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二)

    她这下起得急,差点就撞到头,也一并将刚刚想脱口而出的答案撞得烟消云散。

    心思几番流转,许远汀最终挑了个最稳妥的说辞:“算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她怕贸然答应后做不到,也怕直接拒绝日后反悔,左右为难之下,只好继续装傻。

    这时再坐下若无其事地吃饭只会徒增尴尬,许远汀盯着天花板,神色相当不自然地说:“我想去洗手间。”

    时奕自然领会了她的意思,低声应道:“好,那我去结账吧,一会儿门口见。”

    因许远汀今日出门未开车,时奕便提议送她一程,她想了想,若是这也避嫌反倒怪异,于是欣然答应。

    冬日天冷,车子启动引擎还要些许时间,他同意了让她好好想想,便再没有要主动开启话题的意思。她暗自撇撇嘴,正巧趁着这个工夫,透过后视镜仔细打量了下时奕车内布置。

    与元旦节时不同,这回他后座放了东西。一个黑色长条状的收纳包,看形状里面像是个三角架,旁边还堆了几本书,瞧不清封皮,约莫也是他专业相关。

    没什么特殊的,很符合他一向极简的风格,许远汀得出结论,正待收回目光,突然被角落里的一支玫瑰吸引注意。

    那花实在普通,大抵许久不浇水的缘故,已近枯萎,只能依稀辨认出曾经的颜色。

    但……这太奇怪了,正常人谁会在自己车里放一支快要枯萎的玫瑰?

    是一支而不是一束,且没有外包装,可见不是在花店买的。那么在这个季节,自家种玫瑰的,还恰好是这个颜色的品种,真的会有那么多吗?

    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一节,记忆就如同打开了阀门的潮水一般纷至沓来。

    许远汀想起某个平凡的午后,她去修剪花圃,倏尔发现一处折断痕迹,当时她还想,恐怕是叫附近的野猫折了去。

    如今想来,那只“野猫”可不就是她本人?

    那天本不特别,它的不平凡之处仅仅在于,头天晚上的聚会中她喝了酒,是他开车送她回家。

    都说酒后的行为最真实,原来她从那时就起了心思。

    他早就知道。

    是了,他早就知道!所以他一早就胜券在握,却故意不告诉她,害得她一边为“前女友”吃醋,一边为自己的心思不耻。

    直到他看够了戏,才幽幽道出真相,又将皮球踢回给她,让她为自己六年前的行径愧疚,却是绝口不提他也骗了她的事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要不是今日在车里见着这实打实的物证,她就彻底被他瞒过了!

    许远汀越想越觉得合理,愤怒的心情一时之间占据主导,她凝视着面前的虚空,冷不丁出声道:“有句话你说错了。”

    不等时奕有所反应,她拉下把手,头也不回地下车,然后关上车门,只余一句毫无语调起伏的话回荡在车内狭小的空间,“我不是大骗子,你才是。”

    坦白说,许远汀刚下车那一刻就后悔了,无它,只因车内实在太暖和,就快让她忘记,原来现在还是凛冬。

    幸好她运气不错,路边碰巧停下一辆出租车,于是她招招手,坐上车扬长而去。

    司机师傅五十岁上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许远汀一愣,低下头闷声说:“不是您想的那样。”

    “怎么就不是了?”司机慈祥地笑了笑,“谁不是从小年轻过来的呀。姑娘啊,叔劝你一句,有问题多沟通,实在不行再分手。我看你男朋友还是挺在意你的,刚刚你叫车的时候,他也从车上下来了,看你打到了车才回去……”

    也许真是旁观者清,许远汀到家后心情已彻底平静下来,再一回想司机的话,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时奕虽然骗了她,但确实没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与之正相反,他对她一直挺好的,她现在甚至能咂摸出很多曾经被她忽视掉的、他明显用心设计过的细节。

    那,要立马同他道歉、解释清楚吗?

    许远汀又陷入了纠结,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自己一时半刻已没脸再联系他。要是能有一个世外桃源,可以不用处理这些纷乱的人际关系就好了。

    脑海中蓦地蹦出这样一个想法,思绪开始变得天马行空起来。约莫五分钟后,许远汀陡然从沙发上站起,还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叫她想到了!

    -

    天幕低垂,远处层峦叠嶂,掩映在黄昏的雾色中,令人看不真切。许远汀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眼看日薄西山,不由加快脚步。

    心血来潮之下,她按照故人给的位置找到这里,时辰已晚,倒是不得不考虑住宿的问题。

    也许可以明日一早再来拜访,左右她这次直接休了年假,不急于这一刻。

    她这样想着,于是折转过身,恰与一个背着筐篓的年轻女孩撞上视线。

    那女孩似乎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许远汀没听清,略带疑惑地望向她,就见她清了清喉咙,问道:“来旅游的?”

    她愣了两秒,摇头。

    女孩自嘲一笑:“也是,这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可看。”又瞥向她,似乎是好心提醒:“离这儿最近的旅店在镇上,晚上不通班车,走过去要四个多小时。”

    许远汀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用意,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当下处境,强自镇定地道谢,决定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去找那个人算了。

    她不抱希望地问:“你知道陈小安家住哪儿吗?”

    女孩顿了顿,唇角的笑意竟加深了些:“当然知道,你找她?”

    “嗯。”许远汀不由松一口气,虽觉得女孩神情语气颇为古怪,但终究没想太多,含糊道:“我是她以前的……老师,想来看看她。”

    “哦,那我带你去她家吧。”女孩表情冷冷的,似乎是对眼前的陌生人有些防备,说完这话,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远后才回头,仿佛在责备她怎么不立刻跟上。

    许远汀按捺下内心的诸多疑惑,抬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女孩沉默着不说话,只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她身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活像一面倔强地迎风飘扬的旗。

    傍晚的山路太静,许远汀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先郑重道谢了一番,又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分担些筐中重物。

    女孩硬邦邦地回:“不用。”

    她也不恼,继续问道:“你多大了?”

    “过完年十五。”

    “那倒是同我学生一般大。对了,你和陈小安是同学吗?”

    女孩似乎忍无可忍,突然转过头,盯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巧了,我以前也有个老师,和你年龄差不多。”

    “啊,”许远汀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然后呢?”

    “然后?”女孩又转过头去,虽看不清表情,但许远汀猜,她一定是在咬牙切齿,“没有然后了,她是个大骗子。”

    谈话并不愉快地终止了,此后的十多分钟里,两人再次不发一言。

    直到路过一间小院,一个端着盆出来倒水的中年妇人看见女孩,神色不佳地骂骂咧咧道:“让你去镇上买个东西都这么磨蹭,真是不中用。”

    女孩推开面前的矮篱笆,不理会妇人的冷嘲热讽,只将背后筐篓取下,往地上一放,随即转过头对许远汀说:“进来吧。”

    妇人柳眉倒竖:“她是谁?”

    “是我班主任,来村子家访,在咱家借宿一晚。”女孩面不改色地扯谎,发现许远汀仍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快进来吧,我要关门了。”

    妇人半信半疑地瞧着她,听说她是老师后,倒是不再摆臭脸色,只吩咐女孩一句“那你好好招待老师”,就转身回屋里干活了。

    许远汀简直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得不能动作,她不敢置信地凝望女孩,想从她脸上找到些童年时的影子,许久之后,才声音发颤地问:“你是安安?”

    六年前那个福利院的孩子,如今也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怎么不早说?”许远汀上前几步,想要拉住她的手。

    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安安皱了下眉,语气平静:“你也没问。”

    -

    到底顾忌着“班主任”的身份,安安父母为许远汀收拾了一间屋子,供她洗漱住宿。

    农村不像城市有丰富的夜生活,山道上也没装路灯,是故晚上九点钟,这里便黑漆漆一片。

    许远汀躺在床上刷手机时,仍旧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今天中午她还在和时奕吃饭,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由羞涩转为愤怒,下午便说走就走,晚上就来到了这个小山村——安安的家乡。

    可是安安并不想理她。想到这点,许远汀不由有些难过,曾经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不再黏着她了,也不知是长大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她闭上眼睛,静静思考明天该如何与安安破冰,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是从院外传来的。

    她能听见,主人家自然也已察觉,忙去外面开门,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有人小跑着到门口,雀跃地欢呼:“你来啦!”

    真是与晚上对她的冷若冰霜形成鲜明对比。许远汀苦中作乐地想,兴许来人是安安家的亲戚,安安看到他这么开心,至少说明在这边她过得不算太差,总归还有她期待的、对她不错的人。

    许远汀翻了个身,准备直接睡觉,一行人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最后干脆在她房间门口停下,一人伸手叩门道:“许老师,你睡了吗?麻烦开下门。”

    她趿上拖鞋下床开门,没想到这位夜半到访的来客自己竟然认识,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许远汀一手扶着门框,睡眼惺忪地与门口虽风尘仆仆、却衣冠整齐的时奕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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