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或许也是怕时秋池担心,时连席几乎是在来回一趟的极限时间内赶了回来。

    他不知时秋池的口味,只是按照酒楼时所表现出来的,给她买了些清淡的小吃食,还有清甜不腻的甜食。

    时秋池吃得很开心,眼睛微弯,像只餍足的小猫,周围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时连席、孤十一和孤十二似乎都受到她的心情影响,表现得轻松闲适。

    谢行叶静静地将自己的那份也吃完。

    待全都吃饱喝足后,时秋池还压着时连席在这里多坐一会儿,等他也歇够了才一同起身,去集会转转。

    腊月十二的集会已然开始,大街小巷内挤满了各色商贩与行人,人声鼎沸,喧闹嘈杂。

    时秋池自穿书以来便不曾见过这般热闹喧哗之景,不由得还生出了点归属感。

    这样的人来人往才是她最喜欢的氛围啊。

    下午时还由时连席掌握的行程主导权一下子落到时秋池身上,她迫不及待地也加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你慢一点,小心走散了。”

    时连席无奈提醒一句,奈何已在兴奋中的时秋池基本是听不进话了。

    他只得转而叮嘱孤十一和孤十二,让他们跟紧时秋池。

    孤十一与孤十二抱拳领命,始终跟在时秋池与谢行叶身后。

    时秋池是个酷爱热闹的性子,一路上买了不少小吃食小玩意。

    吃得开心了,她又兴奋扭头:“你快试试这个!这个麻花好好吃!”

    时秋池拿了一根麻花递到谢行叶面前,眸间亮闪闪的。

    谢行叶怔一下。

    “啊……抱歉。”时秋池也倏地反应过来,讪讪地将手收回来。

    平时陪她逛街的都是她的姐妹们,所以她习惯了有好吃的直接分享。

    今日难得又能凑一次热闹逛逛街,周围的景致让她产生了她是和姐妹们一同在古镇庙会游玩的错觉。

    到底是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现世的朋友们如今过得如何。

    时秋池自己把那根麻花吃掉,原本的劲头突然消退不少。

    与她而言,逛街吃美食的最大乐趣,就是和身边的朋友们分享。

    但古代到底不比现代,现下她身边跟随的都是男子,在现代这样的分享都容易惹人误会,这样的背景更会被当作轻佻吧。

    想念现世的小姐妹们了。

    时秋池无声地叹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是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

    谢行叶看着她的情绪转变,平日同样敏锐的情绪分析难得地失灵了。

    他不明白时秋池情绪为何会变化得那么快且明显。

    谢行叶又看向时秋池怀里抱着的那小袋麻花,回想方才她双眸间闪过的一瞬光亮。

    她就那么希望自己吃下那个麻花?

    那她自己又为何放弃得那么快?

    谢行叶盯着时秋池的背影,一对黑眸如同晚间寒星,深邃平静,难以捉摸他此刻的真实想法,若不经意间对上,或许还会叫人不禁打个寒颤。

    片刻后,晦暗难测的神情被他尽数收敛,再抬眸时又如纯澈无暇的黑玉,干净温和。

    他斟酌着开口:“我还不曾尝试集会中的吃食,姑娘若愿意的话,我可以试一下么?”

    时秋池眼睛重新浸染星点光亮:“你想试试吗?好呀!”

    她把小袋子递到谢行叶面前。

    谢行叶常年蜗居宫中,鲜少出门见人,确实没有吃过这类街头小食,拿了一根尝试一口。

    才出炉的麻花咸香酥脆,入口与宫中精致小食的细腻顺滑不同,带着市井百姓独有的生活气息。

    意外的,还算可以。

    时秋池见他把麻花都吃完了,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谢行叶颔首:“尚可。”

    得到认同,时秋池重新展颜,原本烦闷的情绪顷刻间便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江公子若是喜欢,这里还有很多。”她大方地分享了自己买来的小麻花。

    谢行叶向她道谢,又好似随意地问:“姑娘是喜欢与他人分享自己的食物么?”

    “唔,又被你看出来了吗?”时秋池不好意思地笑笑。

    谢行叶温和表示:“时姑娘的表情太明显了,我便忍不住猜测了一下。”

    时秋池性子坦率直白,心思也很简单,所念所想其实都反应在了灵动的双眸与表情当中,好懂得很。

    时秋池也不瞒他:“嗯,会有这样的习惯。应是此前也常会与好友这般相处吧。就是……呃,方才一时得意忘形,我也不知这样的行为是否妥当,或有僭越,还望江公子莫怪。”

    她挠了挠脸颊,面上腼腆的笑意更衬出她的可爱。

    谢行叶若无其事地观察了一会儿,摇着头说:“姑娘也知道,我并无太多真心朋友,也不知好友间如何相处。时姑娘是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不会介意这些。”

    时秋池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

    原本或许是介意的,但听闻是当作朋友对待的话,也就没那么介意了。

    时秋池还没摸透这个时代的规矩,现世里也不怎么会和那群不爱逛街不懂生活乐趣的男人出门。

    既然谢行叶都表示不介意了,那应当也在这个时代的正常社交范围内吧。

    时秋池总算安心,也为终于有人分享而开心,一对杏眼亮晶晶的,又变回那副小太阳般总能感染身边人的开朗模样。

    她又问:“对了,江公子可有表字?都以朋友相论了,还整日姑娘公子的,未免太过生疏。”

    谢行叶指尖微动,片刻后才说:“礼。叫我江礼便可。”

    “江礼?”时秋池歪了下头。

    她还挺少听说取单字的字。

    原书里似乎也有个戏份不少的角色名里带“礼”,是谁来着?

    一时想不起来了。

    谢行叶见她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时秋池忙回神,摇摇头:“无事,只是很少听闻取一言字的。那你就直接叫我秋池吧。”

    谢行叶点头应下。

    正巧两人又走至一处小食摊贩前,时秋池的注意力一下便被面前的吃食给占据了,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谢行叶忙跟上她的脚步,免得不小心跟丢了。

    两人与跟在后边的孤十一孤十二、时连席一同再次融入到集会的喧闹氛围当中。

    —

    与此同时,皇宫附近,一个小小身影突然从漆黑树林中蹿出来。

    “小殿下小心!”

    另一名高大的成年男子连忙跟过去,生怕这位小祖宗会不小心出意外。

    被唤作“小殿下”的小少年扬起脑袋,人不大点,傲气倒是很足:“说了多少次出门在外不许叫我小殿下!”

    “是是是,我的小少爷。”江竹苦笑,顺着这位祖宗的话应一声,又实在忍不住说,“小少爷啊,你前不久才被太子殿下训斥过,真不怕殿下罚你禁足么?”

    “太子皇叔才不会舍得罚我。”小少年还不到十岁,性子却很傲,听闻江竹的说辞,轻啧一声,“你是不是不敢跟我去找小皇叔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直接被扣上男人尊严帽子的江竹简直有苦难言。

    你太子皇叔是不会罚你,可是他会罚我啊!!

    但江竹也只能自己默默把这份说不出来的苦咽下。

    谁让这小少年是已故贤亲王在世唯一的嫡子谢子乐,而他们的太子、小亲王与贤亲王关系很好,对这位年幼丧父,母亲又难产逝世的小皇侄更是百般疼爱。

    江竹是太子在民间认识的好友,受托教这位小皇侄武功,谢子乐也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

    但江竹真的没想到,这位小祖宗会利用教给他的武功越来越放肆,这集会夜偷偷溜出宫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了!

    偏生他有把柄在这小祖宗手里,还不得不陪着他出来胡闹。

    谢子乐可不知江竹的这些小心思,望着京城集市的方向,皱起眉头。

    平日里他的太子皇叔与病弱的小皇叔都住在宫中,太子皇叔政务繁忙,他就喜欢找小皇叔玩。

    但自几日前小皇叔说有事出去住几日后,谢子乐就再没见到过他的小皇叔。

    他特地命人暗中跟着小皇叔,到今日才有人来回禀他,说是他的小皇叔这几日都在别人府中住,而且还是和一名陌生女子同住一院。

    素来喜静的小皇叔还准备跟随那名女子一同出门参加集会!

    谢子乐以往求过小皇叔很多次陪他一起出门,全都被小皇叔拒绝,凭什么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就可以!

    占有欲十足的小少年不能容忍自己的小皇叔被人抢走,今晚说什么都要去集会那边把人找回来。

    顺便也看看到底是谁胆子那么大,竟然抢他的小皇叔。

    谢子乐套好自己身上的斗篷,二话不说就往集会的方向走去。

    “……诶小少爷等等我!”

    江竹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担忧地问:“我记得这腊月十二的集会挺热闹的,小少爷这样贸然去找,万一找不到小亲王殿下呢?”

    谢子乐气势汹汹:“那我便去赌那人的府邸门口!”

    江竹自己在心底翻译了一番。

    好的,若是找不到小亲王那就直接把小祖宗打晕送回宫。

    把柄暴露事小,这小祖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事儿可就真严重大发了。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江竹默默地在心底叹口气。

    ……

    “唉。”

    时秋池吃下最后一口小糕点,望着眼前尚未走到头的集会,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声。

    谢行叶闻声看向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问:“怎么了?是不合口味么?”

    时秋池摇摇头,一脸悲伤地揉着肚子:“就是太合口味,不小心吃太多了。”

    经过集会的短暂“放开”相处,谢行叶难得接上一次时秋池的脑回路。

    这是吃得太多吃饱了,在为不能继续吃而叹气。

    谢行叶安慰她:“集会中的吃食都是平日便有的。秋池若想吃,也可在改日再出门吃,不着急这一次集会。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当然,这话他主要是想委婉提醒时秋池别再给他塞吃的了。

    在谢行叶表示了对她分享欲的包容之后,时秋池就真的买一样给他分享一样。

    谢行叶底子是真一般,再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的身体属实是要承受不住的。

    他装温和装包容主要是为了骗取时秋池信任,还不想因此让自己受苦受难。

    所幸跟着中医世家奶奶长大的时秋池对这方面的事情有敏锐性,想起他身体不好的事情:“差点忘了,你的身体不适合吃太杂的东西。你现下可有何处不适?都怪我又得意忘形了。”

    谢行叶摇头:“无妨。多亏了这几日秋池的汤药,这一阵子我身体好多了,这些吃食不算什么。”

    时秋池见他确实没有不适的反应,这才放心。

    他们已经逛了大半集会,时秋池顾及谢行叶身体,四周张望,想寻个可稍作休息之处。

    距他们最近的便是附近一棵松树,树下有一圈围砌的实心石栏,可供行人休憩。

    时秋池回头对时连席说:“兄长,我和江礼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时连席:“行,那你们先过去吧,我买样东西。”

    “好。”时秋池乖乖应一声,同谢行叶一道往那边走。

    松树下原本坐有一对母女,在他们过去时正好休息够起身离开。

    时秋池多看了眼那对母女,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往松树下走。

    中途她察觉到松树上方似乎动了动,无意识间抬头,正巧与一名小少年四目相对。

    躲在树上的谢子乐:“……!”

    茫然的时秋池:“……嗯?”

    怎么树上还有个小孩?

    松树枝头还积着些未化全的雪白,时秋池本着人道主义劝说:“小朋友,你在树上做什么呢?你爹娘呢?雪天夜间树上危险,小心别摔了。”

    “爹娘”对谢子乐来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他飞速瞥了眼尚未走近,看不清神色的谢行叶,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对时秋池说:“我的事才不需要你这个坏女人管!”

    “哈?”时秋池莫名其妙挨了个小孩的骂,猜测或许是原身和这小孩有过什么矛盾。

    她耸了耸肩,既然小孩不领情,她也没打算在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多管闲事。

    然而被时秋池忽视的谢子乐似乎又有些不满了。

    他确实见过时秋池,与时秋池有过一些旧怨,发现骗走他小皇叔的人就是这个娇纵大小姐,那他必须要在小皇叔面前揭穿她的真实面目!

    谢子乐想到谢行叶面前去,结果才往旁侧走一步,好巧不巧地踩上了半化未化的积雪,一个脚滑径直往下栽倒!

    时秋池距离谢子乐最近,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的本能已经超越反应速度。

    这样摔下去,万一头砸到石墩上,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小心!”

    她大步跨至小孩所在方位,伸手堪堪将小孩接住。

    八九岁小孩坠落的巨大冲击力猛地砸在她身上,时秋池身体素质不算好,控制不住向后仰倒,头正好磕到石墩内侧。

    “小池!”

    “小姐!”

    “——小少爷?!”

    几道急促的声响自时秋池耳畔传来。

    时秋池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阵泛白,来不及对他们说一句“无事”,意识便逐渐被一片混沌吞没。

    谢子乐被时秋池保护得很好,意识到自己似乎惹了大麻烦,忙不迭地爬起来,硬着头皮偷偷瞄了一眼谢行叶的方向。

    然后就对上了谢行叶毫无波澜的平静视线。

    ……完了,小皇叔好像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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