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金秋十月,寒蝉嘶叫声连绵,天穹堆积着乌压压的黑云,山雨欲来。

    不一会儿便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苏芫莺蜷坐在走廊檐下,浑身蔫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见此般天气,知晓今儿来冷宫送饭的嬷嬷不会再来了。她揉了揉饥饿的肚子,垂下头,几欲泣泪。

    她约莫及笄出头,面上生得昳丽娇媚,身姿窈窕,浑圆天成以及盈盈细腰,堪称尤物之姿。

    在这破败挂满蜘蛛网的冷宫,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她拢着衣裙站了起身,沿着走廊走到宫殿门口,她轻敲两下门,里面没动静。

    她便整个身子趴在门上,苦恼地透过门窗,口齿不清地抱怨:“娘娘,今儿又没得吃食了。”

    这儿称不上宫殿,此处是皇宫内院中最脏乱破旧之地,脚下的门槛已被蚁虫啃食大半,院中杂草得有半人高、将近一碰即碎的窗户、以及拦腰而断的门……

    处处透露不受宠的迹象。

    她话音刚落,漆黑的殿中忽地传来一阵凄凄地痴笑声,配合上阴森的天气,环绕在周身,尤为恐怖。

    苏芫莺却早已习惯,她脑子很笨,宫中许多事情不明了,只觉得娘娘十分可怜,吃不上饭竟能笑出来。

    哎——如此这般,人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幸好她天生缺了个心眼,整日傻乎乎,不觉得苦,亦不觉得难熬,每日去御膳房偷点儿甜食就开心地不得了。

    眼看要降暴雨,仍然丝毫阻挡不了苏芫莺嘴馋,想要偷偷觅食的心思。

    她拿起墙角唯一的一把油纸伞,抱在怀中,同屋内的人打了招呼,嗓音带着少女独特的娇软:“娘娘,奴婢出去了。”

    没等娘娘有何反应,苏芫莺找到了一处狗洞,熟练且有技巧地爬了出去。

    半响,漆黑的殿内,未传出一声响动。

    -

    苏芫莺同御膳房的人无比熟稔,暴雪烈日,六个年头,她从未缺席过。

    她艰难地从狗洞中爬出来,面前便递过来一包酥油桂花糕。她动了动鼻尖,不发一言直接伸手拿过来,不顾手中的脏污,隔着一层油布包捧在手心,急切地立刻用嘴叼。

    糕点太软糯,她唇齿刚触及,便松散开。

    她饿坏了,丝毫不顾及吃相,唇舌一勾,碎末糕点悉数缠进了口中。

    红艳艳的唇含住糕点,隐约能窥见小舌若隐若现伸出,勾住唇边的碎糕,全卷入口中。

    “啪”地一声响从她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痛意。

    苏芫莺三两口吃完剩下的糕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打了。

    她圆溜溜的眼睛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捂着后脑勺,仰着素白的小脸,“您打我作甚?”

    “姑娘家家,有这样吃相的吗?当打!”吴婆子手中拿着擀面杖。

    苏芫莺呆呆地用手揉了揉后脑勺,委屈地瘪起了嘴。姣好的脸蛋上,唇无意识地嘟起,一副娇憨模样。

    吴婆子见状连眼皮都没掀,自顾自地在忙手中的活计,对她视若无睹。

    两人从苏芫莺进宫那年相识,一直到如今,眨眼间约莫有六七年的时日了。

    平日无事没人过来这儿,只有苏芫莺,幼时太饿了顺着狗洞爬了进来,当时吓得厨房内的吴婆子一大跳。

    那时她刚进宫不久,苏芫莺亦是刚被卖进宫不久,年纪不大,幼时家境贫苦,仅有些能果腹的食物,全部进了爹爹和幼弟的嘴中。

    长得饥黄羸弱,一眼看过去,都暗暗惊怕她皮下的骨头戳破薄薄的一层皮。

    她的身材也不如同龄人般发育,小小的一只,身形长相看着只有七八岁。

    吴婆子当时刚进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她往外狗洞推,不想在皇宫中节外生枝。

    谁知,这可怜的女娃子,也不哭也不闹,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清澈无辜地看着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小腿,跪坐在她的脚边,天可怜见。

    于是她心中不忍,一直照拂她到如今。

    吴婆子不声不响,手中忙活着要做的糕点,不知何时得空随手丢给了她一个油布纸包,纸包比较沉,在苏芫莺怀中一颠,把走神的她惊了一下。

    她一双大眼睛盯着吴婆子,肉眼可见的茫然。

    苏芫莺歪头问,“这是什么?”

    吴婆子抽空看了她一眼,“自己看。”

    她抱着怀里的纸包心中有了大概的想法,她两眼兴奋地放光,大胆地猜:“是烧鸡!”

    她整个人像是开饭了的小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即长出一条尾巴不停摇晃,才能解过剩的愉悦之意。

    吴婆子笑了下,面容柔和,“去吃吧。”

    根本不用吴婆子的吩咐,苏芫莺一早便自觉地掀开后方的帘子,到储物阁里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拿着自己的专属碗筷,立即品尝美味的烧鸡。

    对于一个在冷宫里的下等奴婢来说,厨房能送泔水来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了,更多时日是见不着送饭人的身影,食物稀缺是常有之事。

    别说肉食了,更是一年难得见一回的珍惜物种,或许只有在过年时,或者皇帝特召普天同庆时才能吃上几块。

    对于苏芫莺来说,见到烧鸡相当于是过年了,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苏芫莺喃喃道:“若是每日都能吃上肉食,那便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这句话说来夸张,却是她当下最虔诚的第一想法。

    她吃得正欢,耳边模模糊糊传来隔壁宫女小声的谈话语。

    “诶,你上心些,等会儿把菜肴打翻了,小心千岁爷要了你的小命!”

    “……抱歉玉姐姐,我太毛手毛脚了。”这道嗓音听起来更为稚嫩些,听着年纪很小,语气中满是愧疚。

    “千岁爷才不会怜惜你年纪小,只会让你死得惨些。”

    显然新来的这位小宫女不知晓千岁爷真正的威名,年纪稍大的宫女见她不信,便道:“前两日数名下人被拉去喂野狗,别所全尸了,听说连尸骨都只剩半截碎的。”

    “只是得罪了千岁爷,就落得个如此下场,这事属实,你可千万不要当下一批喂狗的人。”

    年纪小的宫女已然吓着了,她眼中透露着惶然,手上哆嗦着,整理食盒的动作放轻放轻再放轻。

    一墙之隔的苏芫莺撕着鸡肉,正在狂炫进食,对于这两人简洁的问答,根本没放在心上,千岁爷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跟她没半分钱的关系,心中唯有个模糊的概念:千岁爷不能招惹,烧鸡真好吃。

    “那孟狗今日又杀人了,整日大开杀戒,也不怕造孽。”

    “啐,喜怒无常的阉人罢了!”一道唾骂从墙后发出。

    “甚么千岁爷,甚么祖宗,一个疯子而已。”

    说这话的人十分大胆,似是完全不怕隔墙有耳,亦不怕暗卫听见,一股头铁不怕的风骨。

    另一人立刻嘘了一声,惶恐道:“谨言慎行!宫里不知多少他的探子,还是别说为好。”

    苏芫莺下意识地无声启唇,跟着学了一句,“阉狗……疯子。”

    她不太清楚前面一个词的意思,但对疯子的理解她知晓,喃喃自问,“唔,千岁爷是跟娘娘一样的人吗?”

    每日鬼哭狼嚎,一见太阳就犯病,躲在阴暗处不敢见人?

    两人一唱一和,苏芫莺就着一盘烧鸡,听评书般听完了整件事情的过程。

    其实隔壁的宫女说话不真切,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嗡嗡。

    对于此,她的评价是,烧鸡不错,真好吃。

    她低下头,盘子里只剩下仅剩下两块烧鸡,她握着筷子的手迟疑了。

    纠结了半响,她鼓着腮帮子叹气了一声,“哎,还是留给娘娘吃吧。”

    接着把刚才的油纸布拿过来,把唯二的两块肉包了起来,仔仔细细包好之后,揣进了袖子里。

    吴婆子道:“回去小心些,别冲撞到人了。”

    苏芫莺疯狂点头,口中嗯嗯唧唧。

    她手里提溜着一个小纸包,是刚才吴婆子随手扔给她的,她隔着纸袋闻了一口,满脸欣喜地道:“甜花生!”

    她脑子一向是不好使的,关于刚才那两名宫女巴拉巴拉半响,她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或者说能记得的,只有两个词,“唔……阉人……孟狗。”

    “大胆!”

    这声呵斥披头盖脸地从前方斥责而来,直接让苏芫莺懵在原地。

    一道围墙后面,乌压压地走来一堆人,她甚至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腥锈味,与肃杀气。

    为首之人个子很高,头戴八梁冠,漆黑的外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蛟蛇,身后跟着数名太监。

    苏芫莺瞪大的猫眼,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上了。面前这人单眼皮,高鼻梁,肤色惨白,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又冰又冷,看得只叫人发颤。

    他的气势太强,苏芫莺害怕到浑身僵住,身体不自主地被禁锢在了地面上,动弹不了半分。

    “大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太监话音落下之后,苏芫莺才有点反应过来,她说错话了。

    只见苏芫莺怯生生地抬起头,嘶——身后某个太监的口中发出了吸气声。

    这脸……简直是,貌若芙蓉,仙人之姿。

    “对不住,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下意识地道歉,以为祈求原谅便能息事宁人。

    其中一太监见她呆傻模样,倒是生了些许打趣的心思,“你可知罪,知晓在这宫中上一个敢这么说干爹的人,是何等下场么?”

    她呆呆地又无比真诚地问:“什么下场呀?”

    那太监阴恻恻地笑着,恐吓她,“正在后花园里做养料呢。”

    这句话苏芫莺倒是听明白了,吓得小脸瞬间白了几分,愈发楚楚可怜。

    她心里简直难过死了,在心底忍不住想,今日恐怕是不得善终了,或是挨板子被打手扇脸……

    越想越惶恐,她一眨眼,泪珠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珠子没完没了,完全止不住泪意,没多时,小脸一片湿濡。

    隔着眼中一层水雾,她已然分辨不清这几位公公哪个对哪个。

    或许是这几位单纯看自己不爽,想要出出气,恰巧她在这条给宫道上路过。

    她抽抽涕涕地仰着小脸,小声求饶道:“各位公公,饶了奴婢吧。”

    太监福友以为她知晓他们的身份,吓唬她道:“你当你是什么身份,你说饶了你就饶了你?”

    苏芫莺听见此话,脑袋转不过来了,半响后才愣愣地问,“我是什么身份?”

    她这一副傻得可怜的模样,倒是叫福友心生痒痒,从没见过如此貌美,又如此呆傻的姑娘,让他有些把控不住心底的痒意。

    孟寇屿如今没这个闲心,听手下的儿子们在这撩闲,甩了袖子,冷睨他们一眼。

    只是一眼,原本喋喋不休的太监立即住了嘴,随即安分低头躬身,一派乖巧,再无刚才的唬吓苏芫莺的气势。

    空气中的安静,使得苏芫莺更加惶恐不安,内心只想平息这场意外。

    对于此,她完全不知真正的魔头是谁,上前一步,巴巴地伸手就拽祖宗的袖袍,“奴婢错了……不是有意的。”

    她拽上来的一瞬,不仅孟寇屿怔了神,连身后七八个太监也屏住了气息。

    这是哪里来的胆子包天的人,竟然敢跟祖宗拉拉扯扯,甚至还拽干爹袖袍,第一次见到一女子能如此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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