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劈出火花,照亮虎狼的眼睛,蟠螭虬枝忽明忽暗,像无形的天罗地网。
谢云华抽出匕首做防御姿势与霍延章背对着背,顷刻间快刀逼至面门,谢云华矮身躲避,成乙以剑格挡护住谢云华。
“贺南雪送走了。”成乙说。
谢云华点点头神情肃然,对方手法狠辣不留余地,是冲着要人命来的。她想,大概是贺元白所说的话应验了,真有人煞费苦心要她死。
“成乙,护她离开。”
“谁都别想走。”
对方声音粗犷,大刀一挥,震得霍延章身前的侍卫翻出一丈外,霍延章迅速挽剑横劈,动作疾且利一气呵成,后飞起一脚,踹得对方倒退三步,旋即剑势回转,侧面趁势攻来的杀手被一剑封喉。
对方路数一看便知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这种人为了目标可以不死不休,他们人手不足不能缠斗。
“走!”霍延章靠近谢云华。
谢云华不会武,留在此地是累赘,而且对方的目标是她,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好,我们城内见。”
谢云华四下环顾找机会脱身,手里却被霍延章塞了一个东西。
谢云华以指腹摩挲着下纹路便认出那是霍延章的腰牌,霍延章叮嘱:“一定要平安。”
“嗯,一定会平安。”
话说间侍卫中已有一人毙命两人重伤,对方十四人还剩七个,同时密林又冒出一批杀手将他们重重包围。
霍延章立起长剑,所到之处如风削林,与侍卫紧密配合为谢云华打开一个缺口。
谢云华没有犹豫,提起匕首分奋力闯出,打斗声越来越烈,却越来越远。
难道我判断失误了吗?为什么没有吸引走杀手?谢云华想。
“跑!”成乙大喝,“不要停下。”
谢云华狂奔着,声音断断续续,“成乙……有可能我错了……”
成乙没有回答她的话,他们在漆黑的林子里穿行,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杀手。成乙要挡住暗箭和飞刀,保证谢云华的安全。
“我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我……”
“无论是谁,都要活着。”
成乙一把推开谢云华劈开暗器,谢云华栽进了草丛,尖利的刺扎在膝盖上,谢云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爬起往前冲。杀手已然逼近,挡住了谢云华的去路。
谢云华武力值为零,这一路体能消耗殆尽,她必须想办法拖一拖时间。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一个死人不必知道。”杀手刀横胸前稳操胜券。
话音落,颈上多了一条红线,高大的身躯在谢云华面前缓缓跪下去。成乙收势,一把折断背上的箭,走到谢云华身边。
“跑。”
谢云华双拳紧握,鼓起一口气跑起来。杀手越来越多,他们在林中迷失了方向,只是不断地向前,杀人,向前……
她会在成乙挡住杀手的时候及时补刀,也会撑住成乙踉跄的身躯,她防备着所有刺来的利刃,无人说话,只有铁剑没入躯体的声音。
滚烫的血打湿手掌,她总要擦净手心才能握住匕首。
他们杀了一路,逃了一路,亮堂堂的月亮照在头顶,又近又远。
到穷途末路时只剩最后三个了。
谢云华和成乙背靠背坐在树桩上,她又问了一开始没有得到回答的那句话。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对方同样没有给她答案。
紧接着谢云华又说:“我出两倍价钱买我们二人的命,如何?”
沉默。
“三倍。”
沉默。
“四倍。”
“她在拖延时间,我们上!”
交涉失败。
三人群攻,成乙腾然而起,一剑将人钉在树上,没了武器只能肉搏,他身上带伤只能牵制一个人,另一个直奔谢云华而去。
谢云华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方才只歇了一歇便提不起劲了。
“既是生意就讲究个利益最大,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怎么样?你的雇主不可能比我更大方,而且我惜命,绝不讨价还价。”
那人先是不说话,然后笑了笑,“我要封侯拜相你也能给?”
此话一出谢云华知道没有谈判的余地,他们根本没打算要她活。
“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吗?”谢云华慢慢蓄力,“也许你被骗了,这样丰厚的条件连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做不到。”
“那是你无能。”他笑得很是狂妄,似乎荣华富贵已然收入囊中,“拖延时间是没用的,你的命我要定了。”
“噗——”那边的成乙撞在石头上吐了两口血,伤得不轻,身体摇摇欲坠,剑已经撑不住他。
谢云华快速跑过去撑起成乙,两名杀手丝毫没有放松心态,他们出手极快,只为夺命。
谢云华咬牙迎击,几乎用以命换命的架势护着成乙,杀手的剑压着她的肩,她毫不在乎,紧紧攥住对方的胳膊,僵持片刻格挡的力陡然撤去,身体冲向杀手,匕首刺出一刀割喉,血水喷溅。
“月姑娘!”
成乙大声嘶吼,另一名杀手以为队友杀了目标心情畅快,手上招势越来越利,只要解决最后一个麻烦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成乙爆怒,长剑挥舞不留余力,他要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
杀手以为他到了末路,不曾想还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几乎无法应付,可又必须迎接,他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还是一次一次地后退。
“老六,帮忙!”
成乙一脚踢在他的伤口处,杀手顺地滑跪出去,成乙没有给他站起来的机会,迅速踢出第二脚,手上的剑同时发力,杀手单手握住剑刃,目眦欲裂。成乙左手把住剑背狠狠压下,杀手以头撞击企图避开些攻击,成乙毫不动摇,他身上热血滚烫,腮帮紧咬,自额上滴下来的汗都是红的,对方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成乙敏锐地捕捉到了,力聚剑刃,陡一使劲切断杀手的手,插进他的脖子。
破碎的身体被浓血浸透,成乙抽剑回身,踉踉跄跄奔向谢云华,适才发现倒在地上口中脖颈喷血的是杀手,而非她。
“月姑娘。”成乙呼喊。
谢云华艰难地掀开眼皮,看着他满脸是血紧张地问:“成乙,你身上有没有致命伤?”
成乙看也未看便道:“没有。”
随即将谢云华拉起来,他们不能停在此处,还要继续往前走,谢云华靠着他的肩缓了会儿说道:“成乙,你看,月亮还差一点点就圆了。”
林间枯叶碎裂,一直碎到近跟前。
成乙仰头去看,心却沉到了谷底,每一个毛孔都在警戒着,口中依然回应谢云华:“上元之夜必是满月。”
“我没在秀州过过上元节,不知道跟京里是不是一样。”
“不知道,帝京和秀州的上元节我都没见过。”
“这样啊,”谢云华收回视线,声音里都是疲惫无力,“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们走吧。”
“二位恐怕走不了了。”来人说。
他是在成乙干掉最一个杀手之后现的身,同样黑衣蒙面,跟上一批显然不是一路人。
他的剑窄而长,有着花纹繁复的剑鞘,像是个爱剑的人,以谢云华和成乙现在的身体根本无力与他一战。
更何况,他怀里还抱着贺南雪。
成乙自始至终是保护谢云华的姿势,他没有倒下就不会让人把谢云华带走,所以他又站了起来。他的剑尖朝前,没有干涸的血液在尖头凝出一滴血珠。
谢云华无法站起,这一路奔逃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甚至拿不住匕首。
“你也是来杀我的?”
“是的。”他说。
谢云华道:“让他走,我赴死。”
“月姑娘!”
谢云华面朝来人,“你的目标是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难道你要我背信弃义吗?”
“对不住,是我累你至此,”谢云华极慢极慢地起身,走近成乙,将霍延章的腰牌塞进他手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请你,请你放弃我。”
“我可没说要放他走,你、你们,今天都要留下。”
“可是……你喝过我的酒,不是吗?”谢云华努力扯了扯嘴角,缓缓唤道:“凄凉兄。”
成乙无法接受,于公于私他都不能为了苟活而让谢云华陷入危难,所以他做出攻击的架势,刚出招剑被震开,手掌发麻不停地颤抖。
成乙捏住自己的手,往剑的方向爬去,谢云华扶着他的肩膀,恳求道:“你已经为我做到了极致,此生我已无法报答,成乙,不要枉死,这是我的必经之路,请你离开。”
谢云华拖着身躯拿回成乙的剑,她把剑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收入剑鞘。
“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以自身性命为重。成乙,你的战场在北方不在乱林。”
谢云华直起身,高声道:“放他走。”
来人紧盯谢云华,先是沉吟,进而冷漠地道:“我喝过你的酒,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解开贺南雪的穴道,贺南雪醒转看见对面两个血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又看了看绑架她的人,顿时慌了神。
他指了指成乙,又指了指贺南雪,问谢云华:“他,还是她?你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