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段恪！”莲歌惨声道。
“天杀的，辛乌差点因你枉死在了这该死的和尚庙里呢！”
女娃看着她的“亲人”莲歌，对自己几辈子修来的善缘，好个忧惶。
宫门处，见到这一大一小的二人，福公公自是喜不自胜，他连忙拉着莲歌去面圣。
“圣体违和，如何不知会本殿一声？”沿路听着福印的奏报，莲歌不免加快了脚步。
“圣上有旨，不得叨扰殿下清修！”
“本殿又不是姑子？”
口中嘀咕着，那福印已前去通传。
寝殿内，昭光帝闻言，大喜过望间噌地坐起，可目光扫向外方，又面沉如霜地倒在了榻中。
“朕歇下了，送花主舞回宫！”昭光帝冷声传谕。
未等福印来传这冷语，莲歌挑帘，直直步入，看到龙榻中，诸葛小四儿正在翻着一本书册，这如何是已歇下的模样？
“可好些了？”敛衽福身，她举步而过。
内中身影无话，目光仿若未看到一般，依然沉浸在书册中。
“既是病着，便安歇了吧？”言语微嗔，执手取过那书，却见昭光帝脸廓飘冷，又自榻畔拾起一本，纤指再度移过，此回是如何也夺不动了，二人僵持一番，昭光帝于盛怒间将那本书恨掷了出去。
那堆积多日的苦涩和担忧，让他无法再这般忍受下去。
“来人！来人！”他叫嚣起来。
“打开宫门，送她走，送她去想去的地方，火罗也好，邬敕国也罢，只要是她愿意去的，速速送了她去！”
……
怒发冲冠，却听一声抽噎，胸口上已落了一颗脑袋，哭的甚是伤心，那悲悲切切之声，敲的人怆悲几许，“朕知你为难，朕也不会让你为难……”说着，昭光帝就要起身下旨。
“是……是有人烧了……烧了那和尚庙……，才趁机连夜跑出来的……”莲歌本就心绪低落，眼见他这般赶自己，一时哭倒了去。
“国寺吗？”昭光帝猛一回神，惊骇地看过。
“呜——”珠泪纷纷，想自己没来由地获罪，莲歌愈发委屈。
“都……，都烧了？”昭光帝扶额时，竟不敢多想。
“早知道是这般的局面，莲歌……，莲歌真不该随了皇后娘娘去侍佛！”
“轩辕莲歌，你总是吓朕，你——”
昭光帝瞠目间摸了摸胸口，想如今局面还不算差，若那国寺悉数被烧了，那祸可就大的无边无际去了。
屡屡打量，愈发觉得那颗脑袋可气，想着想着，他又替自己伤感悲愤起来，他凭什么要做那正人君子，那邬敕国嫁了人来，却百般刁难，言而无信！而如今姬太后亲自为莲歌发了丧，那么这被弃之人便如何是走不出这宫门的。
“轩辕莲歌，良机只有一瞬，你错过了，来人，将那宫门给朕关了！”扫了扫那满脸委屈的人影，昭光帝心道那委屈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眼瞧那人的面孔上溢出了幽幽的笑痕，想自己落到了今日这难堪的局面，却不见他安慰半分，莲歌鼻翼一酸，那眸子不觉又落满了泪水，哽咽道：“可知莲歌的母后……不要莲歌了……，不要了……”
“知道，朕怎会不知？轩辕莲歌，朕正准备为你发丧呢！”昭光帝冷哼一声，云淡风轻地倒在了榻中。
耳闻此，莲歌不敢置信地看去。
“轩辕莲歌，朕说来就是一聋子摆设，朕可没瞧你的笑话，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不是父皇告诉朕，朕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朕会依你的心意替你发丧，别急，朕还会为你送葬，好歹我二人夫妻一场！”昭光帝怒阖了眼帘，挥手示意她退下。
“原以为母后无情，不成想……”手指颤颤，心中悲愤，眼瞧他这般置若罔闻，那拳眼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忽地便挥了过去。
昭光帝于震惊间，倏然睁开了眼眸，打量那落在自己胸口的粉拳，再瞧瞧那祸乱自己的人影，正欲树树这龙威，怎奈那胸口处痛的很，一时咳的喘不过气来。
眼见那张脸涨红了，连眸光也在咳喘间变得有些散淡，莲歌觉出自己的手有些痛，“喂，你……，你怎样……”她慌神问道。
“咳咳——”昭光帝直勾勾打量，墨眸滚出了森森冷芒。
她凑过去，想关切一番，又觉难堪，扫向那张脸，又觉可气，在这矛盾来去的视线交错中，她只觉两腕吃痛，整个人被凶狠地摔在了“葫芦僧”的眼前。
“天——，天杀的——”她挣扎道。
“轩辕莲歌，莫在朕面前叫屈，若是弃，也是你轩辕家弃了朕，朕……何时有弃你之心……，何时有过？”眸光寒烁，昭光帝盛怒间破口骂道。
“适才说了，说了的——”她委屈地嚷了起来，嚷地那眼泪又瞬间蓄满了眼眶。
“朕适才还说过关上那宫门，不知这在你眼中又算什么？”昭光帝扳正那张脸，一双锐眸逼视过去。
“当然是算账，你诸葛家的人最会拨算盘，如今算死了人，却熟视无睹！”花颜如霜，她盯着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酸几许道。
“好的很，那么朕就好好于你算算这账？”
话音甫落，唇温伴着那滔滔怒火落在了额际，唇间，他怒不可遏，她讨厌着那熟悉到痛的温度，让她泪染双眸。
数日不见，昭光帝心中的思念悉数跑了出来，他的戾气在那痴缠中，变得无力而软弱。
视线深牵，莲歌听到那蛊惑的声音，于耳畔命道：“轩辕莲歌，朕不要做什么君子，朕有私心，为朕放弃你的国，你的母后，将朕视作你的原乡！”
原乡，是吗？
她哭成了泪人，那是一种无法回首的命运，让她无法抗拒。
昭光三年，牡丹正盛的春时，昭光帝发了吊唁的国书于远地的邬敕国，而濋章殿内，福印呈过了一个托盘，那上面放着一本金册。
“皇贵妃？”打开看过，莲歌着实一愣。
“圣上深知委屈了殿下，朝事纷繁，待四方安定，圣上言必会于殿下一个交代！”
“交代？”
“凤藻宫自古有凤来仪，那是殿下该有的恩典！”
“这世上没有轩辕莲歌了，而花向晚，她不是什么凤女，只是乐署的女舞！”莲歌摇首。
“殿下，行宫那方是不会有微词的，圣上请殿下受了这封……”
打量那宝册，莲歌殿中徘徊，吩咐道：“福印，去取笔墨！”
很快那宝册上方的“妃”字变做了一个“人”字。
“殿下，您？”
“可知那皇贵妃三字落下，那万千波澜便会涌上金殿？这皇贵妃是仅次于皇后的尊位，区区女舞何德何能，得封如此荣典？”
“殿下，此为君命，恕福印不能！”
“福印，此为忠君之道，去重拟封册，圣上国事忙碌，典仪从简，只找了那灵透的丫头过来，为本殿更衣！”
“殿下——”
“因你是端安王的近侍，圣上倚重的亲人，本殿才这般求你！”
目光深递，红衣内监自知这皇贵妃的赐封落下，必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深施一礼，折身而去。
御书房内，得知矫旨一事的昭光帝，未责罚那红衣内监，眉目一蹙，屏退了从人。
莲歌入内见驾时，看到的便是那心事重重的背影。
“那皇贵妃朕当下还封的起？”听到了脚步声，昭光帝沉重道。
“那皇贵人不好吗？”
“让朕如何于你大哥和母后交代呢？”昭光帝忧道。
“是向晚，这世间不再有轩辕莲歌这个名字！”
“那血脉亲情若是这般容易割舍便容易了，即若不是皇贵妃也可以是别的，为何要选那贵人呢？”昭光帝不解道。
“向晚也有私心，因为向晚以为这贵人是离圣上最近的人，皇后不是，四妃不是，才人也不是，唯有向晚！”莲歌深深望过。
昭光帝听的明白，动容间伸出了手掌，忽觉这贵人的衣装不那么惨不忍睹了。
“好，唯有向晚！”
微微一笑，莲歌敛衽福身，将手踏实地放入了那熟悉的手掌中。
御书房中传出的笑声，落在了段秋桐的耳中，她的脸孔落满了愁绪，那般爽朗开怀的声音她不曾听过，这宫里她并非是唯一能和圣驾谈笑风生的女子。
她叹息着原路折了回去，却听得一声骂语在拱门处落下，“这宫里可没有长住枝头的鲜花，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且等着瞧，待我家娘娘剥了你的皮，看你这花妖狐狸精还能凭这假皮囊得意多久？”
段秋桐骇了一跳，自夹道的浓荫处侧目打量，那放下狠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身畔的菊月，而皇后娘娘亦是在的，她并未责备，那张噙着冷笑的侧脸，十分冷凝骇人。
这后宫中怎有大度的女人？
段秋桐摇了摇头，那夏侯望族出身的女子也不过如此！
打心眼里她瞧不起皇后，眼瞧那枝头层叠的春花万朵，在这入宫才三载的光阴中，段秋桐竟对这芳华竞相妖娆的宫廷，起了一丝倦意。
百无聊赖地走着，正好碰上一人，“淑妃妹妹来问安吗？晚贵人在，圣上恐抽不得闲！”段秋桐好心相告道。
“本要去于圣上道贺，看来来的不巧，多谢姐姐！”手执纨扇，淑妃颔首间，十分知趣，当即折身欲去。
“淑妃妹妹，我又不是吃人的猛兽，你跑那么快作何？同是四妃，你可不必怕我？”
“姐姐有事吗？”淑妃回首，欠身问道。
“好了，你去吧，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宫里头活的最明白的当属妹妹！”段秋桐难得赞了句。
“秋桐姐姐？”平日这不爱于自己多话的贤妃，不知为何，今日话多了起来，淑妃察言观色时，隐隐好奇。
“你可别多心，秋桐可没有触你霉头的意思？不过是想你前月儿送的一匹冰锦花色甚好，我……，我很喜欢，今日见你，就谢你一谢！”段秋桐当下柔和的施了一礼。
“姐姐说话直白，妹妹自是知道的，那冰锦若喜欢，我再差人为您送一些！”
“随你吧，我送的那些贡果，也尝了吧，本宫试过毒，才敢送于你的！”段秋桐叮咛了句。
闻言，淑妃噗哧一笑，贤妃一赧，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说你碍眼就是碍眼！”她嗔怪间，当即带了随身的宫娥走开了。
淑妃瞧着那背影，笑容忽然大了去。
“奇了，这贤妃娘娘如何跟转了性一般？”淑妃身畔的一位宫妇叹道。
“贤妃娘娘其实最好解的，表面看是只精明的狐狸，实则是只乖顺的兔子！”淑妃呵呵一笑道。
“娘娘，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宫里头都说那晚贵人是狐狸精呢？”
“哼，好大的醋味，且暗中瞧了，都是谁在说？”淑妃拧眉，揣度间不禁小心交代道。
“不必瞧了，属皇后身边的菊月最敢说，那丫头每每说话，让人心惊肉跳的，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她一说，那下头里巴结她的，自是全随了她一道说起了胡话！”老宫人叹息道。
“皇后娘娘是个谨慎的人，如何训教出这般不得体的丫头？”淑妃一惊，望望那凤藻宫的方向，脸上起了丝异样。
“娘娘，说句大胆的话，这宫里先有虎，才会有为虎作伥的人！”老宫人意味深长道。
“此事，本宫知道了，多谢您提点！”淑妃心中咯噔一记，忽觉这宫里不会那般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