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

    “可算是走了”,莲儿端了个盘子进来,讶异的回头瞧了瞧,“小姐,我怎么瞅表小姐又气冲冲的,你又惹她了?不是说好了这次忍几天,让让她吗?”

    “忍不下去了。”苏莉嘟囔着。

    莲儿叹了口气,把盘子放在连理面前,是一个样式颇简单的金镯,以及十二朵绒花。

    “你生的清秀,瞧着亦不甚喜爱那些金银饰物,听莲儿说你快成亲了,这几朵绒花制的还算不错,给你做添妆。”苏莉觉得连理是脾气对她胃口,初识的羞涩渐渐不在。

    胖嘟嘟的茉莉绒花钗,以小颗的珍珠、贝壳点缀;简单的竹叶发簪,清冷的碧色格外出尘;还有嫩绿为底的粉嫩海棠、蓝紫交错的可爱杏花、雍容华贵的华丽牡丹……

    自认甚爱金子的连理可耻的看着眼前的绒花移不开眼睛了。

    她拿起一朵,一簇五瓣的蓝色小花促在一起,中间以白色小珠点缀,仿佛又闻到了蓝色花海的清香。

    连理笑笑,颇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小发夹,“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都是我们家小姐的心意,连姑娘莫要推辞。”莲儿道。

    苏莉亦是笑笑,“倘觉得过意不去,日后有生意多照顾我的揽仙阁便是,娘亲答应了日后揽仙阁予我做陪嫁。”

    连理笑笑只得应下,家去时已是午后了,硬是又被留下用了顿饭,连理方才循着指点,往肉铺去。

    这将近半月几乎日日是粥和咸菜或是野菜,原主的奶奶还在病中,又因着不愿给子女添麻烦,即使连理用尽了办法依然死活不肯喝药,连理无法,想着买点肉补补。

    县城的肉铺没几家,连理一路问着店家,走到了一家铺子前。

    店面有些杂乱,上面用铁钩挂着几扇肉,大约是因着已经过了饭点,肉铺没什么人,一个大约四十左右的女人扇着扇子驱赶来回飞舞的小虫。

    “店家,来块瘦肉。”

    来买肉的人皆爱肥肉,又香又长力气,连理上来便要一块瘦肉,女人讶异之下,难免多看了她几眼,心下直犯嘀咕。

    ……这人似乎长得像先前给儿子相看的女子,可细瞧下却也不甚像,那女娘可是忒好看呦。

    "你这丫头是新嫁妇吧?这买肉肥的瘦的一个价,你得挑肥的买,男人吃了肥肉才能长力气,你买块瘦的回去肯定被你婆婆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看不过去,过来说了几句。

    她身旁的女人大约三十左右的模样,对着连理歉意的笑了笑,“娘,人家没盘头呐,是未婚的姑娘。”

    “唉……现在的姑娘家呦,家里面什么都不教,这嫁到婆家可不是得吃挂落吗?”

    老人感慨着渐渐远去。

    连理撇撇嘴,心说卖肉的买肉的都没说啥,你旁观的可闭嘴吧。

    正打算接了肉走,却瞧见肉铺角落的东西,抬起手指过去,有些高兴的问掌柜的。

    “掌柜的,那是不是猪肚啊?”

    却见本来手脚利落的女掌柜好像在出神。

    “掌柜的?掌柜的?”

    “啊?姑娘说啥?”

    女人回过神问了一句,连理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是咧,是猪肚,有些腥臭,味儿不好,我要拿去喂狗的咧。”

    连理睁大了眼,喂狗?“可还是新鲜的?”

    “是的嘞,姑娘若要,我便给你包上,你买的都是瘦肉,有些吃亏了,权作了添头吧。”女人笑了笑。

    “多谢。”连理接过纸包正要走。

    “……我之前可曾见过姑娘?”女人盯着连理的眼睛问道。

    连理愣了下,原主不曾出过连家村,更别说来县城了,“老板许是认错人了。”

    午后阳光洒下,打在离开的女子身上,明明只是样貌清秀,却好似得天公眷顾,透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矜贵。

    连家男丁稀少,可连家姑娘的婚事却是抢手的来。

    一则连家与温家有婚约,能跟读书人做连襟,日后的孩子少说也能认几个字;二来便是连家姑娘容色出众了,一家有女百家求。

    马氏不由想起了初时去相看的姑娘,面若月中聚雪,青丝如瀑,皓齿蛾眉,杏眼明仁,透着股清纯娇憨的可爱之气。

    她那小子是个爱颜色,可这姑娘实在颜色太胜,因而知道余氏肯将亲生女儿许配时,马氏心下奇怪却也是着实松了口气,堂姐妹颜色差距应是不大,更何况,既是余氏亲女,想必嫁妆能更丰厚些,他们家虽不至于缺衣少食,可媳妇能多一份嫁妆自然也是好的。

    可是前几日听说……这位连二姑娘能有大笔的嫁妆呦……

    “姨母在瞧什么?快些回去用饭吧,铺子我看着。”

    身后,围着围裙的女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与连理年岁仿佛,生的娇娇弱弱的,穿的衣服带的围裙也是一尘不染,瞧着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瞧你那没福气的哥哥。”马氏叹息一声转身回去了,女子探头往连理离去的方向看了看,一脸若有所思。

    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连理把几个铜钱交到车主的手心,又约定了下一次进城的时间。

    深秋的月亮,又清又冷,银辉撒下之处仿佛落了一层薄霜,泛着淡淡的寒意。

    连理觉着有些冷。

    “妮子、虎子,快回来呦,娘想你呀。”

    本该悄无声息的村子,今晚却似乎格外热闹,村民正举着火把四处呦呵寻人,一个不到三十岁穿着旧衣的女子散乱着头发凄厉的哭喊着。

    “你看见我的虎子了吗?”女人突然冲到了连理身前,瞧着她的神情,连理知道,这人已经濒临崩溃了,“他长得这么高,生的虎头虎脑,又孝顺又可爱,没有比他更贴心的孩子了。”

    女人在腰间比划着,时而哭时而笑,在看到连理摇头后,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一半,软倒在地上。

    “唉……如娘也是命苦,丈夫早逝守寡,偏一双儿女不知为何走失了,这都找了快两个时辰了,整个村子都找遍了。”一旁的村民很是同情。

    “……如娘?”连理顿住了。

    “是呀”,那村人好似才发现是连理,“是连家二姑娘啊,你不知道她?就是你未来大姑子的邻居啊,是个命苦啊……”

    那就是了,连理神情恍然,原文中,导致女主长子郭以泽落水后体弱多病最终早逝的元凶,如娘。

    想起这人的身份,连理原本的同情突然变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月亮在空中高悬,皎洁的光芒落在地上,银白的一片,悠悠的笛声响起,仿佛林间的呜咽……

    她记得,原著里,如娘的两个孩子是在后山被发现的……溺亡……

    如娘认定这是女主温尔晚蓄意报复,几乎与她不死不休,村里人不知缘由可连理知道。

    想起前几日在后山的嘱咐,连理垂着眸子,忽然觉得有些冷,顿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村子里找不到的话,是不是孩子顽皮去后山了。”

    那如娘浑浑噩噩间,好似终于被人拽了一把,惊醒了一样,嘴里嘟囔着什么,跌跌撞撞往后山跑去。

    连理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往家去。

    连家静悄悄的,好似都休息了,厨房里冷冷清清的,堆放柴火的地方干干净净,锅灶上热水都没有。

    连理拎起菜刀劈开正屋旁角房的门锁,果然看见了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柴火,正屋里,余氏啐了一口,暗骂讨债鬼。

    地窖里寻了几根青菜,连理烧上火,煮上青菜肉粥,这才拎着东西回了西屋。

    天气冷了,西屋里见不着阳光,很是阴凉,一进门连理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打了盆水把面上的妆去掉,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脸蛋露了出来,长出一口气,连理总算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

    包袱里是今天的收获,一只大约六两的金镯和十二朵逼真精致的绒花。

    打开炕柜,连理正打算将东西放起来,却瞧见苏莉送的胭脂乱七八糟的摆着。

    里面的东西被动过了,连理轻松的表情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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