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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2 章

    昭光三年的春时,沧岳朝的帝都落了一场大雨。

    濋章殿内的轩辕莲歌,接到了一封书信,那来自她的母亲姬太后。

    “我儿莲歌,母后曾于你和亲火罗时谆谆教诲,嘱你不能与诸葛皇族再生瓜葛,可你忘记了母后的话,让母后无颜去见轩辕皇族的列祖列宗,当你管不住自己的心时,母后也不再是你的母后,本后为你发了丧,你的夫家火罗也是如此,这世上不再有轩辕莲歌这个名字,而母后心中的那个莲歌已随她苦命的父皇而去,你当知道如何不让本后为难,若你仍以轩辕之名行走于世,本后必会先诛杀了你,再引剑自尽,谢罪于宗庙之前!”

    “母后——”

    “铎壬哥——”

    ……

    泪珠纷纷,她提裙向外跑去。

    钦天监的高处,雨丝如注,那是一片苍茫的尘世,她望不到她的母国,她的母后终是以这最残忍的方式抛弃了她。

    “据齐王的密函,殿下的母后以死相逼,铎壬陛下……”行宫而来的陈公公,躬身施礼道。

    “陈公公,铎壬哥不会这般待我,是邬敕国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执意如此,她择了她要的,在她眼中本殿是累及国祚的罪人!”

    在这般人间透着层层暖意的春时,莲歌有噤若寒蝉之感。

    “殿下,太皇会亲自拜会姬太后,为公主存一两全之策!”

    “不,不用了……,母后心意已决,请谕圣上国礼哀怀,礼待我邬敕国国使!”

    “殿下——”

    陈萦看向莲歌,不由哆嗦了一下。

    “陈内人,您如何一副哀丧表情,可知辛乌羡慕的很,辛乌就想不通为何一个女子非要有那么多的亲人?”

    一个女娃自台阶处蹦蹦跳跳地跑来。

    “辛乌!太皇命你来安慰殿下,你如何说出这般寒凉无情的话来?”陈公公骇然间训教道。

    “难道辛乌只要说些讨喜的话,事情便有转圜了吗?说来辛乌也没见过扔掉辛乌的娘,可辛乌一直活的好生生的,而辛乌会活的比她还好,辛乌会成为像晏夫人一般的美人!”女娃旋身于雨中,俏生生做出了新学的舞势。

    “这?”陈公公锁眉间,除了干干瞪眼,倒也说不出她的不是来。

    “大叔,这什么这?您还不去行宫回话,太皇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您回去复旨!”

    辛乌耸肩,那舞姿一转,又明快地换了一势。

    “殿下,老奴……,老奴这就去回话,兹事体大,请殿下慎思!”陈萦一打拂尘,匆匆而去。

    “天杀的,你在哭吗?”

    “辛乌,你说的不错,本殿不该哭,本殿的脑袋好生生的长在头上,要那些封号和虚名又有何用?”莲歌倏地抹掉了泪水。

    “这般才对,没有亲人的女子也可以快乐的过活,天神并没有让你的亲人陪你一辈子,他们终将会离你而去,诚然这世间之人的命数不同,可有一样是无人可以夺去的,就是这快活,每个人都可以像王一般快活!”女娃摸了摸那雨,十分灵动地又旋转了裙裾。

    毗陀提的辛乌是个奇特的孩子,旁人参一生也参不透的禅,倒被她参透了大半。

    “是冼宫人教你的吗?”打量她那舞姿,莲歌不禁好生瞧了片刻。

    “那腰身比酱缸还粗的酒婶子不是差事辛乌膳房烧火,就是吩咐辛乌去给太皇端茶送膳,辛乌可没习得什么舞艺来,辛乌不过是看到那行宫殿顶彩画中的仙女这般作舞,姑且才习了一些!”女娃垮下了小脸。

    “孺子可教,看来你于行宫那方大有长进。”

    “长进谈不上,零,那郭太妃待辛乌倒好似女儿一般,茗鸢公主少时的衣裙好合身,辛乌在毗陀提的姐姐们定是要羡慕死了!”茶眸眨眨,女娃美滋滋地拉她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锦裙。

    “那岂不是本殿要有妹妹了?”莲歌撇唇道。

    “天,你如何会这般想?只是亲人而已,辛乌在毗陀提有不少姐姐,够多了,辛乌不需要姐姐,人世间的善缘不该都掉到辛乌头上!”女娃横眉,心绪大坏道。

    身在福中不知福,莲歌睨她一眼,因多日不见,也不露声色地发了邪。

    “天杀的,裙子……,辛乌的裙子——”眼见一凌厉的“小马腿”袭来,女娃惨叫时,却为时已晚,她跌倒在雨中,十分落魄。

    “这衣裙湿漉漉的时候也很好看,这人美穿什么都是极美的!”莲歌幽笑间拍了拍手掌,忽觉现下的心情好了许多。

    “天杀的,你不再是什么公主了,是女舞,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女娃嘟唇爬起,心疼地打量着自己才换的衣裙。

    “是啊,说来有时本殿也会忘了自己是花向晚,大概会慢慢习惯吧?”莲歌叹息了一声,拉辛乌步下了高台。

    “零,这宫里的王待你好吗?”

    “很好!”

    莲歌颔首,那是种太难割舍的牵绊,让她忘记了母国沉重的责任!

    “王要择你为后吗?”宫道处,女娃藏不住话,睁着一对明晃晃的眸子问道。

    “放肆,内宫禁地,且小心了你这祸乱之口!”慌忙掩住了辛乌的小口,莲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斥。

    女娃辛乌扁唇,不过是问问,有什么大惊小怪,她推开了莲歌,却陡然看到一身着凤衣的身影,往这方行来,这让她发出了凌乱忐忑的声音,“皇后……,皇后娘娘……”

    “住口!这里没有什么皇后娘娘,没有……”轩辕莲歌沉面打住了女娃的话,她很快发现这语焉不详的话语,着实害苦了自己。

    “花主舞,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有或没有,端看这心这眼!”一个威仪不减的声音落下,莲歌瞅瞅辛乌,看到那太过惹眼的小脸上方爬满了紧张的笑容。

    就知道,有辛乌出现的地方,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奴婢……奴婢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莲歌上前行了大礼。

    打量那下方施礼的身影,夏侯岚珠只觉怒火中烧,如此行止相左的场面,终于让自己瞧了个真切,当真是佛口蛇心的妖姬!

    想贤妃今晨匆匆来见,言及圣上有降泽于这“花向晚”的心思,似乎圣上的口气,并非只是一般的恩典。

    心中飘冷。

    妖妇!想得伴君侧,蛊惑君王,简直是痴心妄想!

    想着,夏侯岚珠不怒自威地唤了“平身”,打量二人未带伞具,不禁问向二人,“今日雨大,你二人不在各处奉事,在此作何?”

    “启禀……启禀娘娘……,因太皇染了风寒,太妃娘娘念叨上香一事,想太皇身边少不得太妃服侍,故辛乌才随了陈公公置备,恰巧向晚无事,故辛乌拉了她一道尽心!”打量到皇后娘娘皓腕处的佛珠,女娃辛乌急中生智回道。

    “故你二人这是要代太妃上香去吗?”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天下皆愿太皇万寿无疆!”辛乌伶俐道,莲歌随声附和,心道果然是小耗子,几日不见,这说谎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

    “本宫也才传了凤谕,正有去国寺礼佛之意,既是如此,不如随本宫一道行往国寺!”

    天——

    莲歌与辛乌面面相觑,于无奈中哑巴吃黄连地谢了恩。

    凤藻宫内,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娥菊月收拾行装时,心有不平道:“娘娘,此番出宫,是求子而去,带那昧了心的花妖狐狸精,岂不是于己添了晦气?”

    “菊月,今日这阵仗你也瞧见了,那妖妇有恃无恐,竟旁若无人地漠视本宫,本宫若再引而不发,怕要被她赶下这凤座了!”

    “说来圣上对那妖妇不似一般,着实苦了皇后娘娘您!”

    “菊月,可知本宫听说了什么?”

    “娘娘?”菊月于闻言间忙掩上了门扇。

    “本宫听说邬敕国为那妖妇发了丧,试问天下间哪个母亲会这般冷绝无情,知儿莫若母,这妖妇丧德失誉,搅乱尘寰,轩辕皇族是在清理门户!”

    “此番出行,娘娘似有深意?”菊月若有所思地看去。

    “不错,殊不知本宫也会清理门户,让她尘归尘、土归土,去她该去之地!”

    “娘娘您要?”菊月吃惊之际,慌忙掩住了口。

    “难道本宫不该吗?”凤目萧冷,夏侯岚珠反问道。

    “娘娘乃中宫凤首,平日里这宫中上上下下皆觉您面善好欺,便愈发没有了个尊卑大小,娘娘有此心,菊月以为甚好,只是此事娘娘当谨慎,圣上被那妖妇蛊惑,您贸然出手,要小心引火烧身!”

    “这天下想杀她之人,何其多也,本宫如何会引火烧身?此为替天行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夏侯岚珠当机立断,在宫闱复杂的情势中,她深知某一个时刻终于过早的来到了,她终将褪掉青涩和柔和,端起凤威拔出凤剑,守护好这宫,这天子,这万民!

    昭光三年这个春雨潇潇的日子,莲歌与辛乌随皇后娘娘的凤驾出了宫,那匆匆的行程,让她无从与今上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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