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景无伤大雅的小闷气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的气焰不久就转化成神经质了。

    于娜是在高二下学期，炎热的六月遇见的顾玄戈。

    当时他们还是高中生，而顾玄戈已经是凌江一中的杰出校友了。梁小媛和方棠在于娜身后嘀嘀咕咕地算数：

    “这个顾先生今年三十吧？”

    “估计是，我也没认真看PPT。”

    “嗯，比我们大了将近十岁，够老的~”

    于娜听到方棠的怪声怪调，拼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想着绝对不能笑出来。

    英语老师孟孟负责协助组织这一次的杰出校友返校捐赠活动，就从和自己最熟悉的、英语成绩也最让她放心的爱徒里选出几个盘亮条顺的来充当礼仪，也就是于娜、方棠、梁小媛和林茜茜。梁初景不在其列，孟孟安慰没考好的于娜和她在操场散步时和她说过，孟孟总觉得有点怵他。

    梁小媛献花，方棠举那块重重的牌匾，于娜递剪彩的剪刀，林茜茜主持。

    这是于娜自从幼儿园儿童节表演后第一次穿旗袍，大概是这位顾先生捐实验室外还额外捐了钱吧，这一次于娜穿的旗袍质感极好，梁小媛盯着于娜的胸腰臀总是要忍不住上手，

    “我滴小娜娜呀，你发育的可真棒！”

    于娜羞得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往旁边躲，方棠只顾着喊让于娜别撞到他牌匾很重，林茜茜就站在通道门前娇笑着。

    反正还没轮到他们，于娜便想要往外躲，就往通道跑去。谁知林茜茜似乎也想加入梁小媛和于娜的打闹中，伸手一推于娜，结果今天几个女孩穿的都是小坡跟，于娜一时没防备竟斜着倒了下去。

    方棠和梁小媛急着要去扶她，结果于娜已经倒在从通道拐出来的男人怀里了。

    这也就是于娜和顾玄戈的第一次见面了，老套得想于娜陪外祖母看的那几千集的古早连续剧。但不久之后于娜他们就知道，一般而言，绝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虽然于娜后来有一段时间很讨厌顾玄戈，但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顾玄戈和梁初景的清俊挺拔不太一样，他长得很是有些攻击性。浓眉大眼，肤色很白，顺带唇红齿白，于娜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色彩秾丽。于娜看人喜欢看眼睛，梁初景是一双凤眼，细长细长的；顾玄戈的眼睛则是大大的，带着很浓很长的睫毛。顾玄戈此人的骨相让于娜很羡慕，明明是纯华夏子孙，却经常有人问他是不是混血儿。

    顾玄戈健身做得很好，于娜后来总是拿他“老了所以更注重身材管理”来刺激他。其实于娜不太喜欢顾玄戈这种穿背心看着有些壮壮的身材，她更喜欢梁初景那种清隽挺拔的少年感身形。但到了那时的方仪景则说是因为于娜是富婆了所以想要年轻的小奶狗了。

    “小同学？你没事吧？”

    于娜被吓了一跳，有些发愣，顾玄戈问了一句才匆匆退出他的怀里，在旁边站定。

    “谢谢您，我没事。”

    “玄戈，这是我们创优班的孩子们，都是你的学弟学妹们啊！”校长在一旁介绍。

    顾玄戈很亲切地对于娜他们点了点头，鼓励了几句就到后台另一头的会客室去等仪式开始了。

    林茜茜和另一位主持过了一会便上台了，于娜也没在意刚才的小插曲——虽然后来方棠称之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她很艳羡地望着林茜茜，能那般自信自如、光芒四射地站在舞台上舌灿莲花。

    男主持接着林茜茜的开场白介绍顾玄戈光辉历史，原来顾玄戈是搞什么无人机和人工智能的，说是白手起家创业，借着国家的政策扶持做大做强了，现在要回头来回报国家社会。于娜并没有很认真听，因为她觉得这种优秀的理科老校友和她关系也不太大。

    顾玄戈他们也上台了，每个环节都进行的很顺利，于娜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站在台边摸鱼。林茜茜在另一边和男主持说话，梁小媛和方棠先回班级方阵了，于娜还没摸清自己和梁初景之间的复杂暧昧，觉得回去穿成这样和梁初景站一块有些尴尬，就呆在舞台上陪孟孟说话了。

    到了顾玄戈讲话的环节了，校长他们坐在后面充当背景板。

    前面的一切都很顺利，结果副校长的脸色越来越白，原本偏紫的唇色竟然变得有些发黑，但她还在撑着。

    于娜的观察能力，或者说察言观色的能力是被自己的爷爷培养出来的。她爷爷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大发火整人，于娜能够通过她爷爷的一些变化猜出她爷爷目前的心情走势，也可以通过今天周遭的细微变化来推测今天她是不是要躲着点家里的谁。而且于娜的奶奶心脏有点小问题，她知道那糟糕的脸色都意味着什么。

    副校长或许是为了仪式好看，或许是为了见证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顾玄戈在学校的重要一刻，或许已经难受的没力气了，并没有要下场的意思。

    于娜连忙扯了扯孟孟，孟孟脸色大变，直接就要冲上台去。于娜慌乱抓住一身白衫被后台道具抹的黑黝黝、甚至肩上被方棠那傻小子的牌匾勾了一块布下来却忙得来不及换衣服的孟孟。

    “你衣服！”这次大会有其他杰出校友甚至别校的领导来，孟孟教学能力、行政能力都很出众，但却入不了教导主任的眼，时常被打压。好不容易刘姗岳给了她露脸的机会，今天她已经因为忙过头又总是不修边幅衣服有些脏了，被教导主任挑剔了好几句。校长夸了她尽心尽力，让她快结束时赶紧换身衣服一会要她上台合影。

    要是她这么不修边幅地上台把副校长在全网直播摄像头面前拉走，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只是教导主任给她穿小鞋了。

    孟孟当机立断：“于娜，你去看看！”

    于娜悄声从领导们的沙发后上台，装作有什么要传达一般，很礼仪小姐地走向副校长，附身轻声说。

    “您有药吗？我扶您下台吗？”

    “好……好，药忘在会客室，我没力气……”

    于娜绕到副校长身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副校长扶了起来，两个人吃力地走到幕后，孟孟正要上前搭把手，副校长却直接昏死过去了。

    孟孟慌了神，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湮没在话筒扩大的声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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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娜无比庆幸自己在军训时很认真地学了心肺复苏，甚至因为自己选择全文前的医生梦，趁着寒假没补课时去叔叔医院做志愿者顺便认真学了急救知识。

    她当机立断大吼着让人去给副校长找药，喊人来做心肺复苏却不见人影后自己先给副校长做起了心肺复苏，孟孟慌忙打120然后还是不顾一切地离开小剧场去医务室找徐医生。

    其实于娜体力很差，力气也不大，众所周知心肺复苏之艰难，于娜拼尽全力，但还是担心自己的心肺复苏达不到效果。迟迟等不来找药的人，于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啊，学校里甚至没有AED，说实话有她也不懂怎么用。

    太累了，太累了，她抬头想找人接替，依旧没人敢上手。

    她无法真正揣摩当时大家不出手的实际心理，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没受过训练，或许是不想多事，但她还是对那时呆愣着的大家有些难过。

    于娜累得边哭边做心肺复苏，泪水和头发糊了自己一脸。

    恍惚中，她仿佛听见了脚步声。

    “我来。”

    那边顾玄戈终于发现了什么，中断了演讲就跑过来帮于娜。林茜茜和校长连忙上前打呵呵。

    其实于娜还是可以知道为什么台上的嘉宾不愿意下台帮忙的。一来他们的心理可能和幕后哪些不肯帮忙的人一样。二来，这是一个普通的直播，但也不普通。顾玄戈因为科技企业新贵身份和那张脸自带流量，这个直播显然会被很多很多人关注。这或许已经不是凌江一中自己的事了，而事关凌江市后续的各类政策优惠和招商引资，且正逢凌江市旅游品牌打造的关键时刻。他们现在统统跑下来，整个会场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更何况这不是后台已经有人在帮忙了吗。

    他们很想凭借这场直播干更多事。但小于娜对此很失落，后来的于娜对这些老顽固很不屑。

    顾玄戈后来在于娜心里拿的虽然是万恶资本家的剧本，但是由于他能为了人命半途仓促结尾跑下来，于娜认为至少他的品行本质上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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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娜总算可以歇一会了，瘫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一片浆糊，迷蒙中看见那边人拿来了药、副校长被抬着从后门上了救护车等等，最后也捋不清事情最后到底怎样了，披着顾玄戈的衣服被孟孟扶着。

    学校为了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虽然要拉学弟学妹们卖情怀，但是给她们的好看的服装都是非常保守的，旗袍边开叉在膝盖处，于娜跪着做心肺复苏的那会儿旗袍裂开了，顾玄戈就把西装给了她遮腿，顺带帮孟孟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你能行吗？”老学长似乎纠结着要不要扶她甚至抱她回去。

    “谢谢您，我可以。”虽然有些窘迫，但于娜想把衣服还回去，顾玄戈却已经匆匆跟着医护人员送他的恩师上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