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着钟悦的阵法从两军阵前飞过，乌金的将士皆瞠目结舌，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黎九川并非想故意折辱钟悦，但若想战事尽快结束，就必须让乌金断了念头。如今他们的女皇被擒，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郭凛握紧了拳头，他曾设想过很多次自己的结局，却没想到竟会如此。

    “乌金啊......”

    他自认不是什么忠臣良将，却仍为乌金肉眼可见的结局叹息。

    “放了我皇！”

    他怒目瞪向黎九川，明知是垂死挣扎，却总要做一做。

    黎九川运起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播散到四面八方：“乌金挑起战争，落得今日的结局也算自食恶果。”

    “当然，你们还可以继续抵抗，但那只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一棵巨树从两军之间的空处拔地而起，浓郁的木元素让在场的人身心舒畅。乌金这边的士兵却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坤舆仍有灵力的支持，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会运用灵力的修士。

    局面，已经很明朗了。

    黎九川带着阵法退入后方，朗声道：“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可以保证投降后乌金的臣民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他身后，郭凛一脸哀戚，幽幽地叹了口气。

    钟悦被困在阵法中，曾经张扬的面容已经变成一潭死水。

    “你为什么不杀我？”

    黎九川答非所问：“我是骗你的，祁鸢的尸首好好的，只是他父亲不肯让他下葬。”

    闻言，钟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扑到阵法的边缘，却被光柱弹了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你可以去看看他。”

    黎九川将她带到祁鸢尸体存放的地点。他静静地在冰棺中睡着，已经失了所有血色，曾经白皙俊美的面容有些紫黑，结了一层冰霜。

    老汉痴痴傻傻地坐在棺前，口中不住哼唱着他曾经给幼年时的祁鸢唱过的歌谣。几天了，他不让任何人靠近冰棺，也不让祁鸢下葬。自从痴傻之后，他唯一的执念就是让儿子永远留在他身边。

    看着祁鸢冰冷的尸首，钟悦不自觉地伸出手，虚虚地描摹他的眉目，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黎九川说的对，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想当皇帝，仅仅是出于内心的不甘。倚仗师父和灵力，她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她从来没想过，得到皇位之后该怎样做好这个皇帝。

    她太心急了，急于发动战争建功立业，让世人真正认可她这个女皇。

    看着祁鸢的尸首，她突然就明白了失去所爱之人的心痛。曾经在她眼里低贱不堪的人命化作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她的心窝。

    钟悦向来自负，从不会说出后悔这两个字。但是现在，她捂住脸泣不成声，也许她真的错了。

    黎九川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如果是你胜了，痛哭流涕的也许就是我了。”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只是想告诉你，战争只会造成生离死别，让这片大陆千疮百孔。所以，我一定会阻止它。”

    钟悦身子微颤，她知道黎九川说的是对的。如果今天她胜了，是绝不会对自己做出这些剖析的。

    黎九川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真相，我必须告诉你。”

    他将虚灵子的真实身份及他的疯癫计划和盘托出，包括他在两国之间安插的棋子。坤舆这边，是他；至于乌金那边......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钟悦有些失神，她喃喃地道：“这么说，我并不是她的转世？”

    黎九川默默点了点头。

    钟悦眼中的泪落得更加汹涌了，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原来，都是一场美梦啊！”

    也有可能是噩梦，毕竟她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虚灵子的特意安排。一旦戏散了，梦醒了，即使是主角，也要退场了。

    钟悦笑得喘不上气，过了好久才逐渐平复。

    她揩了揩眼角的泪，淡淡地说道：“就由我来决定自己的下场吧，请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在通知黎九川。

    黎九川沉声道：“可以。”

    钟悦脸上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对着那痴傻老汉喊道：“他已经不在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老汉喃喃地说道：“不，他还会复活的。我再去求求那两尾灵鱼，他一定会复活的！”

    钟悦无奈，示意黎九川给她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一篇遗言之后，她周身运起灵力。火灵力自噬的一瞬间，她眷恋的目光还在凝视着祁鸢。她不知道有没有下辈子，也许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她的肉身早就在火芝山燃尽了，如今，她只是放弃了自己的灵魂。灵魂被火灵力吞噬之后，她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感受到钟悦气息的消失，黎九川撤去双鱼阵，将其中残余的火灵力放了出来。火灵力一摆脱双鱼的桎梏，直奔冰棺而去。

    像是要将最后的力量燃尽，这股灵力炽热无比，冰棺很快就化成了水。老汉的发肤和衣袍都被燎着了，但他就像不知痛一样，猛地往火里扑去。

    大火燃起只要一瞬间，等到黎九川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眼神带着哀求看向那两尾灵鱼，灵鱼摆了摆首，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让他去吧，从此就解脱了，再也不用在这世间煎熬了。

    大火将一切焚得干干净净，灵力回归世间。在灰烬中，也许会长出新的花朵。

    黎九川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幸好小水滴醒了过来，帮他唤来了两尾灵鱼；幸好天地灵力已经恢复......否则，这关就险了。

    叶歌仍在昏迷中，剩下这些烂摊子，他总要担起来的。他要做一个合格的君王，首先就要妥善解决眼前的战祸。

    数月之后，叶歌总算在睡梦中悠悠醒转。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应该没有一千年吧？

    她睁开眼睛，猛地一起身，却因身体虚弱又跌了回去。在她床前打瞌睡的阿呆一下子惊醒了。

    “叶子，你醒啦？快来快来，叶子醒了！”

    被它这么一呼唤，叶歌的床前一下子围满了。她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意识才清醒过来。

    阿呆、小水滴、娃娃、缩小的树王......没有他。

    得到消息的黎九川匆匆赶了过来，却不敢看叶歌那失望的眼神。

    “叶姑娘，也许，他明天就回来了，也许后天......就像我们每天都在等你哪天会醒，结果你今天果然就醒了。”

    叶歌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示意自己没事，在场的气氛却更加哀伤了。

    “我饿了，想吃好吃的。”

    看到大家因为她而情绪低落，叶歌心里很不是滋味。适当透露出自己需要照顾，让他们忙起来，不愉快的情绪就会抛之脑后了。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拿！”

    只要能吃下东西，身体恢复得就快。没过几天，叶歌的气色就好了很多，脸上也有笑模样了。所有人都尽量避免提起那个名字，他们知道她在等他，并期盼着那一天尽快到来。

    在这之前，一切回忆都是伤疤。只有那人出现，伤疤才会变成鲜红的玫瑰。

    伤好之后，叶歌带着阿呆和小水滴跟黎九川辞别。她想在大陆上继续游历，穿过来之后，她其实并没有好好逛过这里。

    黎九川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她现在急需疗伤，游历当然是换换心情的好方法。所以他并没有试图阻止，只是叮嘱她小心。毕竟这片大陆才刚刚结束战乱，虽说他对虚灵子的旧势力进行了一番清洗，但难免还会有不稳定的因素。

    娃娃和吱吱待在一起，树王也自愿留了下来，在兴平城休养生息。有他的灵力庇护，坤舆最近诞生的婴儿个个机灵可爱。

    自从天地灵力恢复之后，阿呆和小水滴的修为突飞猛进，小水滴也能说话了。只不过，它一开口，叶歌曾经想象过的温柔水精灵的形象彻底颠覆。

    现在小水滴最爱做的事就是千方百计和阿呆斗嘴，像是要把一千年里憋着的话全部说出来。

    有他们在身边叽叽喳喳，叶歌感觉没那么孤单了。她知道，它们只是想哄她开心而已。可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时候，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她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想和那人分享，可最终都是她自己落寞地勾了勾嘴角。

    最近倒是发生了件新鲜事。她在乱匪手中救了个小美人儿，和秦嬴认识她的时候一般岁数，也就十六七岁。不过性格可是大不一样，那小孩儿竟意外地活泼开朗，整天有说不完的话。

    救下他之后，叶歌本想将他就近安排在附近的城郭，还特意交代了城主代为照顾他。谁知，刚走几天，小孩儿就自己留书出走，跟了上来。

    叶歌甩了他几次都没甩掉，只能带着他继续上路了。等回到兴平城，一定给他找个严厉的老师，好好教一教。

    小孩儿眨着大眼睛，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委屈地说道：“我能拜你为师吗？”

    闻言，阿呆和小水滴纷纷翻了个白眼。

    叶歌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不收徒弟。”

    小孩儿扁了扁嘴：“可我还小，我还听话。”

    叶歌：“不收。”

    “我长得好看！”

    “那也不收。”

    说完，叶歌就不再搭理他，自顾自调息。只要她变得更加强大，说不定就能捕捉到一丝魔力的气息。

    小孩儿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连续赶了几天路，叶歌有些累，便找了家馆驿，早早就歇下了。小孩儿却看着窗外的月光，死活睡不着，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他心烦气躁地翻了个身，一不小心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借着月光看去却是一个黑色的小绒球。他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见它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上手把它捧了起来，凑到脸前仔细观察。

    “Hello......”

    小黑球“脸上”冒出红森森的光，似乎是它的眼睛，同时咧出一嘴白牙，怪声怪气地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一拳打了过来。

    “就TM 你想拜我师尊为师啊？”

    小孩儿吓了一跳，连忙想把它扔出去，却感觉自己被黏住了，怎么也甩不开。

    第二天一早，小孩儿哭爹喊娘地要跟叶歌告别。

    叶歌看了看他脸上些许青紫的伤痕，又看了看阿呆和小水滴，它们俩也是一头雾水。没办法，叶歌只能给他写了封信又留了点盘缠，指点他去兴平城找黎九川了。

    这段时间，哪里都走了，哪里都逛了，也没发现魔力的踪迹。

    叶歌沮丧地呼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地方她没去，她不敢，要是那个地方也没有魔力，就说明魔力真的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阿呆、小水滴，下一站咱们去无尽崖吧。”

    这一路她买了不少东西，得赶紧回去布置一下。说不定明天一睁眼秦嬴就回来了呢。

    阿呆和小水滴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无尽崖还是那副老样子，没什么生气。叶歌下到崖底，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实没什么魔力波动，眼神中略有些失望。

    很快，她就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开始种植花草和树木，努力把这里改造成她理想中的家的模样。

    她走进大殿，仔细端详着里面。就是在这里，秦嬴唤醒了本体，他们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大殿冷冷清清，跟他们走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圆形的玉质床榻上，似乎还残留着秦嬴身上的气息。叶歌突然感觉很累，脱下鞋履在床上躺下，企图能感受到一丝魔力。

    谁知，魔力没感觉到，枕头下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在涌动。

    她不动声色，伸手往枕下摸了摸。摸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后，她先是一愣，随后便不动声色地控制住身上的颤抖，闭上了眼睛，也掩住了眼中那几分狡黠的光。

    睡饱之后，她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阿呆、小水滴，咱们走吧！”

    阿呆和小水滴在外面布置得正欢快呢，不解地看着她，居然这么快就要走？

    叶歌笑了笑：“我觉得嬴嬴说得对，剩下的日子那么长，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丧下去。”

    “回去找黎九川，他认识的美男子多，让他给介绍十个八个的，不够再说。”

    阿呆和小水滴已经彻底懵了，叶子该不会是伤心疯了。

    叶歌却不管它们怎么想，自顾自地盘点起了兴平城里的美男子。从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一直说到黎九川他表弟。越说越来劲，就像她真亲眼见过似的。

    “不行，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小黑球气得发疯，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从柱子后面飞了出来。

    叶歌面色一沉，一把把它抓了过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再躲，我就找一百个，再也不要你了。”

    说完，两行清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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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结，码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