然而这一夜姜褚睡得很不踏实。

    她又做梦了,接连不断好几个梦。

    红色的花轿,红色的窗花,唢呐的声音震碎耳膜,她坐在花轿里。

    有人劝她快逃,有人拉她下轿。

    她倒向冰冷而宽厚的肩膀。

    一道雷鸣,她终于从梦中惊醒。

    天蒙蒙亮了,窗外开始下雨。

    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投射到她的眼上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振动,她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你好姜褚。”对面传来男人清亮的声音。

    声音很熟悉。

    姜褚看了号码确认是陌生来电,于是又警惕地发问:“你是谁?”

    “我是来带你走的,你想找到你的父母对吗?”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知道我爸妈在哪?”姜褚压着声音问得急切。

    “当然,要不是张宗凛,你不会和他们分开。”

    “你什么意思?”

    “是张宗凛,一切都是张宗凛的错。来南江博物馆的乾朝厅找我吧,我会在那里等你。”说完,手机里只剩下忙音。

    会是骗子吗?

    他为什么声称她父母的失踪是张宗凛的错?

    南江博物馆,早上八点开门。

    那个时候张宗凛大概已经起床,他一定会阻止她因为一通电话就离开山庄吧。

    她已经将张宗凛昨晚对她说的话抛之脑后。

    她起身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时手指接触到那个安静躺在床头柜上的小匣子。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该拿上它再走,于是她把它揣进兜里。

    姜褚打开房门,楼上的灯还暗着,张宗凛还在睡觉。

    她轻手轻脚地从楼梯间下去,用钥匙打开了酒馆的门,又回身把门锁好。

    从酒馆出来,她一路小跑到了山脚,出了铁门有出租车停靠在路边揽客。

    她麻溜地上了车对司机说道:“师傅,南江博物馆,麻烦你了。”

    酒馆的银铃又一次在晨光中晃动,男人站在潮湿的石板路面上,手把门框抓得吱吱作响。

    “为什么,阿褚。”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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