濋章殿内，炉中的银炭似也受不了这殿中的清冷，噼啪跳跃出几点星火，而一个高大的影子投在了墙壁处。
回眸，惊恐闪过，还未待看清，那身影已矫健地蹿到了眼前，“花主舞，别来无恙！”
“此方有暗卫，将军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可知本将军曾是掌任暗营的不二人选！”扫向外方，段恪不屑地一笑。
“那暗营有将军的人？”
“不敢，不过是段氏同宗的一人在暗营奉事，他为本将行了方便！”
“向晚不想与将军做交易，将军还是回去吧！”想着这段恪无事不登三宝殿，莲歌当即下了逐客令。
“你受伤了？”
“将军不该如此后知后觉？”
“是她做的？”
“不仅如此，酉安王也遇了袭！”
“看来那酉安王被郡主锁了的事另有蹊跷，如今先太子的余孽在大肆而动，可知百官和皇族之内都在暗地里唾骂谭氏，圣上封了那谭庆枝婉妃，这很危险！”
“于是贤妃娘娘也坐不住了？”
“花主舞若是能坐得住，这个时辰也该香榻入睡才是，娘娘她不想坐以待毙，也不想再唯唯诺诺，娘娘有意除掉那谭氏！”
除掉？
好个不自量力，那谭庆枝握有僩関暗侍，只抬抬手指，就可让那段秋桐小命休矣！
“贤妃娘娘想拉向晚下水，只是向晚是个失败的细作，如今连走路都气喘！”莲歌表示爱莫能助。
“听说太皇来过此处，花主舞的脑袋真的很有福气，有这么多人保着！”
“段恪？”
“花主舞不想杀了那谭氏吗？”
“那谭庆枝有的是本事，而向晚身份低微，只有一颗脑袋！”
“花主舞有癔症，那谭庆枝因您受伤的事，宫中皆知！”
“段恪！”转了半天的弯子，耳听这段恪的心思，莲歌蓦地怔住了。
“段某会助您一臂之力，只需花主舞现身同往！”段恪胸有成竹道。
“万一失败，可想过后果？”
“这段日子段某在宫中奉事，负责排查可疑之人，是难得的机会，本将有兵，趁乱诛杀了那妖妇，应该不难！”
“怎会认为向晚会随了你同去？”
“因为花主舞的眼眸中落满了怒火，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可用到好处也可成为功德一件，听说太皇要赐死那谭氏！”
“将军已择定了日子？”
“不错，就在今晚！”
“今晚？”莲歌心中一颤。
“圣上随了顺安王去了京郊大营，今夜御书房无人，当速速行事！”
“将军想在事成后，也除掉向晚吗？”
“若花主舞识趣，懂得尊卑，识得大体，不阻路的话，娘娘会给你飞上高枝的机会，脱离那细作的苦路，太皇那方，段氏一贯尊奉不忤，而谭氏的下场是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娘娘会对花主舞另眼相看的！”段恪目露深芒，提点道。
“若向晚不去，不知将军准备如何？”
“秋桐会说服皇后，赐死谭氏！”
“夏侯岚珠不会这么做！”
“德妃有喜，这千万双眼睛都在瞧着皇后，那方也不是没有一丝机会，夏侯一族杀一个妖妇简直易如反掌！”
“若失手，会害了皇后的！”
“花主舞就这点讨人喜欢，段某以为此一番没有白来！”
“如今四处都是暗卫，向晚如何走出这里？”
“飞！”
“飞？”
“太皇离开了，这天变了，而今夜不是什么月明星朗，钦天监说今夜云层厚重，瞧见庭院中那棵树的枝干了吗？上面布了绳索，沿着那枝干滑下，会如那展翅飞翔的雀儿，而飞过了那道墙，是一道巷子，在那暗角处待上片刻，本将军巡防的人马就到了，会经过那中德殿，一切有本将，进入那殿，我们就动手！”段恪深沉地一笑。
“段将军来前便已准备好了？”耳听这般用心机巧、层层布设，莲歌不禁叹为观止。
“就差花主舞这东风，将这宫内厌人的寒冬吹走了！”打量那火光中美丽夺人的眸子，段恪递过了一把宝剑。
想着那谭庆枝，步步为营，如今圣上一叶蔽目，若杀了那妖妇，这僩関也死了大半。
“好，今夜向晚就做一曲《舞东风》，跳于那谭氏，就算此番失手，她也应该会收敛下气焰！”
“噗——”
火烛熄灭了。
夜色深沉，莲歌“飞”出了濋章殿。
只是那段恪并未能如约同往，而今夜刺杀这谭氏除了自己这主谋，便是几位效忠的死士。
既来之，则安之！
“依计行事！”
冷声吩咐，中德殿中，一场杀戮朝那灯火下奏曲的美人袭去。
剑光寒凛，杀气扑面。
“桃宗碧月，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眸华雪冷，却乍见那晕黄的光影中，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人……，此人不是那妖妇！”身后一人，手执谭氏绣像，惊呼间已撤身退了几步。
那的确不是谭氏，而是凌霄，眸光迂回，如长夜中惊梦转醒，“禀告将军，谭氏有备，速速随了将军去护贤妃娘娘！”
烛火摇曳，人影跳跃，须臾已无声息，中德殿彷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难怪那范进寻不到你！”恍然大悟间，莲歌又气又恼地看过。
“圣旨下，怎有凌霄说不的份儿？”
“这么说，圣上早知道了？”
“若非如此，如何取信梁帝呢？那僩関险的很，梁帝放言要捉你回朝呢，圣上吩咐传了你的死讯于梁帝！”
“那谭庆枝？”
“自是落于网中，连那幻夜，也被俘了，如今凌霄便是谭庆枝，在此静待宗主之命！”身着凤衣的女子，微微一笑。
“倒是于你添乱了！”莲歌瞧了瞧那剑，攥了攥凌霄的手。
“要我此刻传讯于圣上吗？”
“不，在你面前的是花向晚，这阵前杀敌的大戏，当有我一份！”
不敢逗留，莲歌深看了凌霄一眼，折身而走。
心中波澜万千，失神步出了殿门，却感到胳膊一痛，一个身影愠怒地罩来。
“天杀的！”
“如何不速速随了那人手出来，害段某不得不亲自来此救你！”
“将军真是待向晚不薄，您想来是担心向晚被捉了活口，累了你段氏一门？”
“好心变作驴肝肺，那谭氏想栽赃我段氏可没那么容易！”段恪一眼睨过。
“诚如将军所言，那谭庆枝的确是妖妇，好似有穿墙破壁的本事，轻飘飘地就落下了！”莲歌容颜凄惨道。
“什么？那回来的人说，未于殿中见到那谭氏！”
“起先是没有，可后来……”莲歌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问：“将军没瞧见那谭氏进去吗？”
“本将久候多时……”段恪眉头一敛，也骇在了当场。
“果然一身妖气，那谭庆枝烹茶时，朝向晚吐了血舌头呢！”莲歌瑟瑟间，撸了撸胳膊，发出了声哭音。
“有这等事？”
“这妖妇不一般！”
“那喜鸟撞墙之日，就有人说那谭氏身上落了先太子的阴魂，是大大的不吉，若真是这般，当让秋桐小心防范才是！”
“是啊！这方将军还是少来为妙，这杀人容易，若是那谭氏身上覆了鬼，试问我等有几个脑袋可与之抗衡！”莲歌心生悚然道。
“花主舞的意思？”
“数九寒天，阴气厚重，待转了春，再从长计议！”
段恪思量，微微顿了顿首，瞧着她时，担忧地问，“那谭氏的茶你喝了！”
“不喝怎么成？”
莲歌直道晦气，却见剑花一闪，她“啊”了一声，拇指处抽搐地一缩，几滴血珠子便落了下来。
“段恪！”
“听说那怨气深重的鬼魂最喜欢这甘甜的血气，娘娘和本将可无得罪这谭氏之心，那鬼若想寻仇，自寻不到段氏的头上去，你说是吗？”段恪精明地转了转眼珠。
这的确是又黑又冷的一夜！
天杀的！
而自从这夜，昭光帝发现，这宫里变的有些怪异。
那后宫内翻着黄历洒盐巴和糯米的人多了起来。
“成何体统？”
“酉安王府那边儿郡主也请了道士呢！”内侍福印就势说道。
“有尚郡主的软鞭在，诸恶不侵，还请什么道士！”昭光帝想着自己去救二哥，却吃了郡主的闭门羹，只觉这世间的女子皆是摘心的恶鬼，把世间男子杀了个干脆。
“那濋章殿也诸恶不侵呢！”一个脑袋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福印？”眸心一跳，昭光帝挑了挑眉。
“圣上，奴才看那门上贴了罗刹女和葫芦僧，好似金童玉女一般呢！”
“门上！”
“殿下安寝的那扇门，今儿才瞧见的！”
“不知事的奴才，谁家的金童玉女会贴门上，她在骂朕呢，还不去给朕取了！”
昭光帝怒责道，可眼瞧着那片刻呈于眼前，勾画地惟妙惟肖的一对儿“门神”，又觉的好看的紧。
“圣上，说来奇怪，这罗刹女没带小箭？”福印指了指，不解地看去。
“朕命她不许拉弓放箭，她自是明白的！”昭光帝仔细观了那画，“故她生了大气，瞧那罗刹女踩了云，还是那七彩祥云，想腾云飞了！”昭光帝指着一处，想着自己煞费苦心，这莲歌还是一意孤行，将那画愤然摔在了案上。
“可圣上，您瞧，那葫芦僧与范大人那戏本子画的不同，您瞧那葫芦僧的眼睛睁的溜圆呢！”福印思忖间道。
“是吗？”
昭光帝复又端详了一番，果然是睁着眼睛，只是思前想后，忽然又闷了，“哼，是说朕有眼无珠，那眼睛睁着也没用，根本就是一瞎子！”
“按理这罗刹女该发怒才是，只是这画里的罗刹女在笑！”
“是得意！洋洋自得！如今这罗刹女想着法子要腾云而去呢，只嘱了太医院，将那药汤多开些，让她于那濋章殿好好腾腾云，驾驾雾，待这日子久了，知道了自己的道行，也就牢牢地站在地上了！”
昭光帝目光一深，冷笑出声。
濋章殿内，一个于殿中放着纸鸢的人影，此刻也在冷冷发笑，“辛乌说的不错，罗刹女不是壁上挂着的，她飞上了天，瞧见了旁人看不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