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明朗的走廊里孩子的作品挂满了墙壁,微风携带着笑声从四面八方吹来,勾起靳苋少时的回忆。

    走在前面的保安指着走廊尽头一扇敞开的木门说:姑娘,到了。说着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面说:孙老师,有位姑娘找你。

    屋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扰乱靳苋的思绪。眼前出现的这个女人穿着宽松的卫衣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毫无戒备的笑容和保安交谈起来:郝叔,来,进来坐。

    保安指了指靳苋说:我就不进去了,还值班呢,就是这位小姑娘找你。

    孙老师笑着向保安点头说:行,那你忙。

    保安走后,靳苋跟着孙老师走进办公室。一张简易的书桌,阳台上摆放着几株多肉植物。

    ——很适合结婚。

    靳苋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几个奇怪的字眼。

    孙老师给靳苋接了一杯水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问靳苋找她是有什么事吗?

    靳苋仓促的嗯了一声,说明她前来的目的,想找她问一下王禾院长的住址及联系方式。

    孙老师在得知靳苋是从这里出去的后,脸上露出一抹惊喜,说:你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里都不算一个值得留恋的地方,所以像你一样愿意回来看一眼的人真的屈指可数。这样,我等下给王院长说一声,等中午下班后我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说起来我也很长时间没去看她了。

    靳苋沉默着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

    有很多孩子和她年少时一样是被抛弃的,但也有几个孩子是因为举目无亲,政府安排他们进入福利院的,但不管怎么说,在本该天真无邪的年纪他们却早早的承受了离别、背叛。这里的生活虽然给予了他们可能的关怀,但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却永远无法得到满足。或许这就是靳苋渴望被包裹的原因,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她的每一寸皮肤都需要呼吸。

    ——孙老师,稻花妈妈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啊?

    靳苋习惯性的掏出烟问着,却又在回过神的一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孙老师噗嗤一笑,说:你吸吧,别客气,某种意义上讲这里也算是你的家呢。还有,你别一口一个孙老师的喊,我应该大不了你几岁,你以后喊我孙姐就行。

    靳苋点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孙老师在一旁自问自答:王院长现在的生活才好了呢,以前她为了福利院的事经常忙的几周都不回家,现在退休好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稻花妈妈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结婚啊?

    靳苋突兀的开口问道,她记忆中的稻花妈妈脸上总是带着笑,从不像别的工作者那样将工作仅仅当作是一种谋生手段,她可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福利院,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总在背后说其他工作者的坏话,却独独喊她稻花妈妈。

    孙老师松下肩膀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她的一生早就嫁给福利院了。不过,几年前她也收养了一个儿子,也不至于太过于孤独。

    窗外的太阳从城市的缝隙中努力了许久终于站上楼顶,福利院里开始飘满午餐的味道。大多数孩子都眼巴巴的等待在走廊里,没有吵闹也没有哭喊。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他们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

    孙老师让靳苋先在办公室里等一下,她安排孩子吃上饭了再一起过去。

    靳苋懒懒的呼吸着说她待的有些闷了,她先去门口吹吹风。

    被称作郝叔的保安看到靳苋一个人出来,热心的问:小姑娘,孙老师也不知道王院长的地址吗?

    靳苋咧开嘴笑了笑,走过去递给门卫室的两人一人一根烟说:她知道,说等孩子们吃上饭了她和我一起过去。

    郝叔憨笑着接过烟说:那就好,也不白跑一趟。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孙老师背着一个朴素的包出现在视野,和靳苋给她的评价一样,她先是同门卫打过招呼,又滴水不漏和是靳苋说着抱歉,让她久等了。

    靳苋掐灭烟头,只是说了声:麻烦了。然后随手招过一辆出租车。孙老师说到人民南路和昌盛路十字路口。

    在钢铁铸就的高楼间,王禾家的小院子显得格格不入,像遍野鲜花中盛开的一株野草。

    院子里种满了盆景,有大梨花、吊兰、朱砂根等等,两条简易的葡萄架自花园里一直延伸到房檐边。盘虬的枝干没有一点叶子,裂开的躯体像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全身。

    孙老师朝屋内喊着:王阿姨,我来看你了。

    角落的屋子里随之响起靳苋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而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哎,来了。

    靳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发出声音的那间房子。那些被温暖的瞬间像潮水一样填满了她的脑海。

    王禾院长围着围裙从房间里探出来,她并没有发现靳苋这副陌生的面孔,可是自王禾出现的那一刻,靳苋的眼泪就跟决堤了似的塞满了眼眶。

    她设想过很多种和稻花妈妈重逢的画面,会是在福利院,会是在街道上,可却从来没想过相逢会是这样的潦草,她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嘴角时常洋溢着笑容的年轻的妈妈了,皱纹爬上了她的脸颊,灰白的头发爬上来她的两鬓。好像不见面的这些年岁月偷偷拿走了她的一声。

    孙老师和王禾寒暄着正准备介绍靳苋,可靳苋已经哽咽着喊道:稻花妈妈。

    ——啊?

    王禾的脸上充满了茫然和惊愕。她知道喊她稻花妈妈的这个女孩一定是从稻花福利院走出去的孩子,可是岁月已经偷走了她太多太多的记忆,她实在无法分辨出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谁。

    靳苋胡乱抹着眼泪张开双手,等待王禾像记忆中那样紧紧抱住她,说:好孩子,不哭,稻花妈妈在呢。

    王禾在茫然中将靳苋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一个想妈妈的小孩子。

    ——稻花妈妈,我是阿苋。你还好吗?

    ——阿苋?

    王禾的瞳孔骤然紧缩,难以置信的抓着靳苋的肩膀仔细打量起来:阿苋,你是阿苋?哎哟,你回来了呀,可想死稻花妈妈了。

    王禾既开心又难过,时间的波纹与重逢的激动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泪花。她笑着、哭着,呢喃着,那个最乖的孩子终于来看她的稻花妈妈了。

    靳苋吸着鼻子,咧开嘴说:稻花妈妈,是我,我是阿苋,我来看你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好孩子。

    王禾轻轻抚摸靳苋的脸颊,她最疼爱的小姑娘终于长成大人了。

    孙老师一边安慰着靳苋一边安慰着王禾,自己却也不禁流出了真情的眼泪:好了,别哭了,王阿姨,和靳苋重逢是开心的事,咱们不应该哭啊。

    王禾连连哎着擦着靳苋的眼泪,又用围裙擦干了自己的泪痕,说:来,进屋坐,还没吃饭吧,我这正烧着饭呢,马上就好,尝尝稻花妈妈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靳苋吸了吸鼻子,说好,她最喜欢吃稻花妈妈烧的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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