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叮咚~”

    开门。

    “小映理，有没有想我？”

    比声音先一步到达的是充满柑橘味的怀抱，柔和的气味和体温包裹住有栖川映理，她站在玄关，侧目同来者对上视线。犹如红宝石的漂亮眼睛映出她的模样，纯白的头发做了挑染，右侧贴近耳畔的那一束被染成了粉色。

    “喵~？”注意到她的视线落脚点，“很可爱吧，这点粉色配上我。是世界第一可爱哦？”

    啊，难搞的弓道大小姐来了。有栖川映理抱了抱天生目御都子，侧开身让她进门，准备去接行李的手落了个空，看她打量的背影，出声问道：“突然来找我的原因？”

    天生目御都子将小包的行李丢上沙发，自己也扑了上去，在上面打了个滚后撑起上身，托腮看向走来的有栖川映理，“小映理，我的问题不可以被应付过去，在御都子这里禁止越级提问！”

    “知道啦，世界第一可爱的御都子大人。”

    由其他人来说便是敷衍的回答，在她口中绕过一圈后却是真实。那副轻飘的笃定姿态，让倾听者也被卷入了笃信自己的漩涡里。

    “唔姆唔姆~正解~！给你最爱的金平糖，嗨，收好哦。”她从包里掏出礼盒，放在茶几上，“我这次的造型很棒吧，短发，超轻松！”

    “谢谢……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过来？”有栖川映理在御都子面前蹲下去，望着她，不允许她逃避这个话题：“有和你家里人报备过吗？”

    御都子面上的神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抹平五官上的情绪，死死地盯着映理，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单纯盯注，被注视者没有反应，良好地接受了她。天圣目御都子歪头，说出她的目的：“小映理，来我的学校。”

    “嗯？我说过吧，偏差值的问题。”

    “我会在两年之内让它达标，届时你就和我一起上学。”

    映理接下这份赌注：“理事会那边你已经打点好了？”

    “御都子大人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天生目御都子不放过有栖川映理的每瞬变化，终于等到那个讨人厌的小豆色齐刘海出国，总算可以抢人了的她内心开心大笑起来。就在刚刚，她彻底确认了小映理没有留在镰仓的想法。

    “这么说……你就为了和我说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人说明，任性地独自一人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急匆匆来到我家……”黑头发的女孩摩挲指节间的茧，若有所思的神情让御都子警醒。

    糟、糟了！太高兴忘记小映理注重效率和合理了！天生目御都子紧张起来。最开始小映理还会因为她是前辈乖乖听她的话，和她一起胡闹，但在她暴露本性，也就是越来越熟之后，小映理反而会管着她了……明明以前超可爱的。

    “天生目前辈，你是笨蛋吗。”

    “哎？”

    “「哎」是什么反应，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她无奈地戳了戳御都子的脸，“在line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了仪式感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小映理柔和的表情在客厅的灯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圣光，“但御都子前辈的心意，我收到了。”

    妈妈，御都子再次看到天使了。她含泪再次扑上去，紧紧抱住有栖川映理，感动得不能自已：“呜呜呜……小映理，妈妈的好孩子，你以前过了什么苦日子，才能变成这副模样，呜呜呜……”

    每次发出的信息都能被完全接收，并根据当事人的心情妥帖地给予了回应，一唱一和宛若拼图般契合的情绪传递。有栖川映理，被父母遗弃过的孩子，她一眼相中的孩子，她想要留下的孩子，在她的期待下成长的孩子。

    长到她现在也深陷其中的孩子，如此美好，如此无法让人忘怀。

    “我在你这里的身份也太多变了吧……”

    面对小映理的吐槽，御都子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庄重地作出回应：“人，不可拘泥于一种身份。”

    “郑重到肩膀都有点重耶，御都子前辈。”

    “哼哼，一语双关而已，我也会！好好背负起前辈沉甸甸的期待，用这重量前进吧！”

    “不，我拒绝。前辈还记得我现在是十三岁吗，让国中生背高中生怎么说也有点太过于勉强。”有栖川映理拉开肩膀上的手，微笑。

    “再过一年，你就是高中生了，就当作提前演练一下，喵？”

    “不……说什么我也不会背你上楼的，前辈。死心吧。”

    “可恶，居然被看出来，我的意图！”天生目御都子被迫撤下环在有栖川映理肩膀上的手，揉了揉手腕。

    “前辈的意图明明一直都很好猜。”

    所以说，这点啊。小映理，你就是这点啊，才会让我迫切去见到你。少一天，少一分，那股攀附在指尖的瘙痒都会爬到心间，搔动那份期待与你见面的情感。天生目御都子鼓起脸：“好嘛，看透人心的小映理，周末我要在这里住下哦。”

    “知道，房间，一直有在准备。”

    她确认，“还是你的隔壁？”

    她肯定，“还是我的隔壁。”

    20.

    糸师凛在思考，思考有栖川映理的话——谁的光芒，更耀眼？

    这个答案，他本该毫不犹豫地回答「糸师冴」。迟疑的一瞬，他脑袋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些画面，有哥哥的，有有栖川姐的，也有他的。走马灯般的快闪后，浮现的是看哥哥踢球时冒出的想法——「有一天，我也能像哥哥这样，强大又帅气吗？」??

    那一脚传球从他眼中划过，轨迹清晰可见，周围的杂音在说「接不到」，他疑惑，仿若被驱使般，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停在球落的地方。

    看，接到了。球门，在眼前。

    足球从脚上起飞，精准进门。第一次，做到哥哥会做的事，进球。

    ——「世界第一的射手，我也能做吗？」??

    哥哥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吗？他倒在地上，看着那颗他踢进的足球旋转几圈，落在草地。他融入进去了吗？

    哥哥走过来，揉揉他的头，说：「一起踢球吧，凛。你一定，能成为仅次于我的高手。」??

    回忆尚未完结，有栖川姐的话，回荡在脑海：太阳，只有一位。

    两者的声音交叠，在脑中交战。糸师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怎么办，想不出来。……去求助有栖川姐吧，每次陷入僵局时都能提出新想法的有栖川姐，一定知道答案。他噌噌跑出家门，在隔壁挂有「有栖川」的名札大门那，按响门铃。

    熟悉的人影出现，乌黑的头发长到腰，随着走动扬起弧度。糸师凛准备打招呼时，看见一颗白色中夹杂粉色的脑袋从有栖川姐身后冒了出来，他张着嘴巴，口型定格在那：“早……”

    “早呀，凛。”

    “哟，小家伙。”比有栖川姐还要高一个头的女生，将手搭在有栖川姐的肩膀上，赤红的眼瞳扫视他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

    “过来找我，是伯父伯母有什么事情吗？”温暖的手替他梳理起跑乱的头发。

    糸师凛反应过来。今天没有发消息，有栖川姐不知道他会来找她。他拉住她的衣摆，仰头：“有栖川姐，我想不出来。怎么样，才能及格？告诉我吧。”

    “跳过思考的过程直接拿到答案，这样作弊的行为可不好。”

    他摇摇头，认真地解释：“我不想要有栖川姐给我答案，我想要提示。”

    头顶落下一份重量，像是冬天里带上的毛绒绒帽子。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样啊……我知道了。凛，要进来吗？”

    “可以吗，不会打扰到有栖川姐吗？”他将目光投向依旧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的人，“有栖川姐要和朋友在一起的吧。”

    “小映理，我不介意哦。”白色的人笑眯眯地，和有栖川姐对上视线，赤色的眼睛像是快要融化的硬糖，“现在借住的人是我，你是房子的主人，客随主便。”

    “嗯……在家门前聊天实在不是我的作风。前辈，要稍微委屈一下你了。凛，我们进去说吧。这位是天生目御都子，我弓道上的前辈，你们以前有见过几面的。”

    “只要是小映理的要求，我都会接受的，我可是天下最喜欢小映理的前辈了~” 被称作天生目御都子的女生竖起食指，摇了摇，“啊啊~想起来了，这是糸师冴的弟弟，糸师凛，对吧？”她没有看糸师凛，向旁边的有栖川映理寻求答案。

    “是的。”

    “大正解喵！”

    “前辈，你这个口癖还没有换吗？”

    “本来想换的，但是没有找到比猫更可爱的生物，所以搁浅了喵。” 天生目御都子用余光扫眼缀在她们身后的糸师凛，轻快地笑起来：“猫咪，最可爱了吧？”

    “唔……确实呢。猫的可爱之处，数不完。”

    糸师凛拉紧手中的衣摆，看向刹那间夺去了衣摆主人注意力的天生目御都子，微妙地敌意上升。

    “小映理，之后我们一起养一只猫，怎么样？”

    “可以啊。”

    宛若胜利者般，天生目御都子哼起了歌。

    21.

    糸师凛，在有栖川映理的家内，感受到了本该是初见时才会经历的拘谨和坐立难安。在有栖川映理前去给他倒水的期间，他和天生目御都子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边，互不干扰，将中间的主位空了出来。

    按理来说，这两者中的一位，在听闻讨论的事同自身无关时，便该退让，将空间给予谈话的主角们，然而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情绪，她留在了客厅，成为了观众。担任主角之一的糸师凛，也因为进门前的那一段话，本能地不想在此刻退让，就要把客厅选作舞台。

    有栖川映理从厨房端出切好的水果和茶水，进入客厅就看到了这泾渭分明的场景，面不改色把手上的放在茶几上，给两人都斟好茶，坐进他们给她安排好的中间：“凛，茶水的温度可以吗？”

    “嗯！没问题的，谢谢有栖川姐。”糸师凛双手托着杯壁给她看。

    “那就来，谈谈你的疑惑吧。”

    糸师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回答有栖川映理的话，最开头的音节追逐着她的话尾，将对话无缝地衔接下去：“有栖川姐，我想成为和哥哥一样的人，这个目标不可以吗？”

    “嗯……倒不是可不可以……”有栖川映理观察着糸师凛的表情，换了说法：“不如说，你的目标，会和你哥哥挂钩的契机是什么？”

    “契机……”糸师凛全速思考中。对他来说，「想成为和哥哥一样」这副想法的契机是……他看见瓷白的杯子里的倒影，和哥哥相差无几的一张脸。他在想，哥哥在看向倒影时会想起他吗，像他一样。

    答案是不会。

    哥哥只会看到他自己。强大的、帅气的、温柔的哥哥，他的世界里，他会在什么时候看见「糸师凛」？什么时候「糸师凛」的存在，在他眼中最醒目？

    ——是「进球」。

    毫无迟疑，极为流畅地，如太阳从东升起般，糸师凛得到了答案。之后的思绪如被放闸的水，自动铺出了路径：「糸师冴」只有在「糸师凛进球」时，他的光芒在那一刻，才会屈居于「糸师凛」之下。

    糸师冴的目标是成为世界第一射手，那糸师凛要想比糸师冴更加闪耀，只需要打败糸师冴，便可以达到。

    糸师凛猛地惊醒，他刚刚在想什么，在想打败哥哥这件事吗？不……不、他怎么可以打败哥哥，哥哥那么强大……是啊，那么强大，他是如此相信这件事。但是……继续想下去就会和之前一样，得不出结论。

    他看着杯子开口，手指绷得紧紧的：“不行的，有栖川姐，我的契机就是哥哥。”

    这会是她想要的答案吗，有栖川姐会承认他吗。不敢看有栖川姐的眼睛。

    “很好。你已经确认出来了，你的契机。”

    他望向有栖川映理的方向，一颗心突然安静落地。她继续说：“那么，在契机出现之后，你的想法是？”

    “想和哥哥一样，成为和哥哥那样强大的人。”

    他重新找回了面对有栖川映理该有的状态，丢开所有的疑虑，遵循起有栖川给予他的节奏。

    “凛就是这样呢，一路追随着冴。在球场上的目光也是，坚定不移地追逐着他。”她端起茶，吹散升腾的热气，呷了一口，“那么，你刚刚有想过，成为被其他人追逐的对象吗？”

    糸师凛放轻自己，他听到——

    “再直白一些，成为被你哥的追逐对象？”

    啊，原来是这样。被堵塞的闸口再次流淌出水流，不需要打败哥哥，只需要，「进球」。让哥哥看到他进球的模样，他就能成为球场上最夺目的那一位。即便强大如糸师冴，也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有栖川姐，我要怎么样，才能不断进球？”糸师凛说出了初现的「自我」：“我要怎样，才能在有哥哥上场的球场里，去射门？”

    “凛，答案已经在你紧握的手中了。”

    随着这句话，糸师凛陷入闪回，场景倒带，回到某个时候。回到他和哥哥结束了训练，在海边吃冰棍的时候。

    ——「凛，你在踢足球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大概只想着进球吧。反正只要我往危险的地方跑，哥哥就会给我传球。」??

    ——「什么叫危险的地方？」「会让对手恐慌，溃败的地方。」??

    方程式，构成。导入未知数X，进行计算，得出答案：糸师凛的自我，起始于「击溃」。

    他的「进球」，不只是让队友成为他射门的一环，而是连敌人也应一并吞噬的存在。

    “有栖川姐，我明白了！”他喝下那杯茶，越过茶几跑到有栖川映理身边，拉住她手臂，“我要成为在赛场上，敌我双方都感到恐怖的那一人。这样不论是谁，都只会看到我。”

    黑发的人放下茶杯，用带有茶水温度的手指擦过他的耳朵，帮他拨开搭在眼前的碎发：“凛好贪心。但我并不讨厌，毕竟太阳，只有一位。”

    有栖川姐的太阳，只有一位。糸师凛，深刻地记住了这句话。

    …………………………

    天生目御都子在糸师凛走后，贴过去，“小映理，这家伙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啊。”

    “嗯？……这种事情，没在意过。”有栖川映理插起一块兔子苹果，喂到她嘴里，问她：“好吃吗？”

    她叼住兔子一口吃掉，擦过嘴唇，“好吃到死喵！”

    完全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呢，小映理。真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