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

    这时,广平旁边的小娘子也拨开了垂纱,不知她说了甚么,逗得广平掩唇轻笑。

    忽然,那小娘子侧过头,目光有意无意往台上面色沉沉的两人身上扫过,小山眉如两抹淡淡云烟,横在妙目上。杏眼却是半敛,带着种蔑视的挑衅。

    未待台上那两人反应过来,沈如春脸上忽然又作出温柔的笑,她挽着广平的手,两人一齐转身,从人潮中退出。

    齐王心中一梗,急急怒斥:“来!将她们拦下!”

    侍卫赶忙上前,瞧清那两道身影后,涌入人群,前去堵人。

    齐王死死盯着沈如春的背影,他脑中还回想着她挑衅的眼神,他的声音冷漠无比:“李二,你教出来的妙人儿。”

    李辟此时心情也复杂至极点,根本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拿弓箭来!”齐王突然说。

    侍卫将弓箭呈了上来。

    那两道身影似是两尾鱼儿,轻巧地在人海里游曳着,那张漫无目的撒开的网,无丝毫用处。

    两人越来越远,齐王伸手摸上了弓身,一旁的李辟终于开口:“萧建元,你疯了吗?”

    台下众人沉浸在佛诞盛宴的热闹与欢乐中,对台上紧张的气氛全然无知。齐王的手上动作停滞,李辟道:“她们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这隆煌庙。”

    齐王冷嗤一声,丢开弓弦,低低怒道:“李二,昨夜你答应我的事,你最好别忘了。”

    四月天里的倒春寒教人不住瑟缩,李辟望着那碧绿裙裳的人,淡漠道:“你放心。”

    广平挽着沈如春的胳膊,轻轻打了个喷嚏:“今日这天,怪冷的。”

    “广平娘子可要回去添件衣裳?”沈如春问。

    广平有些犹豫,她本就是逃了那施圣水的活儿,偷跑出来的,若教阿兄逮住了,挨一顿骂是小事,今日怕是都不能同沈三娘子一道去玩了。

    “若是嫌回去麻烦,倒是可以同这庙里的小师父讨件披风。这时节正是冷暖不定的时候,前来进香的又多是女客,想来师父们也会多备几件御寒的披风。”沈如春道。

    广平听罢,揽着她,从廊下往后院中走。

    果然从僧人那讨了件披风,广平将它披在身上,拢了拢,又挽住沈如春的胳膊,笑嘻嘻道:“沈三娘子,你方才说,还有哪处好玩儿的地方。”

    沈如春微笑注视着她:“望州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

    两人说笑着从廊下走过,只是刚一转角,便与迎面走来的两人撞个正着。

    广平没想到方才还在高台上施圣水的兄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阿兄那副神情比今日的天还要阴沉,她本就理亏,于是便先赔了个笑脸:“阿兄。”

    齐王突然伸手,胳膊横在沈如春脖颈上,李辟一掌将他的胳膊挡开,先他一步,将沈如春抵在了旁边的墙上。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冰冷一片。沈如春的肩膀被他死死按住,两人身子紧紧相贴,她迎上李辟的目光,以一种极其嚣张的方式在同他挑衅。

    李辟恨不得当场就将她扔回屋中好好教训一顿。

    齐王一面将广平揽在身边,一面冷漠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来啊,将这反贼拿下,孤要亲自审问!”

    反贼?发懵的广平忽然回过神来,拦在众人面前,她望见沈如春被李辟当贼人般抵在墙上,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甚么反贼呐!是我贪玩,央着沈三娘子带我出去玩。一切主意都是我提的,阿兄要罚就罚我,不要连累无辜人。”

    她拉着齐王的胳膊,见齐王抿唇不说话,晓得她兄长是在生她的气,于是她又去拽李辟,“二郎,你放开她,你同我阿兄求求情。”她哭得不住喘气,担心沈三娘子会受罪。

    李辟并未放开沈如春,但却开口回应广平:“此女身份有疑,我须得再盘问一番。”

    广平抹着泪,哽咽道:“她就是沈三娘子,住在小寺院里头的沈家三娘子。昨夜,我都同你们讲了。”她哭哭啼啼又说了许多替沈如春求情的话。

    齐王目光在李辟同沈如春身上逡巡一番,好得很,一个这时当了哑巴,一个开始演戏,只是两人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他看向旁边哭得十分凄惨的小妹,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有他那个傻憨憨的妹妹还被蒙在鼓里。

    齐王沉沉叹一口气罢,道:“李二,你将人放开。”

    李辟手指忽然拢紧,他不愿将掌控局面的主动权交还回去,这场局势中已经生了许多变数,他一点点缜密的算计,皆教面前这女人悉数给打乱了。偏生齐王这只狡猾的狐狸从不安分,最喜欢来添乱。

    沈如春的手掌推拒在他胸前,她出言提醒:“郎君没听见么?”

    李辟眉眼愈发阴郁,他的手指往下滑,有意无意地拂过沈如春的脸庞,沈如春呼吸骤然一滞,他却又只是将她面上沾的一根头发捻了下来,随即将她松开,负手背过身去。

    齐王走上前,冲沈如春一拱手,柔声道:“是我误会了,沈三娘子莫怪罪。”

    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沈如春如何不知晓。可她这时也只能勉强作笑道:“郎君晓得是误会了便好。”

    齐王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沈如春被这直白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潜意识里她觉得这齐王殿下也是一头吃肉不吐骨头的猛兽。

    “沈三娘子,实在是对不住。”广平拉住沈如春的手,同她道歉。

    沈如春拿出帕子,替这泪人儿擦着泪,微微笑着:“也不全怪你,你家兄长真是关心你得紧,我瞧着都羡慕了。”

    广平眼中还泛着泪花,但又笑出声:“真的?你不同我生气便好。”

    齐王道:“沈三娘子可得空,不如进去吃盏茶。”

    沈如春十分自然地应答下来:“好啊。”此事,正合她意。

    广平更是欢喜,沈三娘子性子这般好,若是将来能去长宁城,她可以天天找她玩。于是,她推着沈如春入了厢房里,十分体贴地将让她挨着阿兄边上的位子坐下。

    广平热切地替阿兄和沈三娘子寻着话头,席间三人有说有笑,只有李辟一人,闷闷喝茶。

    外头侍卫忽然进来传禀,说是城门附近百姓怨言颇多,这城门需关到几时。齐王望见对面李辟那副吃瘪模样,心情好得不得了,随口道:“开城门吧,佛诞盛宴,合该是万民同欢的时候,教人备十贯钱,往城门下撒,权当是孤的赔礼。”

    广平岂肯放过这个夸耀兄长的好时机,捉着沈如春的手,问:“沈三娘子,你可想去长宁城看看,过几日,可以同我和阿兄一道去长宁城。”

    齐王在一旁温声道:“长宁城中的景致与望州十分不同,平江原是登高的好去处,汀江边上最适饮酒吟诗。沈三娘子若愿意,到时我可带你去逛逛。”

    沈如春侧头看着齐王,承住他投来的脉脉目光,笑吟吟道:“好啊。”

    李辟闷声不语,对面两人这时正是不谋而合,都存心要教李辟不好受。于是,交谈更甚。

    谈笑间,沈如春忽然将话头转到了李辟身上,她调笑道:“郎君为何瞧着面色不大好,是还在怀疑我么?”

    李辟掀起眼皮子,看着她。他如何不了解她,她越是这般笑意绵绵,心里的盘算越是多。从前这算计甚么他都明白的一清二楚,此时却看得不十分真切。

    她是想攀上萧建元来对付他么?呵,李辟十分清楚,这并不可能。只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恼火,更教他恼怒的是,他不知道这小娘子今日闹这一出,到底是要做甚么。

    他思忖间,沈如春已经斟了一碗茶,亲自奉到他面前:“郎君,且饮下罢。”

    李辟喉头微微滚动,他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强按下心中的不快,正要将茶接过时,沈如春手下不稳,杯盏坠地,迸裂开来。

    沈如轻声叫着跳躲开身,又知觉过来,见李辟衣袍上那一大团的湿漉漉,低下身捏着帕子替他去擦。

    “真是冲撞了,郎君莫怪。”沈如春边擦边道歉。

    李辟扣住了她的手腕,大力箍着。他真是恨不得马上将这不听话的雀儿捉回笼子去。

    沈如春蹙起眉,目光怜怜,眼神在谴责他的粗鄙。

    广平才发觉这两人之间好像不对劲,正要开口劝和时,李辟却松了手,冷声道:“不劳沈三娘子费心。”旋即他命外头的婢子将碎片清扫出去。

    沈如春起身,走到角落边上的红案花几前,拿了个新茶杯,重新添了茶水,才端着茶盏走到李辟旁边,这回,她直接将杯子放在了李辟面前的案上,低眉顺目柔柔道:“郎君莫要生气。”

    齐王觉得这两人怪好玩的,一个比一个会演。

    李辟心中十分不痛快,端起那杯茶,仰头闷饮。

    再聊上一阵,沈如春又哎呀一声轻呼,说是忘记今日同人有约了,她去见一面就回来。

    齐王噙着笑,点头目送她离开。

    沈如春出门后,往廊下一绕,上了二楼,刚要推开门,后头忽然覆上一个人,用臂膀将她裹进怀里,一齐带向了屋内。

    今日天阴沉沉的,屋里光线并不充足。沈如春被那人按在长凳上头,正要扭身逃开时,那人压了上来,唇贴上她的后脖颈,语气轻佻又带着几分恨恨:“沈三娘子?嗯?”

    他的手掌掐在她腰上,十分恶劣地揉捏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