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拉薇妮娅其实不太知道过圣诞节的具体习俗,只是从村子里的旧报纸记载上,大概知道这是一个全家欢聚在一张桌子上,一块吃火鸡、蛋糕和糖果的节日。

    在敦威治村庄生活的时候,因为一村的村民都信仰古怪神明,所以村民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从来不过基督徒的节日。

    在十二岁穿越以前,她脑子里甚至没有节日的概念。

    后来她穿越过好几个世界,长了不少见识,但因为那几个世界都比较危险,她又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也没有过各种节日的心思。

    但是这次不太一样。

    虽然只是短暂的同居,但她的屋子里毕竟是多出了一个小孩和一个“恋人”,为了表示尊重他们,她也应该筹备一下圣诞节。

    在上等人居住的紫罗兰区和中产阶级居住的钟表区,有一片相当热闹繁荣的市场,各种中高档餐厅、大小歌剧院、裁缝和成衣店、珠宝店、私人诊所、蔬菜水果店甚至订购私人马车的店铺,都能在这几条纵横交错的繁华街道上找到。

    站在摆满了琳琅满目商品的店铺门口前,拉薇妮娅问道:“阁下,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犹格·索托斯投来带着一丝疑问的目光。

    “您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想要报答你您,送您一些礼物什么的。”拉薇妮娅解释道。

    “我不需要人类的物品……”犹格·索托斯的目光凝视白发少女几秒,将手指放在了她的脸侧,漫不经心的说道:“……人类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毫无价值。还有,你不必对我使用敬语,也不必报答我,因为在人类的社会观念里,恋人之间会互相帮助,也不会讲究太多礼仪。”

    拉薇妮娅想了几秒,大概明白了犹格·索托斯的想法。

    按照某一个世界的流行词汇,她在祂的眼里,只是一个用来体会人类感情的工具人。

    犹格·索托斯对她的所有帮助、亲吻还有拥抱,只是出于“恋人”这个身份,而抛去这层身份之后,她对于犹格·索托斯来说什么也不算。

    这挺好的。

    如果有人真心喜欢她,那等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还要因为欠下感情债而烦躁不安。

    但如果祂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人,那她也就同样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想到这里,拉薇妮娅心情愉快一点,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但是我听说很多恋人之间都会互相赠送礼物,这不是为了报答,而是为了让彼此感觉到开心。”

    不远处就是一家珠宝店,拉薇妮娅想了想,走进珠宝店里,在璀璨夺目的玻璃柜台前挑选了一阵,然后找出一条深蓝水晶吊坠。

    这块水晶大概有小拇指大小,呈现出水滴形,颜色是一种浓郁而深邃的蓝,中央还泛着一点幽紫色,就像是星空一样。

    她本来是想买蓝宝石的,有一种学名叫做星光蓝宝石的宝石,看起来非常漂亮,看起来非常适合犹格·索托斯的气质。

    只可惜蓝宝石价格太贵,她身上的钱不多,一会儿还要买各种食物,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这个只要七镑三先令的蓝水晶吊坠。

    走出珠宝店,拉薇妮娅把这条蓝水晶吊坠放在了犹格·索托斯的手心里,说道:“送给你了……犹格。”

    最后称呼祂的名字时,拉薇妮娅迟疑了一下,一半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发音非常古怪,另一半是因为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么亲密的称呼别人。

    单斜晶系、复三方锥柱状晶体、化学成分为水硅铝铜钙石,除了外表赏心悦目,符合人类的审美观以外,没有任何用途。

    犹格·索托斯看了掌心一眼,就了解了这块水晶矿物的全部构成。

    祂沉默了一会儿,掌心微微一翻,让这块蓝水晶消失不见,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虽然没有任何用途。

    但收到礼物这种经历,对于祂来说也是第一次。

    接下来的下午,拉薇妮娅把时间全部都消磨在了市场区上。

    她逛了蛋糕店、水果店和面包店,买了很多庆祝圣诞节的食物,还订购了火鸡、蜡烛和各种糖果,一直花到身上只剩下几个便士之后,才停止购物。

    这时候,有个非人类的“恋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不需要大包小包的拎回去,或者是花钱雇人运回去,祂只需要手指轻轻一动,空间就会发生转移,拉薇妮娅购买的那些商品就全部都回到家里。

    回到家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已经全都亮起来。

    这场雪越下越大,鹅毛大小的雪花在空气当中纷纷扬扬,映照着街道上暖黄色的煤气灯,就像是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世界。

    拉薇妮娅呼出的气在空气当中全都变成了白雾,搓着自己的手走到门口前,用钥匙打开门后,闻到了扑面而来的烤肉香气。

    是希尔伯特做了饭菜。

    他急于表现自己,今天不仅看完了那些启蒙的寓言故事书,还几乎把整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又赶在她回来煮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拉薇妮娅转动钥匙打开门时,他正趴在餐桌底下的那块圆形地毯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拉薇妮娅叫醒了他,在希尔伯特期待的眼神下夸奖了他几句,和他一块坐在桌子边吃完这顿晚餐。

    饭菜吃到一半时,有一块烤肉没有烤熟,刚刚用小刀切开,就冒出一小股红色的鲜血,只烤焦了一层表皮的肉块切面上,是淡粉色的肌理和白色碎骨。

    正在切肉的拉薇妮娅瞳孔收缩了一下,表情当场就变了,忽然把刀叉远远丢开,又把这块肉连带盘子也掀在墙上!

    “哐当!”

    烤肉连带酱汁,一同在雪白墙壁上染下深色痕迹!

    但是这还不够,拉薇妮娅眉头紧皱,脸色阴沉,伸手拽起桌布,接着用力一掀,把餐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都丢在地面上狠狠砸碎!

    这种类似精神病人的狂躁行为,让刚才还在笑着吃饭的希尔伯特,一瞬间就被吓着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撞倒椅子,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趴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的咬出唇,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别、别生气,对不起,拉薇妮娅,我可以道歉……”

    拉薇妮娅从椅子上站起来,捂住嘴巴,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把刚才之前的东西全部呕吐出来。

    她蔚蓝眼睛像是结了冰一样冷漠,看了一眼那块没有烤熟的生肉,又冷冷的盯着重新跪下的希尔伯特,眼里充满了厌恶。

    希尔伯特抬起头来,迅速的看了一眼的少女脸色,又示弱的低下头去,舔了舔嘴唇,声音绷紧的像是一根弓弦。

    “对不起,我做错什么了?你可以用鞭子打我,或者摘掉我的一颗眼睛,然后换成机械的也可以……”希尔伯特干巴巴的说道。

    拉薇妮娅向希尔伯特的方向走了一步,眼神越发阴沉。

    出于某种下意识行为,她右手拿起桌子上一把还没有用过的餐刀,指腹轻轻摩擦了一下餐刀锋利的刀刃。

    希尔伯特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男孩的手指紧紧抓住地毯,不自觉的痉挛,但是却没有逃跑,他已经习惯了受到这种对待,甚至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希尔伯特以前被殴打的时候,常常希望安东尼奥教授能够和蔼一点,现在安东尼奥教授死了,他在新主人家的待遇好到不可置信,甚至还能够和主人一同上桌吃饭,反倒有一种不真实的、做梦的感觉。

    被打了以后,他应该就不会被赶出家门了吧。

    “希尔伯特,你给那个安东尼奥教授当狗,心里会觉得羞耻痛苦、不堪回首吗?”拉薇妮娅冷声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希尔伯特毫不犹豫的说道。

    在医院的试验品堆里,很多人想当狗狗还当不上呢!

    拉薇妮娅冷笑了一声,蹲下身体,把这把可以切断软骨的锋利餐刀,放在了希尔伯特的脖子边,眼中流露出犹豫。

    她犹豫着要不要杀了希尔伯特这条狗。

    反正这样想狗一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她不是在杀他,只是在屠戮一条狗。

    客厅里悄无声息。

    希尔伯特紧张的大气不敢喘。

    “叮咚!”

    在漫长的寂静和沉默之后,拉薇妮娅重新刚开手,让餐刀掉在地上。

    但雪白长发的少女面孔依旧很冷,眼神幽暗,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嘲讽笑意,像是诅咒一样,在希尔伯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不是荣幸……小男孩,等你将来长大之后,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痛苦和耻辱了。”

    “你会被这些童年记忆折磨的彻夜难眠,用一辈子也治愈不了这些恶心回忆,既恨不得时间倒流,又要咬牙切齿的想要把安东尼奥教授的尸体挖出来鞭尸,但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这辈子都别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心理健康。”

    而希尔伯特只是茫然的盯着她。

    男孩犹豫着伸出手时想要摸摸她,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于是手指在半空当中停顿。

    他感觉拉薇妮娅似乎很痛苦。

    ……

    这天夜里拉薇妮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入睡,接着就做梦回忆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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