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坐在开往五条家的车上，伏黑惠对后续的发展依然没有任何信心。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然而离目的地越近，他心中的不安就愈发浓郁。
终于，惠忍不住开口问：“还要多久？”
双手握着方向盘的监督闻言一振：“不到二十分钟，惠先生。”
说完一脚油门下去，之前还能勉强看到行道树的间隙，现在完全成了一团虚影。
惠：……
彻底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有一个工作热情过于饱满的副手，真是甜蜜的负担。
三个月前，夜蛾第一次向他介绍小野千岛时，就曾经隐晦地表达过，“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后辈，你要多担待。”
但是当时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认真”的“后辈”要和“担待”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大致看了一下基础信息表后，就非常顺利地接受了工作安排，并且礼貌性地对她说，麻烦了。
千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像大多数新人那样，飞快摆手，说“不不，前辈才是，我会努力的！”
只是正常同事间的客气，听完他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稍稍松了一口气：
之前经常羡慕五条老师有伊地知的协助，现在他也终于不用处理那么多文件了。
然而……
一切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飞奔而去。
…
“伏黑前辈！伏黑前辈！”
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挣扎的惠艰难掀开眼皮，举着手机，看着显示凌晨两点而不是下午两点的时钟，心情复杂：“有什么事吗？”
“您下周有三项到高专的教学安排，我将各位学生的基本信息和需要针对性提升的地方做了整理，发到您邮箱啦！”
惠：……
惠：“好的。”
…
“伏黑前辈！伏黑前辈！”
刚刚处理完一起突发事件，还在包扎伤口的惠不得不放下纱布，看向朝自己跑来的千岛，说服自己心平气和：“怎么了？”
……刚一抬头，手中就被塞了一打前期调查说明。
千岛：“收到三份协助申请，我已经帮您接下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惠：……
惠：……
惠：“去开车吧。”
千岛：“好的！”
非常有活力地跑远了。
在她的有力协助下，伏黑惠的工作时间被有效延长。
看着千岛整理出的日程表，惠已经不想再和她争论些什么。
“千岛。”
正在给日程表做备注的小野千岛立刻响应：“您请说，伏黑前辈。”
“以后不用这么称呼，叫我惠就好。”
“这怎么可以！”千岛睁大眼睛，“这样怎么能体现出我作为后辈对您的尊敬和感激呢！”
惠：……
他的前辈，五条悟先生，热衷于将自己的工作推给学生完成，致力于自己休假学生上班；
他的后辈，小野千岛小姐，热衷于将自己和咒术师的工作都翻倍完成，致力于自己加班他也加班。
“……总之，不用再以‘前辈’称呼我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万万没想到，小野千岛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五条悟身上。
——加班的主意。
“惠先生！我查到了一些不完整的报告记录，我们去确认一下吧！”
伏黑惠在听到“不完整”这几个字时，就大概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依然心存一丝侥幸：“确认什么？”
“我对比了报告提交历史记录，这些不完整的内容看起来很像出自伊澄由里子小姐之手，虽然联系不到她……但上面都有五条先生的审核签字，所以我们先去找他吧！”
惠：……
时隔许久听到这个名字，真是猝不及防。
那天之后，大家都没有在五条悟面前提到过她，这几乎成了一种默契。毕竟宿傩的封印并不能长久，高专地下室里的狱门疆就像伊澄由里子的倒计时。
因为几个不怎么重要的报告就去打破这种默契，无异于追着去日无多的病人大声喊“请你多吃点好的”。
惠尝试委婉地将千岛敷衍过去：
“伊澄小姐处理的大多数是并没有登记在册的咒灵，记录下时间地点已经足够为后续工作提供参考，就没有必要——”
“这怎么可以！”
千岛仿佛受到巨大打击：“我在高专接受的教育和培养，我们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梦想，要被推翻了吗！”
惠：……
愣住。
于是虽然完全没有理解报告书是怎么上升到拯救世界的，他依然听从后辈的指示坐上了开往五条家的车。
带着后辈整理好的、需要伊澄小姐补充完整的报告书。
总之，无论如何，希望五条老师今天也不在家吧。
“不会的，惠先生。”千岛信心满满，“早上您的邮箱收到了虎杖先生的邀请，到五条家聚餐——否则我怎么会安排您今天过去呢，您太小看我了！”
惠：……
淡定地转过头，继续欣赏蓝天白云。
嗯，看来之前咨询夜蛾，非因公受伤能不能报销，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
上一次到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惠站在门口感慨万千，小野千岛完全没有这种负担，喊了一声“打扰啦”就欢快地蹦了进去。
看他没有跟上，还疑惑地回头问：
“有什么问题吗，惠先生？”
惠静静地看了她一会。
——嗯，你有问题。
穿过门廊，是一片精致的枯山水，再向里面走，就是五条悟居住的地方。
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惠听见，目光也温柔起来。
因为工作的缘故，和虎杖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虽然到这里来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能重新回味一下——
惠缓缓拉开格子门。
虎杖趴在地上，两只手被扭到背后，腿在不依不饶地动来动去：
“总之今天就是要吃咖喱！不喜欢咖喱的人根本不存在！”
钉崎整个人压在虎杖背上，努力躲开他的攻势：“刺！身！冰箱里超大一块三文鱼你没看到吗！你是不是想趁我们不注意独吞！！”
门打开的瞬间，两个人的动作都短暂地停了一瞬，一同缓慢地看向外面。
惠：……
缓缓合上格子门。
…
最后惠终于被邀请坐在了沙发上。
非常有活力的同期达成了停战协议，甚至为他倒了一杯茶。
虽然是凉的。
“所以，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五条老师呢？”
钉崎忙着将打结的头发梳好：“在外面，让我们打一架决定今天吃什么，做好了再喊他。”
惠：……
这是一个魔幻的世界。
“难得见一面，想吃的话就都做一点吧，五条老师应该不会……介意……”
等等，人呢？
在他发表看法之前，虎杖和钉崎已经扎进开放式厨房里，你帮我洗土豆，我帮你切生鱼片，好不和谐。
惠：……
他最不应该花时间去理解的，就是这两个人的脑回路。
忽然，惠听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两罐冰可乐一左一右贴上他的脸，伴随着愉悦的笑声：
“大惊喜！”
惠：！
救命啊这个魔幻的世界！
捂着脸咬牙切齿：“不要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五条老师。”
五条悟完全没有被教育成功的趋势，拉开拉环将可乐塞进他手里，紧接着就到厨房如法炮制地亲切和学生们打了招呼。
……
算了，至少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野千岛和他们相处得也不错，手上已经拿了一柄小锅，大概是又要做她擅长的鸡排。果然自己还是也加入——
咦。
刚要抬脚走向厨房的惠，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人，陷入沉默。
“伊澄……小姐？”
厨房里的嬉笑一静。
伊澄看起来也很意外，因为她不仅赤着脚头发也是湿的……
伏黑惠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察觉他的回避，她低头看看，了然：“我去换件衣服。”
五条悟的眼神一暗。
伸手揉揉虎杖和钉崎的脑袋：“那么今天的午饭就交给各位优秀咒术师们啦！”
目送他们走远，咒术高专三人组展开了一场久违的眼神交流：
——所所所以那件衬衣真的是五条老师的吧！！
只有小野千岛，在哼着歌专心煎鸡排。
午饭果然很愉快，愉快就愉快在小野千岛这个勇士对特级咒灵的压倒性力量完全没有概念，对着伊澄全程星星眼：
“再怎么说变成碎片飞走也……但是要怎么保留意识呢？”
“这种奇怪的构成，身体不会很硬吗，走在路上不会觉得硌到吗？要怎么牵手和拥抱呢？”
伊澄对这种女孩子之间亲密交谈的氛围好像很享受，非常认真地思考了每个问题：
“只要碎片不是过于零散，保持意识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触感的话，好像和大家没有什么差别。”她捏捏自己的手，感受一会，注意到小野千岛的热切，将胳膊大义凛然地递过去：
“要摸一摸吗？”
——递过去，是真的递过去，因为惠眼睁睁看着半截胳膊整整齐齐地从伊澄身上脱落下来，接过去的小野千岛完全没有对这种诡异景象感到任何不适，不如说好像更激动了……
现在正在兴奋地和伊澄一起对比拿下来和接上去有什么区别。
惠：……
救命啊这个魔幻的世界！
偏偏虎杖和钉崎这两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迷恋上凑热闹，独留他自己如坐针毡——
完全不想当着五条老师的面研究他们的日常生活啊喂！
吃过饭后，他们果不其然又负责了洗盘子环节。之后又逗留了一会，要离开的时候，却只看见五条老师一个人。
“那个……伊澄小姐呢？”
“她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五条悟毫不避讳，“偶尔会有新人咒术师需要帮忙，或者别的突发状况。”
惠心念一动：这大概就是小野千岛发现的，那些不完整报告书的由来吧。
但今天的氛围完全不适合提起这件事，果然还是找机会再说吧。
虎杖和钉崎今天都没有让监督跟来，装模作样地蹭到惠的车旁边，一唱一和：
“哇~好漂亮的车~”
“不知道多么厉害的咒术师才有荣幸坐在上面呢~”
惠：……
摇下车窗，叹气：“上来吧。”
…
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伊澄原本想绕到正门，忽然发现卧室的窗户并没有关紧。
这个时间，他肯定已经睡熟了。
伊澄趴在窗边看了一会，果断在偷溜进去和找一间别的屋子之间，选了前者。
看一下就走！
碎片从外套中抽离，顺着窗户的缝隙偷偷潜入，在窗边汇聚成完整的人形。
借着月光看了一会——
原来她不在的时候，五条悟的睡相这么好吗。
那前几天就不要总抢她被子啊可恶！
刚要走，突然被拉住手腕向后拽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卷到了床上。
伊澄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我以为你睡了。”
五条悟的呼吸贴在她后颈，缓了几息才回答：
“嗯，的确。”
——那就是被她吵醒了。
虽然这么想，伊澄并没有感受到多少负担。硕大一只咒灵在旁边虎视眈眈，五条悟都注意不到的话，那她大概需要担心自己的咒力是不是下降太严重了。
伊澄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五条悟却睁开了眼睛。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将近三点，她这次离开了九个小时。
多数时间，他们并不会追问对方去了哪里，做些什么。不少任务甚至并不能见光，整理成工工整整的报告书摆在高层的桌面上。
只要没有偏离他们最初的方向，就够了。
话说回来，已经很久没有耗费她这么长时间的事件了。直接问的话，她大概率也不会全盘托出，肯定又会把关键地方糊弄过去。
晚点还是联系一下当地协助的咒术师们吧。
这么想着，五条悟将人揽紧了些。
今天伊澄还没来得及穿睡衣，反而让他很有实感。
她就在身边的实感。
…
好不容易将虎杖和钉崎送到目的地，伏黑惠看着似乎依然精神满满的小野千岛，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她没能解决好报告书、拯救世界的失落。
惠清清嗓子：“那个，关于报告书——”
“哦！您说这个！”小野千岛语调欢快，“我和伊澄小姐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续会安排时间一起对过去的记录进行补充；并且得到了保证，伊澄小姐说新报告也会尽量符合规范的！”
惠：……
嗯？
目光复杂：“交换联系方式……什么时候？”
“您尝了一口我煎的鸡排，表情充满一言难尽的时候。”
惠：……
再开口时带着一丝钦佩：“但那可是咒灵，和她单独相处，你不害怕吗？”
“您可真会开玩笑，惠先生。”小野千岛微笑着说，“当然害怕啦！”
惠：……
惠：？
“那你……”
“但这是我的工作啊！我的使命就是保证历史记录的完整，协助大家整理各项细节工作——”
“这可是我拯救世界的唯一方式呢！”
惠：……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钦佩反而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