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靠近饭桌的地方架着一口炉子。柴火放在里面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王禾搬来两张凳子放在火炉旁让靳苋和孙老师坐近些，今年的倒春寒来的比以往更加迅猛。孙老师问王禾她收养的孩子王新怎么不见人。王禾说：这孩子啊一向喜欢待在屋里，可这样怎么行呢，一直在家迟早给闷坏了，所以一大早我就给赶出去让他去找同学玩。

    孙老师哦了一声，跟在王禾身后说要去厨房帮忙。

    靳苋感受到身后传来阵阵的温热，像极了小时候手捧着烤红薯的那种温暖。

    ——真好，要是能一直陪在稻花妈妈身边就好了。

    她心里念叨着，看到王禾端上来一盘糖醋排骨。

    孙老师帮着王禾拿筷子，摆碗，完全没有靳苋莫名的那种拘束感。靳苋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小时候和稻花妈妈可亲了，怎么再次坐在一起时她却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呢，好像自己走出去了便和稻花妈妈没有关系了似的。

    靳苋心里叹着气又想到梁默今天和叶芯在一起，心里便觉得愈发别扭。

    王禾终于做好了最后一道菜坐在靳苋身边，迫切的询问着靳苋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现在在哪工作呢。靳苋浅笑着说自己在西安，一直是网文作者，虽然并没有大红大紫，但养活自己足够了。

    这个时候孙老师惊讶的打断两人的交谈说：靳苋，最近挺火的那本《常安》不会是你写的吧？名字一模一样。

    靳苋咧开嘴，有些尴尬的说：最近在尝试新的行文结构，所以进度比较缓慢。

    王禾看到孙老师的反应，说：怎么，小孙你知道？

    ——王阿姨，最近这本书可火了。很多平台都在推，我就试着看了看，真的很不错呢，读起来就像......就像在飘着雪的冬天捧着一杯热茶，很温暖的感觉。

    孙老师走着坐到王禾身边拿出手机给她大概扫了一眼小说的片段，然后又惊喜的对靳苋说：哎呀，真是没想到今天给我遇到本尊了。靳苋，等会儿你可要给我签个名哦......要不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来看王阿姨的时候也可以提前说一声，让王阿姨多做些你喜欢吃的菜。

    靳苋不自然的笑着点了点头，加了孙老师的微信后，低头吃起了饭。

    王禾虽然不懂小说，可是听到孙老师描述以及靳苋的模样也明白她这些年过的不错。王禾偷偷的打量了一眼靳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道：阿苋，谈朋友了没有啊。

    靳苋一顿，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梁默的模样，想起他在满城的烟火照耀下说要陪自己一年又一年，嘴角轻微的上扬。

    可是在抬起头的瞬间她却又想到在城墙上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梁默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说爱，不谈情，嘴角的弧度又只能轻轻放下。

    她咬着筷子弱弱的开口：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王禾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说：哎，怎么能没打算呢，现在正是好年纪，遇到有喜欢的人就要把握住机会。

    靳苋木然的点着头，一下接着一下往嘴里塞吃的，不想让自己困在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中，郁闷、沉重。

    也不知道孙老师是不是看出了靳苋不自然的微表情，往王禾碗里夹着菜说：王阿姨，这你就别担心了，靳苋这么优秀，追她的人肯定数都数不过来呢，不过能配得上靳苋的人那也不能是一般人不是，这种事急不得的阿姨。

    王禾仿佛也是明白了什么，乐呵笑着说：是，小孙说的是，我啊，唠叨习惯了，让阿苋笑话了。

    靳苋这次没有笑，她坚定的摇着头说：稻花妈妈你别这么说，我是你带大的，怎么会嫌你唠叨呢，对于我来说，能听稻花妈妈唠叨一辈子那才好呢。

    吃过饭后，王禾还没来得及收拾完厨房，孙老师就背起包走过来说她还要回去照顾孩子们睡午觉，下次再来陪王禾。

    靳苋跟在孙老师身后，心不在焉的。

    王禾以为靳苋就待这么一会儿，满眼不舍的问道：阿苋，你不着急走吧？

    靳苋回过神摇了摇头，说：稻花妈妈，我晚上的车，还能多陪陪你。

    听到靳苋这么说，王禾才放宽了心说：那就好，那就好。

    孙老师走后，靳苋和王禾一起回到屋子里。王禾小心翼翼的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簿。这里记录了每一个像靳苋一样在稻花福利院长大的孩子的模样。

    王禾指着上面的照片一字一句的回忆着那些在靳苋记忆里不断模糊的画面。突然，王禾指着一张照片问靳苋：阿苋啊，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靳苋取出照片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祝靳苋七岁生日快乐。

    照片中的她鼻子上点着蛋糕，可是不仅没有一点笑容，反而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

    她回想了很久，检索着自己为什么要在生日这一天哭的这么伤心，可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想起来。她摇着头问王禾：稻花妈妈，我没有一点印象，当时我为什么哭啊。

    王禾指着照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出了声，说：还不是因为陈可抢了你的蛋糕。当时我骗你说这是你爸爸妈妈寄给你的蛋糕，你抱着她几天都不肯打开，可是没想到最后被陈可这小子偷偷打开吃了一大半。哎呀，我记得当时你哭的老凶了，谁来都哄不好。后来不知道是从哪捡来一块石头生生的砸在陈可头上，留了好多血，还缝了十几针呢，把陈可吓的一年都不敢和你说话......唉，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小姑娘一下都长这么大了。

    王禾半眯着眼睛看向靳苋，满眼宠爱，就好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靳苋听到王禾的这些话，脑海中努力的回想着，没想到曾经的自己竟然那么快意恩仇。她怔怔的问：那陈可后来去哪呢？

    王禾沉吟着露出思索的表情：哎哟，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他一直想去做歌手，出去的时候说要去南方发展，这些年也没有消息了。

    靳苋看着王禾偷偷爬上皱纹的侧脸，像是在看一张古老的乐谱，上面谱写了一个人一生的悲欢。她知道王禾虽然退休了，可是心心念念的还是稻花福利院，她早已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也早已把那里的每一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灰蒙蒙的太阳无力的跌落在楼房的缝隙中，屋内的火炉需要加入煤炭才能继续保持温度。

    靳苋和王禾短暂的重逢又要到了再次说再见的时候。王禾吸着鼻子努力的压制着离别的眼泪，可是依旧无法阻止它们充满眼眶。她背对着靳苋擦干眼泪后，转过身咧开嘴笑着说：阿苋，我老了，没有几个年头了，你常来看看我啊。

    靳苋哽咽着点着头，撇着嘴一把抱住王禾，说：稻花妈妈，我会的，我会常来看你的。

    ——好孩子，不哭，不哭昂，哭花了眼等会儿坐车就不好看了。

    王禾替靳苋擦着眼泪，挤出一丝笑，向靳苋挥手道：去吧，去吧，赶路要趁早。

    靳苋吸了吸鼻子，转过头不敢有丝毫停留的走出院子，她害怕稻花妈妈看到她的眼泪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