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铁匠铺子里,一个生的强壮的中年男人,正□□着上身,拿着锤子敲打,“叮叮当当”的铁器敲击声不绝于耳,见连理进来一旁忙活的伙计走了过来,挡在了连理身前。

    “娘子来瞧些什么?”是个十多对的年轻男子,生的有些粗壮,满脸具是憨厚,一边介绍着,一边带着连理往刀具、炒锅处去,显然以为连理是来瞧厨具的。

    连理并未辩解,她的确也有意再置办一套厨具,依着伙计的介绍,连理选了一把菜刀,一口小一些的炒锅。

    “娘子若想要炖锅、砂锅一类的”,伙计向着右前方指了指,笑着说道,“那家店的东西也是不错的,像是碗碟、陶瓮的都好,说起来我奶奶就爱他家的陶瓮,严实,能用的住。”

    “多谢小哥指点,那我待会儿便去瞧瞧。”说着,连理在一个铁制的炉子前头站住了。

    那炉子生的怪,椭圆的大肚子,上面连的是个稍小些的倒梯形,下面是个长方体的笼屉。

    “敢问小哥,这是个什么物事?”连理问道,一旁忙碌的中年男子闻言看了过来。

    那伙计笑了笑,伸手摸索着,“这是我爹制的,冬日里取暖用的,只铁器难得,这物事要贵许多,因而不曾寻到合适的买家。”

    连理有些意外,依稀记得古代铁器确实属于管制范围,把这东西买下来怕是要给自己寻了麻烦,可眼瞧着寒冬来临,白白放弃她又不甘心……不太妙啊。

    “凡私铁农器锅釜刀镰斧杖及破坏生熟铁器,不在禁限。”冷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必担心违反律法的话,那倒是能买。

    连理回头看去,是温朝暮。

    见连理瞧过来,把手里的钱袋递了过来,“你要的东西都买好了,放在马车上了。”

    怎么没用?连理抛了抛手里的银子。

    ……反派这,死要面子不肯用啊。

    连理总觉得温朝暮手里的钱来路不正,因而尽可能的不想用。

    “这铁疙瘩要多少银两?”不过,这下不用担心手里的银子不够了,连理问道。

    那伙计瞧了瞧连理,有瞧了瞧一旁书生打扮的温朝暮,热切道,“我娘身子弱,不能受凉,这东西是我爹花了三年时间做出来的,家里还有一台这两日已经用上了,娘子若诚心想要,这台八十两银就是。”

    言罢,引连理往院子里去,“娘你跟我来,可以瞧瞧我家中那台,这几日正燃着,家里还有些热呢。”

    “这东西烧柴、烧炭都行,冬日里用最是舒服……”

    屋子里的东西有些多但并不杂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味,炉子放在门口左侧,扑面而来的便是灼人的热意。

    连理问了几句,征求同意后,蹲下开了炉子瞧了瞧,铁匠家的炉子用的是木柴。

    “用柴的话,晚上得起身加一次柴,用碳倒是能省事许多,之前碳要贵些。”

    密封做的很好,炉门边是厚厚的棉条,迎着光瞧去,炉面上也没有跑烟的情况发生。

    “我买了”,连理很满意。

    “但要签下契书,今年冬天若是出了问题,我是要退款退货的,过了今年冬天,若是炉子出问题,三年内你们要负责修理。”

    “成……可是我……我不会写字啊。”伙计喜出望外。

    “无妨,麻烦相公动笔了?”连理笑着看向门口的男子。

    炉子装好车,伙计答应明儿来给装,天色不早了,温朝暮也要回书院了。

    他就读的书院在县城南边的青山上,书院提倡俭以倡廉,恕以养德,名唤俭恕书院。

    连理记,原文中,自温朝暮起,北有俭恕,南有松寒,一出仕人,一出君子,南北相呈,得以闻名天下。

    只可惜最后,俭恕书院出了个睚眦必报、穷奢极欲的奸臣温朝暮,松寒书院出了个觊觎当朝皇后,致使帝后离心的伪君子杜欣年。

    “……弟妹,弟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啊”,连理下意识出声。

    “弟弟要回书院去了,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连理眨眨眼,看着温朝暮那轻车简行的模样,这人怕是把买的东西全装到马车上了……

    连理叹了口气,回身把买的手炉、灯油,笔墨纸砚都拿出来了一套。

    俭恕书院那地方,最是爱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一套,温朝暮身体并不好。

    连理零零碎碎收拾出来一个大包袱,“还有给你制的厚衣裳,我已经同林家裁缝铺说了,十日内会送到书院。”

    “还有这个”,连理把方才温朝暮交给她的荷包又拿了出来,“这是五十两银,你先拿着花吧,那些要按揭的银钱,还是少用为好,有朝一日总是要还的。”

    马车已经走了,温朝暮站在路边,行人的喧闹声纷纷不绝却皆不入耳。

    温朝暮看着手里绣着青竹的淡黄色荷包愣了许久,片刻后,他竟是笑了。

    昏黄的夕阳下,如玉般的人,灰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笑意,来往未婚女子偷偷打眼儿瞧着皆羞红了脸。

    “朝暮?”身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惊讶。

    温朝暮回头看去,一男两女正站在那里。

    连理若是此时还在,大约会发现自己认识那两名女子。

    “周兄……”

    “你等等……让我先猜一猜,我瞧你这面犯桃花,怕是方才见了心上人?”周丹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坏笑道。

    “你又浑说,温公子安好。”哪有说男子面泛桃花的,一旁的苏莉吐槽道,丝毫未注意到自己面色僵硬的表姐。

    “周兄莫要胡言”,包浅浅的脸色方才好些,只听得那日思夜想的声音又道。

    “方才送内人回家罢了,眼下正准备回书院。”

    “哈哈哈哈,恭贺新婚,喜得佳人啊。”

    包浅浅的脸色瞬间白了。

    “……你,你成亲了?”

    她情绪有些不对,一旁的苏莉和周丹自然听出来了,周丹察觉不对却已经晚了,暗道晦气。

    “……我也正好要回书院,我们一同就是,小莉,天色不早了,快带你表姐回去吧。”

    另一边,连理到村子里时,天已经暗了,村口,郭策正等着,趁着温尔晚不注意,连理把温朝暮嘱咐的纸条交给了他,两人拿着药回家了,剩下连理带着一个小姑娘,往温家去。

    堂屋亮着灯,温氏和温贞淑正在用饭,听见门口响动,温贞淑翻了个白眼,“娘,你多少也该给她立立规矩的,新嫁妇,整日里跑的不见人影成何体统。”

    “安静吃饭。”温氏并未在意。

    温贞淑戳着碗里的饭粒,“我知道您总觉得温朝暮不是亲生,指望着他给您养老,可越是这样,您越是得把她媳妇儿那嚣张气焰给压下来,枕边风威力大着呢,她怕了您,我哥才更听话呐。”

    温氏碗里的筷子停了许久,“……不必管她。”

    温贞淑“哼”的一声,一拍桌子,不满的站了起来。

    “站住”,听到温氏声音里的不耐,温贞淑不敢动了。

    “我叫你盯着温尔晚,你盯了吗?”

    温贞淑一天到晚给连理找茬,哪里顾得上温尔晚那边,但是她又不敢说实话。

    “她……她今儿进城了。”她依稀记得村里的女孩儿们跟她提起过。

    “继续盯着她,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回去吧。”

    温贞淑这下不敢发脾气了,喏喏的跑回了房间。

    温氏想起昨夜温朝暮的话,手里的筷子有些抖,她垂着眸子,拿起一边的茶杯饮了一口,下意识的看向了堂屋摆的排位。

    “好孩子,别怕,娘总能给你做个伴儿的,别怕……”温氏嘟囔着,烛光摇曳间,膝下的影子显得格外狰狞。

    天儿不早了,点亮油灯,驾车的伙计帮忙把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暂时堆放在了屋子里,连理付了银钱。

    那买回来的小仆人瘸着一条腿,不发出一声言语,确是力气极大,伙计抱着吃力的东西,被她接过,轻轻松松搬了进来。

    饿过了头,连理此刻但也不觉得难受了。

    “……我平日里在家中也有自己的活儿要做,大约半月会去一趟县城,你若有需要的可以同我说,我觉得合理便会给你添置。”

    “打今儿起,你就叫连喜,我夫家姓温,今儿那个男的是我相公,女的是我小姑子,剩下的人明儿你就见着了。”

    “做饭倒是不用你,但简单的汤汤水水你得会,平日里洗衣、打扫屋子这些都是你的活计。”

    “平日里吃饭与我一同,睡觉……”

    说起来……这姑娘没地儿睡啊。

    “我睡堂屋就好,我守着炉子,添柴加碳的都方便,夜里娘子有事也方便叫我。”

    的确是,有个人守着炉子的确叫人安心些,还不冷。

    连理在堂屋的榻上扑了厚厚的褥子,又找了床干净的旧棉被。

    “也成,你先在这儿睡吧,明儿等人来了把炉子、炕都弄好了,屋子里就暖和了。”

    “……谢谢娘子”,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糙,想来喉咙也得养些日子,“娘子为什么救我?”

    那女孩只敢坐在榻边,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破旧的衣服。

    连理愣了下,垂眸道,“缘分,放心吧,我只是买个仆人,不会叫你做些肮脏事……你只要忠心办事,过几年倘碰到欢喜的人,我也不会拦着你赎身。”

    “……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感谢娘子,娘子救了我两次咧,打今儿起,娘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便是杀人放火我也绝无二话,只求娘子留我在身边,不要抛下我。”

    “……嗯,你身上还有些脏,去热些水擦洗一下再睡。”

    深秋的夜晚,寂静的仿佛身处旷野,只有堂屋缓缓的呼吸声,浓重的睡意将人拉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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