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师夹心|你们踢足球的真的很烦9

    25.

    疑惑。

    糸师凛不理解。

    提前回国的哥哥,看起来很疲惫,似乎比以前还瘦了些。

    为什么,要比赛?

    为什么说,不再想着去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而是「世界第一的中场」?

    为什么要否定,他和他之间的「梦想」?

    为什么厉害的哥哥会说出还有人比他更厉害?

    说什么世界很大,说什么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说出「不是射手就毫无意义」……他不懂,不理解,好陌生,这样的哥哥,这样的「糸师冴」,好陌生。

    糸师凛,想让那样的糸师冴闭嘴。

    为什么,要背离「约定」?

    他怒吼着,他不想见到这样的他,不想见到这样的哥哥。说,和他一起追逐梦想的哥哥,才不是这样。

    “那,来比赛吧。赢我,就能坚持你的梦想。输,你和我之间的梦想,就此作废。”

    糸师冴下达判决,他制止了想要调停的有栖川映理,“和映理你没关系,站在那边看着就好。”

    好混乱。感情,好混乱。宛若被海浪裹挟着拉进了漩涡中。面对哥哥提出的一对一比赛,糸师凛在混乱中咬牙顶上。

    糸师冴没管糸师凛的状态是否良好,球场如战场,他提醒过。稳步计算,将一切身体能力转化为数据,输入眼中后从脑中输出,构建起通向胜利的所有道路……太嫩了,不论是反应还是数据,都与预计的相差太多。

    “放弃吧,凛。”

    国内,只会把天才培养成庸才。厌烦了,厌烦于听到那些论调,也厌烦于听到糸师凛口中的「梦想」。

    天真过头,就是蠢货。

    糸师冴压抑的情绪静谧地燃烧着,像是要融化这场雪般,持续且深长、绵延不绝地燃烧着。自己经受过的一切在凛身上都毫无痕迹,仍维持着那份让他唾弃且嫌恶的天真。被好好「疼爱」了吧,被好好「爱着」吧,那就……被溺死在「爱」里好了。

    胸口张扬的是嫉妒吗,是嫉妒吧。

    这份怒火,这份被抑制的情感……

    被保护得太好的家伙,成不了世界第一,还梦想去超越他、击溃他、追逐他……无稽之谈。

    别做梦了,糸师凛。

    也别说追梦那样恶心又让人生厌的天真大话了,陈词滥调就烂在你的过家家游戏里就好,我的世界,不需要毫无自知之明的你。

    ——消失吧,凛。

    你的「射门」,已经跟不上我的「传球」了。

    26.

    “放弃吧,凛。”

    这句话落在糸师凛耳中,彻底将他从混沌中激怒。

    你一言不发地回来又离开,现在又要不明不白地否定我拥有的一切。糸师冴,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你凭什么来否定我,凭什么用你的标准来定义我。自说自话地否定一切,说了一些好像很有道理的大话,你想让我知道什么,你又想让我了解什么!

    我不懂,我全部都不想懂!我不想再待在你的「光芒」下了——

    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最「碍眼」的家伙。获得了一切关注,获得了一切目光的你,轻而易举地抛弃了那些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什么世界第一的中场,什么从前定下的约定,什么我也要赶快跟上来,都是你在任性罢了!

    就因为你那高傲的自尊吗?说什么要去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都是假话!

    我不接受——

    你凭什么擅自更改约定又擅自抛开所有,什么都不了解就来批评我,毁约的明明是你!

    糸师冴,我要在这场比赛里打败你,用你的方式,彻底击溃你!

    我要让你收回那些话。我要让你,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

    我要在这里,超过你!

    27.

    我们常说「胜利」无情。

    它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随意降临。不出所料,糸师冴在这场1V1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糸师冴落下一句「结束了」,拉起行李箱便转身离开,没去多看一眼雪地里的糸师凛。漠视的态度让旁观者想也不想地就追上了他,绕过铁丝网构成的围栏,有栖川映理拦在他面前,她抬眸,目光安静到如雪落下,开口——

    她会说什么?不论说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她说:“这不像你以前的作风。”

    余烬,还未冷却。糸师冴无言地站在原地,看她。

    她唇边有浅淡的弧度:“在国外遇到挫折了,回来就把脾气撒在你弟弟身上?”

    “他是你儿子吗,这么护着他?”糸师冴垂下眼,不想再去看她面上的神情,“没有半点长进的废物还需要别人来替他担心。”

    “那他是我儿子,你算什么?我的另一个需要操心的大儿子?”

    雪地上,有栖川映理的脚向前迈了几步,尖利的语气直刺向他,似乎是要剖开他掩藏在皮下的内里:“省省吧大少爷,受气了就还回去,还需要我教你?糸师冴,你不是懦夫。”

    有栖川映理,这句话由你来说,就像个笑话。只是在这里停留了会,他胸腔内仿若有积雪垒起。糸师冴握紧了行李箱的提杆:“你懂什么,一个一直在旁观的局外人。”

    寂静。

    无风的晚上,细雪飘下。

    或许是有哪处的雪压塌了草,压塌了树。喀嚓、喀嚓得响。

    他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向他走来的脚印还停留在雪上。

    “……冴,你在向我撒娇吗?”

    有栖川映理轻盈的声音如雪落在他头顶,彻底阻隔了他内心中烧却的所有情感。一瞬间,满目空白。

    温和的体温缠绕上他的躯体,一寸一寸,像是被敲碎的玻璃试管,被装好的都漏了出来,淅淅沥沥地撒了满身。柔软的发丝滑进他的脖颈,末梢的冷意融化,她的吐息太近,气味也太近。

    她轻盈地飘来,又紧紧地抱住。

    “对不起啊,是我没能看见你的心情。”

    堆叠好的奶油蛋糕在高温中塌陷,内里赤红的胚子流出溏心,污染了本该规整的餐桌。

    她踮起脚,在他额上的发揉揉,“……做得很好了。在我没看见的地方,你也长成厉害的人了。

    “怎么办呢……你们两个,好让我操心啊。”

    有栖川映理冰凉的手托在他的脸侧,用浸润着水色的眼瞳,注视他, “刚过17岁没多久,疲惫都溢出来了。”

    下眼睑被指腹温和地擦过,她凑近:“提早回来一趟,伯父伯母那边你肯定不想住了。要去我那边吗?”

    “……”

    “不说话,就是没拒绝。来,钥匙给你。”带着点体温的钥匙入手,她退开,“我要去看看我的另一个操心对象。”

    “……别管他。”

    “别撒娇呀,你知道我心软的。”有点鼻音,“好啦好啦,先回去洗个澡嘛。”

    好像,把她弄哭了。

    糸师冴,拿着钥匙,看她踩着来时的脚印回去,握住手里东西,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操心师,不合格。”

    28.

    “凛,还好吗?”

    有栖川映理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转头发现,原来她在身边。鼻尖红红的,眼睛下面也有点红,眼睫有点水润。

    “……”

    她刚刚,去找糸师冴了。

    有太多难以抒发的情绪挤压在心脏的心室里,感觉血液流动在减慢,不然为什么他的手和脚都在发冷。

    “没事的,没事的……”

    有栖川映理靠近,蹲下身,帮他把乱掉的头发整理好,一束一束地、耐心地在她手指下服帖到本来的模样。

    好宁静。

    糸师凛垂眸看她专注的脸。

    为什么,在哭。

    为什么在为「他」哭。

    他又是谁。

    不想搞懂了……只要不是糸师冴,只要不是他……不,是他也没关系。他要彻底取代他,他要让他收回那句话,让糸师冴只能一辈子在他的阴影下活着。作为他敢把他的人生否定的代价。

    “映理,回去吧。”他闭上眼,贴上她的手心,“一起回去吧。”

    “好,回去吧。”

    雪纷纷扬扬落下,抹平了痕迹。

    ……………………

    有栖川映理目送糸师凛进门,对他挥挥手,看门合上。良久,深吸一口,按响了自己家的门铃。

    庭院围墙上的花盆那的钥匙在一周前被她收了起来,现在入室抢劫的比以前多,再放在外面不安全。

    糸师冴出现在视野中。

    在事情发生时生气是最没有用的一种情绪,对自己不好,对处理事情也没有帮助。有栖川映理在第一时间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绪,以冷静的态度来应对这一场对决,在安抚好两人后,她自己的情绪也缓了过来。

    总而言之,她最近不是很想看见这两人了。

    “冴,钥匙。”

    被捂热的钥匙落进手心。她收好,直接越过他,走入了门内。

    糸师冴,沉默几秒,跟在后面,带上了门。映理,生气了。

    “洗过澡冷静下来了?”黑发少女换下鞋子,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目不斜视地走过,坐到他斜对面。

    “嗯……映理,我、”

    “稍等,”她笑得开心,语气如沐春风,“你不会要向我道歉吧。”

    “……”

    “哎呀呀,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有栖川映理捧着手里的热水,慢慢饮下几口,“抱歉呢,我现在还没做好接受道歉的准备。”

    她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话:“毕竟,我只是局外人。”杯壁上的手指泛起几分粉色,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

    “……”

    “嗯?怎么了,不出声,是因为我不配和你们糸师兄弟说话吗?”

    笑吟吟的作态让糸师冴成功地定在了原地。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股宛若被绳子捆住手脚的感受了,至少七八年。牙齿也好像被黏住。

    “啊,对了。刚刚听见你叫我映理……我稍微,有点,生气起来了。”她用食指点了点嘴角,向他微笑,“你,换种叫法吧。”

    糸师冴静坐几秒,开口:“有栖川。”

    “更生气了。”

    “……”

    他幽幽地盯着她。

    “还是,叫我局外人吧。”

    ……过不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糸师冴和有栖川映理的相处模式可以说,教科书般的互不打扰——指只要糸师冴有开口的迹象,有栖川映理就会把他噎回去。室外下雪,室内也下雪,下阴风阵阵的雪。

    眼看人上楼,缀在后面看她进屋,走到她门前,不敢敲上去。少有的畏手畏脚。迟疑地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没有动静,还是离开了。走几步,回头看一步;再走几步,到自己房门口了。

    手机里的消息,最末的聊天还停留在一周前。

    映理:我家的备用钥匙我收走啦,回来的时候别摸花盆底下,要给我发消息哦,我好去给你开门。

    他:知道了。

    ……是不是太冷淡了。

    他又往上翻聊天记录。

    映理:最近有吃到特别好吃的冰淇淋,回来可以一起去吃!

    后面接的是拿着冰淇淋的配图。

    他:不爱吃这个。

    映理:我知道的啦~

    没有后续回复。

    当时怎么没有发一句,「回来陪你去吃」。手是断了吗当时的我。

    他继续往上翻,翻过许多已读,和许多只有有栖川映理一人在说话的日期。只是看着一点点寂寥便已经升到了嗓中。糸师冴停下手,视线转动,落在自己脚尖。木制地板的纹理蜿蜒,部分延申到别处,部分截断在缝隙中。

    有栖川映理,一直在忍耐。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一直是他们之间情绪掩藏得最好的那一位。从前她在他们面前,是最放松的时候,可以尽情地说些平常不会说的话,像那样絮絮叨叨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几乎是他们每天的日常。

    有栖川映理……

    会生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搭上门把,推开,走了进去。没有办法在今天取得原谅……能做的,只有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

    糸师冴睁着眼迎来了透过窗帘的日光——完全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映理昨天晚上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外在状态。

    出房门,下楼,准备去厨房找吃的。

    “这是怎么了。要是没休息好,可别说我在虐待你。”她轻轻柔柔地放下手上的碗筷,冲他展现出完美的笑脸。这个表情一般用来应付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糸师冴抬脚的动作僵住。

    “进来吧,不能让客人饿着。”

    得到赦免般跨进有她在的区域,去厨房看了下,只做了她自己的分量。虽然不是不会做饭,但这个情形下他要是能安心地去做饭,求和基本就没有可能了吧。

    他拿了饭团去热。

    几分钟后,餐桌上多出一个人。

    有栖川映理吃饭的礼仪十分赏心悦目。这意味着,她现在处于完全的社交状态。

    “映理,我、”

    “换一个叫法。”

    “有栖川,我、”

    “停。不太行,我现在,还是有些生气。”

    糸师冴默默啃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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