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熙元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七,圣上下诏,姜尚郡主尚于皇二子酉安王诸葛弘义,平原公董景之女董谆绣尚于皇三子顺安王诸葛敬远。

    宫内一夕骤雨,让人打不起精神。

    我看见一身吉服的三哥于暖宫内,如常喂着祈若的那只鹦鹉。

    “敬远哥?”我唤,声音难掩沉落。

    “怎么?宫中听了一路的恭喜,到了此方,祈若说她不要嫂嫂,你这里难道也是如此?”三哥笑容可掬。

    “三哥,你……,是让我恭喜你么?”我有些犹豫。

    “三哥要有王妃了,难道不值得恭喜么?”他笑着将装有粟谷的细瓷罐子放入了我的手中,眸底未有一丝忧郁。

    “那董谆秀三哥又未见过,好担心……”

    今日乃圣上亲选的黄道吉日,我不敢多说下去。

    “平原公功勋显达,世笃忠贞,其子董希光官拜门下侍郎,有其父之风,五叔母出于董家,自记事起便觉她温婉淑贤,今儿必是会来的,故这董家之女配得起三哥!”敬远哥于我细言。

    “这溯祖追源、隆贵荣显,说上一夜也说不完,这并非是配得配不得的事!”我喂着那只鹦鹉道。

    “皇家之内,自是讲究,濸岳朝与你朝一直亲善交好,你轩辕氏自上古便皇廷荣耀,在皇后娘娘处莫要藏着!”三哥叮咛我一句。

    “说这些何用,都是老黄历了!”我撇唇,自昨日之事,我在皇后娘娘处已是丧家败德、推门倒灶之辈。

    “怎又自轻起来了?”他打量于我,怕我还在因昨日之事伤神。

    我拉拉眉角,三哥不知一个时常笑呵呵地站在葫芦僧凛冽目光中的罗刹女,其实很自大。

    “莲歌没有,哥哥不是以出身自诩之人,适才一通董家荣显的话,听来好生奇怪!”我直言道。

    “实为就事论事,是怕你们担心!”

    “正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莲歌希望哥哥们都能觅得佳缘,哥哥如是说,我更担心了!”

    “有些事可遇不可求,这缘并非皆是花开并蒂,连理同结,只需心头念着,便不污了那一个遇字!”

    暖宫内,敬远哥唇边挂着灿然的笑,因太过繁盛,竟让人心生忐忑。

    “若非是因那洛都,哥哥们也不必如此,一个个如临大敌,这般草草被定了终身!”说着,我不免义愤填膺。

    “三哥处或许是一段常缘,可二哥真心喜欢尚儿,是难得的佳缘!”三哥欣悦道。

    “尚儿她……”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如今圣旨已下,多说无益。

    “那书呆的确该打,三哥自始至终只把尚儿当妹妹,若是此番将尚儿尚于我,反而是害了她!”近处的少年,眉目中落了一层坦然。

    “三哥,你知道尚儿的心事?”

    我道,转睛,眼前依然是那张和煦的脸。

    我忽觉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在这宫里,发现一道倾慕的目光于这些敏而早慧的皇子们并非是什么难事。

    三哥知道,或者是最早知悉的那位。

    “故帮帮忙,日后莫要于宫中提及此事,尤其是二哥面前!”三哥拱手拜托道。

    “这个分寸莲歌知道,可该担心的不是二哥,倒是尚儿,她多拗啊!”我叹。

    “这股子执拗除了让心中好过些,于她不会有任何好处!这女子嫁于一个喜欢她的男人,是积来的福报,若嫁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才是误了终身!”三哥语重心长道。

    三哥便是三哥,不似诸葛小四儿,只会给人添堵。

    “三哥会喜欢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吗?”无从辩驳,我侧目问三哥。

    眼见那截身影踱步,无奈叹息了声,我便知他心中也并非如表面上的这般轻松。

    “一个男子若娶了不喜欢的女子,也是误了终身!故好替哥哥担心呢!”我道。

    “身在皇家,自有许多无奈,比起洛都,三哥宁愿娶了董谆绣,至少我母妃那里还算满意!”

    如此仓促落定婚事,岂是娘娘愿的?

    除去孝心,三哥如此,大抵是为了二哥,也为了……,为了让尚儿死心。而一颗心死掉,就好似滚过了刀子一般,在汩汩冒血的心头,再植上一片新野,总是难的。

    “哥哥用心良苦,莲歌懂得!”我颔首,不想让我尊敬的三哥此际再添郁结。

    “既解得,三哥倒不觉苦了!”他瞧我,舒然而笑,眸中盛满雨过天晴的清澈。

    “本担心哥哥们住于宫外,不能常常见了,听祈若说这位嫂嫂年方十三,婚期要待上两载择议,又觉心中好过了许多!”

    这自是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我直觉三哥当下可稍松口气。

    “可不是,本还荐了一人,年方十六,想这转了年,就得娶了她,忙被我否了,可说回来,三哥倒不希望你们因此拘谨起来,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相信三哥,此心如常!”敬远哥颇为认真道。

    此心如常,说出这话的人该是多么美好的人啊!

    “既是这般,便不与哥哥客气了,莲歌有事相求!”我心中感激,拉了他坐下。

    “可是要我助你找寻那朱子空的下落?”三哥思及旧事问我。

    “这齐王世子朱子空比尉迟主上还难请,我大哥说他若不肯现身,便不能强求,只能静待!莲歌是想求这整壁的千岁海棠图,想祈若定是喜欢的!”

    “洛都有恃无恐,如今宫中除了五妹,就属祈若还在身边,此番活不过十载的说辞,就是常人也要气病了,算来此事是敬远身为兄长该尽的本分!”敬远哥点头应道。

    “哥哥近日少不了亲故往来,而这一整壁的海棠,颇费功夫,故我还准备唤了偳业、梓允一同过来!”我吐出想法。

    “祈若也是喜欢热闹的,如此一来,恐这气也会消了!”敬远哥笑。

    “消不了,那洛都在一天,谁也过不好!”我眉缠深怨。

    “阿史那哆逻如今膝下无子,这洛都乃小妻所出,她与大妃素有嫌隙,她如此急于择选驸马,也是时局所迫!”三哥侃侃而谈。

    “想是她平日作恶太多,万一她父汗年迈,一早薨了,那大妃不得砍了她的脑袋!”

    一提及这洛都,我便无法心平气和。

    “阿史那哆逻也怕部族分崩离析,这马背上的江山可是他数十载征战的心血!”

    “可将这洛都和亲于外族,阿史那哆逻就那么安心?”我有些费解。

    “不安心能如何?他的爱子已亡,而穆迟部部系复杂,除去阿史那本支,皆是征伐归附的,要压住其中纷乱,也并非是洛都嫁于族人便一劳永逸的,且阿史那哆逻的嫡女怎会看着洛都这小妻所出的妹妹风光八面,那大妃估计也不会愿的,而和亲于外族人,却可一举两得!”敬远哥与我说起现下边地形势。

    “可这洛都于族内寻一驸马也很容易,只要与滄岳朝和同永好,相安无事,武皇陛下也必会保了她永安,如此利国利民之举,她不会不懂!”

    “于外是这般,可之于洛都,嫁族人未必有实权,嫁外族人,却可以!”三哥俊雅深慧道。

    就说这洛都是位有野心的女子,看来她想仰仗滄岳朝的力量,执掌穆迟部,在漠北叱咤风云,而阿史那哆逻已五十开外,生出儿子的几率渺茫。

    这洛都若能手握权柄,于阿史那大汗他也是乐见的。

    “敬远哥?”我抬眸,忽然明白了三哥来此的意图。

    “这暖宫不是落脚之处!”三哥颔首道。

    “那濋章殿是么?”我轻吟出声,不觉叹气。

    “有些形之于外的东西并非毫无用处,而这落脚之处,生根之乡,恐要问你的心了!”三哥无法替我作解,只是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心?

    如今这里冰凉一片,没什么好感觉。

    倒是那些形之于外的东西,是我当下所需要的。

    家国之责,需要我做好份内之事。

    若诸葛小四儿已做了决断,我已尽力了。

    三哥送我回殿时,殿中古琴清扬,有一素衣女子于轩台处,与一男子诗意赏雨。

    福印欲报,我止了,只吩咐宫娥打理衣装。

    今日我大哥会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步出莲塘,触摸人世,于他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心绪?

    自莲塘密道行了有二里的昏暗路程。

    车马驶入大道,方见清辉明亮,此时天际已是一片晦暝渐隐。

    宫廷侍卫春九望着车内梁冠谦谦,一身紫色便服的储君,经年的恬静雅秀、那股子纤尘不染的气息,让他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最怕和这后生单独待在一处,那拿人的气韵轻而易举便令自己周身的劲勇彪悍丢盔卸甲。

    “今日难为了春侍卫,不能似平日一般随性,这酒也喝不得了!”

    磁性好听的声音飘在耳畔,平日里粗声大气的春侍卫知这少年瞧出了他心中的别扭,心中哀叫,轻声诺了一声,如应声虫般答应,听到上方一声轻笑,害他蹙了蹙眉。

    轩辕陛下膝下一双龙子凤女,都有些邪。

    眼前这位储君,他瞧了多年,也未瞧清几分,

    他如坊间所云扶犁植桑,却并非是碌碌无为之辈。

    除去每日例行的农事之外,他要看完各路的奏报,呈书于他父皇,之后会依据轻重缓急,向四方发出讯息。

    那些收获王命之人,各路神仙皆有、五花八门,暗语来去,耐人寻味。

    有些事这位太子并不瞒他,可如此也不代表他能看懂,有时才寻得了机门,却又晚了一步。

    多年下来,侍卫春九已放弃了参透其中机宜的想法,只安于当一个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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