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苋沉默着点起一根烟，嗅到空气中滋生着尴尬的气氛。靳苋往火炉中投入一节柴火，问梁默学校的生活怎么样。

    梁默搓着手，手心很冷，指尖很烫。他浅笑着说：还好，成绩稳定，关系稳定，情绪稳定。

    靳苋点了点头，问：不是都有叶芯了吗，怎么还能说稳定呢？

    她知道稳定是一根长满尖刺的藤曼，挣扎的幅度越大，扎进皮肤的尖刺就会越深，所以梁默的生活已经遍体鳞伤。

    梁默眉眼低垂，似乎有些回忆涌上心头：靳苋，叶芯或许是一剂解药，可她并不能完全的解救我。你知道吗，我们学校很大，从头走到尾常常需要半天的时间。学校人很多，但经常空空荡荡的。我试图像其他人那样结识几个可以陪伴的朋友，即使只是所谓的酒肉朋友，但都无疾而终。我讨厌虚伪的关系，我找不到让我心安的心有灵犀。叶芯是和别人不一样，她会说很多话，让人插不上嘴的那种，所以不需要她了解我，窥伺我，仅仅只是陪在我身边就可以解决我的形单影只。可是靳苋，形单影只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被需要的标准......

    ——梁默，能不能给我一杯水？

    靳苋皱着眉头生硬的打断梁默的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让梁默再继续说下去，她怕继续说下去她就无法解密李芳芳做的火锅到底是如何的一绝。

    玻璃上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手指轻轻一划就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靳苋捧着热水走到门口，在两边的玻璃上各按上一只手印。梁默突然的就笑了，说：你像个欣喜的孩子。

    靳苋杵着下巴看向梁默，无动于衷的表情让他感到害怕。靳苋拉住他的手用力的摁在玻璃上，刺痛的冰冷随着呼吸一点一点沁入皮肤。他下意识地抓了一下，顿时掌印变得破败不堪。

    靳苋皱了皱鼻子，松开他的手回到火炉旁说：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梁默立马扯着脖子向内屋喊道：李芳芳，准备好了吗，靳苋要饿死了。

    靳苋半眯着眼露出死亡微笑，然而还未等她伸出手，内屋便传来李芳芳尖锐又苍老的声音：好了，来帮忙取食材。

    梁默吐着舌头拍了拍靳苋的肩膀，说：坚持住，马上就好。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内屋。

    靳苋没觉得这样的打闹很无聊、很幼稚，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拥有过的安心。

    梁默从内屋进进出出了好多趟，取来的食材摆满了火炉周围。有鸭血、娃娃菜、羊肉片，腊肠......

    跟在他身后的李芳芳围着围裙撸起袖子擦洗了一遍煮了姜汤的铁锅后，在里面加上油，倒入火锅底料，炒香加水。在等待水开的间隙，她又准备着蒜末、芥末、韭菜花等等说：吃火锅，除了要将底料炒香之外，这蘸料就是最重要的的，在蒜末中加些许温水，搅拌均匀后将谁倒出，撒盐继续搅拌均匀，这样蒜末既不会太辛辣呛鼻也不会流失味道。

    等到水烧开放入食材加热后，李芳芳给靳苋调好了油碟说：你尝尝，吃了的人都说好。

    梁默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碗，愤愤的哼着问：李芳芳，你怎么不帮我调呢。

    李芳芳踢着梁默的凳子让她挪开一点，说：你自己调，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吗？

    梁默偷偷的看了靳苋一眼，觉得很不是滋味，好像她偷走了自己的什么东西。

    靳苋蘸着蘸料吃了一块鸭血，有点油，但是却不腻，和外面吃到的都不一样。

    李芳芳笑眯着眼睛，亮片嘴唇蠕动着问靳苋怎么样，靳苋咬着筷子，说：好吃，我第一次吃这个味道的。

    李芳芳缓慢的坐下，说：是吧，吃过的人都说好。

    门外的雪花依旧飘个不停，往年的雪只会下一夜，从来没有这样接着下两三天的，道路上车碾过的痕迹很快又被大雪覆盖。树枝上，道路旁，房子顶都堆积起洁白的雪，整个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块香甜可口的奶油蛋糕。

    靳苋告别了李芳芳和梁默，怀着怅然的情绪站在小卖部门口。李芳芳让梁默去拿一把伞给靳苋，说除夕的时候如果靳苋一个人可以到小卖部来过年，反正就他们两个，一起过年也能热闹些。

    靳苋站在梁默那把绣着蝴蝶的伞下点了点头，对梁默说：不用了，就街对面，走两步就到了。

    梁默没有说话，只是靳苋每走一步，他便跟着走一步，不让一丝风雪落在靳苋身上。

    到街对面的时候，靳苋问梁默都过来了，要不要过去坐坐。梁默低着头沉吟着，片刻之后说：不了吧，以后有机会再上去。

    靳苋往后退了一步，迎着风雪费了好大的力气点燃一根烟，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去吧。

    梁默扬起嘴角，学着她的模样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上去。

    靳苋笑着，像个欣喜的孩子，她朝梁默脸上轻轻吐着烟雾，转身走进楼梯口。

    梁默怔怔的看着靳苋消失在转角，嗅了嗅鼻尖的烟味，然后合上伞走到街道中间。

    回到家的靳苋第一时间打开空调，然后光着脚丫从卧室里取出一罐常温啤酒回到落地窗前。然而下一秒，她却发现梁默并没有离开，她站在街道正中间费力的写着字。

    靳苋打开窗户拖着慵懒的身子望向梁默，他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是那么用力，连自己都不禁为他感到紧张。

    仿佛是写完字的梁默，抿着嘴转身望向那扇在记忆中一只紧闭的窗户，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那扇紧闭的窗户竟然打开了，靳苋正慵懒的趴在窗户边看着他出神。

    梁默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挥着手挪动开身子，靳苋这才看到梁默那么用力写下的原来是：朋友。

    靳苋的心在颤抖着，曾经的她根本不在乎，也不会相信这些幼稚的感动，可是望着梁默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坚定，她真的被感动了。她笑了笑，给梁默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然后目送着他走进小卖部。

    夹在指尖的香烟不知不觉燃到了尽头，她将烟灰轻轻弹出窗外，想起叶芯所说的话，心里一下子变得很乱很乱。她渴望爱，渴望被抚摸，渴望被包裹，可是当爱出现，她却又觉得是那样不真实，那样令人不安。她无法接受梁默会拥有另一种身份，所以只能用装傻充愣来换取长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