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敬德宫的贞顺堂,外有青白须弥为基的九道琉璃牌楼,透雕龙凤、古朴苍浑,内中立有贞顺皇后坐像的碑林,其中《女则》乃贞顺皇后亲手辑录,由工匠刻于石碑之上,泽享后世。

    那碑文上每一面皆蝇字细凿,雕工苍劲。

    第一日皇后娘娘来过,将本宗贞顺皇后功德重提于面,莲歌只跪于石像前,心声恹恹地听了,其后便是如小四儿所言自讨苦吃,沙沙书墨、悬笔欲泣。

    可此番怎会浪费精力于此,凌霄言及前任杜鹃使的遗物旁必会出现一滴血状的杜鹃花图案,莲歌在青石遍布的碑林中查找,然一点蛛丝马迹也未有寻得。

    那外院的宫役之所,凌乱芜杂,这等贵重的遗物应不会出现于那里。

    深夜万籁俱寂后,莲歌手提灯盏,于上院中细细搜寻。

    书生临窗夜读,眼见她手持探铲如盗墓贼一般,左探右探,只笑言这宫苑底下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倒有无数的死人尸骨。

    这一点也不好笑,那遗物的主人如今已是白骨一堆了。

    莲歌瞪那书生一眼,其后于辘井外缘落铲几度,发现外侧石基下有一斜坡,遂唤了那书生打灯下去,里面倒还宽敞,莲歌打量周遭石壁处皆挂了潮,唯有南侧的一面是干的,视线不由地顿住。

    “宫中有暗道,私入者斩杀不怠!”范进挑眉道。

    “这宫中的暗道会这么好寻么?不如敲下那门上的石封,吾二人观上一观!”

    范进见她吩咐,心中叫苦不迭,提了那探铲,敲了几下,那石封倒不费吹灰之力便掉了。

    “公主贴壁而立,范某贱命一条,先替您打探一番!”

    书生撞开石门,发现里面不过是一段斜坡,其后莲歌提灯跟着,那灯微微飘动,有风声轻拂过耳。

    二人沿阶上去,近处现出一眼辘井,樟柏花障处,二人环顾,原来是围墙转角的一处幽静院落,有耳房三间。

    “公主说的不错,不是暗道,呶,若探得了宝贝,别忘了请微臣一赏!”

    书生将探铲塞过,又沿路退了回去。

    既来之、则安之。

    想这西苑皆要一一查过,莲歌挑灯,径直步入了那耳房内。

    次第近观,三间耳房皆拾掇地颇为干净,上间梅几处的细瓷茶碗中还有半盏清茶,此方原有人居住。

    蹙眉看到墙上挂有一幅山水,落有“玉漱斋主人”的字款,随手翻开桌上书册,皆落了如上印鉴。

    榻中又瞧见一只拨浪鼓,执手摇了几下,忽知来到了何处。

    娘娘月前为五公主茗鸢寻来了唇语师傅,想来此处便是那杜方域的居所了。

    如此擅入,若被撞见,恐生出误会。

    莲步微移,眼前有冷芒倏地闪耀。

    人兀自一惊,已有风声擦过耳畔,垂首,一枚银钉已坠落脚下。

    上方扎着一张字条:“夜影,下月初宸潭庙会见!”

    顾不得细想,惊惶中已从耳房后方沿路跑了回去。

    “公主寻宝,今夜回来的可有些早?”

    院中大柳树下出神的书生,见她呼哧气喘地出现,暗自惊奇。

    “这夜半三更,你这书呆不回房歇息,小心遇到鬼!”莲歌眉毛打结,咬唇骂了句。

    “这百无一用之身,若能给鬼祭祭五脏庙,想来也不枉来世走一遭!”书生长吁短叹,背影又僵成了一线。

    “你这书呆,真是无药可救!”

    莲歌奔回屋内,歪在榻中,浑身虚脱。

    这唤作杜方域的唇语师傅不简单!

    夜影?

    幻夜!

    双眸忽闪,莲歌一下坐了起来。

    或者僴関中的“幻夜”已经出现了!

    云开星垂,夜,绮幻深遂。

    于辘井边将水辘上,再放下,已来来回回数度。

    眼眸不时瞧向那阻隔视线的宫墙,那方十分幽静,好似无人一般。

    木桶自辘绳滑上,水波轻撞,素手微抬,依稀看到那水中浮映着什么。

    “想必这探铲是此方遗落的?”

    洪亮陌生的声音,一根熟悉的探铲已晃动于眼前。

    抬眸,辘井的石基外缘站着一位峨冠博带的男子,教书先生的模样,蓄着山羊胡,长眉下一双清亮的双眸,初看时淡淡漠漠,细看时却内敛着冷峻危险的芒辉。

    比及楚贼夜袭那日的惶惊,此情此景并未让人太过手足无措。

    “在下杜方域,见过公主殿下!”

    本思量着如何拜会杜方域,万没想到他会堂而皇之的自报家门。

    想那僴関中的“幻夜”曾见过宗主,必是一不凡的角色!

    沿路随过,在耳房外,那人未有说话,眸光微聚,青筋牵动着飞入鬓中的眼尾,怒意横陈。

    自怀中掏出一枚银钉,轻展于眼前,询问地看过。

    “似曾相识!”

    微微颔首,就势做认,那宸潭庙会之事,她已知悉!

    男人薄唇冷冷一收,一泓视线晦明半澜,幽深难测。

    未待相邀,少女已推门长驱直入,随着身后门扉紧扣,男人拔亮了桌上的灯火。

    “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少女启音,眼观着男人的反应。

    男子无话,伸手往梁上指了指。

    眼眸轻扬,顺势看过,因触及悬梁处有一点暗色的红晕,乌瞳忽闪地眨动。

    细细打量,一朵杜鹃花纹案隐没在朱色的红漆中,挑灼了视线。

    前任杜鹃使的遗物果真在此处!

    “我该唤你夜影吗?”

    步履轻挪,莲歌侧目问道。

    “宫中还是唤我杜先生!”男子命道。

    “杜先生,玉漱斋主人!”

    环顾清室,目光微微逡巡,落于墙上书画的落款处。

    算来,这画已历时久远。

    负手转身,虽瞧不出此人年纪几何,可如此近观,此人并非耄老之龄,故这画显然不是他画的。

    一个武艺高深的策应,当费尽心思的掩人耳目!

    “杜先生,不知贵庚几何?”莲歌细问。

    男子依然无话,只去了镜前,大手拂过下颌,以锦帕擦了擦,一张光洁的面孔陡然露了出来。

    与之前的杜先生比,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你所知道的夜影……,已辞世多年!”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山羊须道。

    想来凌霄参断的不错,前任幻夜也寻得了继任者!

    “我一直相信,你会来的!”莲歌步过,裣衽施礼。

    “可与我联应之人,并不是你!”男子启口,抱臂打量,直言不讳道。

    不错!

    联络幻夜的是杜鹃使,只有僴関计划重启,桃宗碧月才能联络幻夜。

    可眼下,机缘巧合,他们还是先见到了!

    “联应之人已发出了消息,不知杜先生可有收到?”莲歌问了句。

    “我已瞧见了暗徽,时机合适,会回应的!”男子肃声道。

    幻夜的出现,对僴関计划的重启至关重要。

    看来凌霄处也会有消息了!

    “这场等待,已历经无数寒暑,待良机择定,便是谋事之时!”莲歌以桃宗碧月的口吻道。

    “冬雪未消,要待春时!”

    男子声音未带任何情绪,只脱口而出彼此皆知的事实。

    “杜先生果真会教习唇语?”

    莲歌不知所谓的“春时”要等多久,眼下单看这杜先生应承的活计,也是件历经寒暑的苦差。

    “细作中有些是聋哑之人,自幼要经历严苛地训化,我的确是位先生!可你似乎不是为了那孩子而来?”

    经此提点,莲歌茅塞顿开!

    尽管此人危险难测,于五公主却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便把东西交给我吧?”莲歌朝男人伸出了手掌。

    “这东西不该交于你!”男人目不转睛地凝视。

    “我会转呈,其中牵扯之事甚多,此物放于此,会十分危险!”

    “这宫中,夜夜都很热闹!”

    “越是如此,越要波澜不惊!”莲歌道。

    男子默默思量,神色一缓,飞身蹿上朱梁,从暗角取下一蓝布包袱,递了过来。

    “此物我未动,因不到时候!取了东西后,不知可不可以封了辘井处的石门?”

    “本殿只在此短居数日,若与你为邻,想必我二人都会有危险!”

    莲歌点头接过包袱,仪态雍容地离开,心中奔跳不已。

    沿着辘井的石门上来,一个书生已在上方久候多时。

    “殿下此来,另有深意,不知所寻的是什么宝贝?”书生双眸雪亮。

    “随我来!”

    僴関名册,尚需他誊录研判,若是无法参透,恐怕只有另寻他路了。

    莲歌脑中浮现二人,一位是大哥,一位则是此间在濋章殿夜夜笙歌的诸葛小四儿!

    敬德宫的西苑,清风伴明月,是宫中难得的宝地。

    当院中嘈杂声起,我瞄了眼黄历,上曰:忌会客。

    “九亩,昨夜与大勇士在濋章殿月下共舞,我方知宫中的月色可以这么美!”

    洛都在我面前轻轻旋转,长裙蓬起,于眼前飘过,随着曼妙的身姿,画出一个个美丽的圆圈,裙裾上方的金莲花闪出道道金色的光芒,脸颊因飞扬的心绪,透着春时少女的红晕,娇俏明动。

    “公主才知道,真是遗憾,本殿五岁时便与大勇士赏过月,也是在如此美丽的月色下,结了娃娃亲!”

    我不甘示弱,甜甜一笑,如我期待的那般,洛都的脸冷了下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