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没什么指向性，景晴不好接话，只得默不作声。
萧雾也仿佛没听见，不作反应。
两人都没理会小男孩的童言无忌，分别牵着他左右手，安全地把他送回了家。
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进了一个略显破败的院子。这里只能用荒凉来形容，院子里种着的菜叶有些枯萎，土壤看起来很久都没松动过了。
墙上挂着成串晒干的辣椒和苞米，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苦涩的味道，淡淡的却难以让人忽视。
“我已经到啦，”小男孩回身鞠躬：“谢谢哥哥姐姐送我回家，我妈应该睡了，我就不邀请你们进来坐了。”
“小绪，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虚弱的女声传来，随即屋子里掌起了灯，本就不大的院子瞬间灯火通明。
景晴和萧雾对视一眼。
弱不禁风的小绪妈妈走了出来，她面色枯黄，形如枯槁，只从凹陷的眉眼和纤细的腰肢，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
“两位是？”
小绪凑上前，“妈，你怎么还不睡？哥哥和姐姐是买花的客人，怕我一个人有危险，就送我回来。这个大哥哥还买下了我所有的花呢！”
闻言小绪妈妈投来了感激的眼神，萧雾摇摇头，没说什么。
景晴上前搀住女人，“阿姨，我扶您进去躺着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两人进了卧室，景晴扶着小绪妈妈躺下，给她盖上了被子。
“您歇着吧，小绪已经安全送到，我们也该走了。”
小绪妈妈拉住景晴的手，说：“姑娘，谢谢了。小绪这孩子命苦，俺得了烧钱的病，他爸为了给俺治病，在矿下没了。俺们娘俩孤儿寡母，赔偿金也一直没个说法。”
景晴听得心生愧疚，她居然误会小绪爸爸不负责任，实在是太狭隘了。
小绪妈妈继续说：“没钱住院，就被医院撵出来了。其实俺早都不想活，实在是疼得厉害。就怕小绪这个娃啊，一个人活着可怜。”
景晴心头一紧。
“阿姨，天无绝人之路，难道您不想看小绪出人头地，成家立业的一天么？千万别想不开，小绪他只有你了。”
小绪妈妈点点头，干咳了两声：“俺知道，俺不会寻短见了。你跟那个小伙子，都是好心人，老婆子祝你们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萧雾坐在大厅里，小绪端来了一杯水，屋子里的声音时不时落在他耳中。
他蹲下身，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小绪是好孩子，一定要照顾好妈妈，千万，千万别让她一个人。”
不知为何，萧雾的声音都染上了一丝哽咽。
小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萧雾又说：“学业别荒废，去把课本拿来，哥哥看看。”
小绪转身进屋翻作业，景晴刚好出来，瞥见萧雾把一沓钱垫在水杯下面。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两人心照不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绪的家。
萧雾把景晴送到公交站，一辆985正好驶来。
985是景晴回家的直达车，坐二十几站就到家了。她小跑了两步，气喘吁吁地赶上了。
“晚安，萧先生。”
上车前，景晴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望向萧雾：“对了，小绪的妈妈祝你得偿所愿，心想事成哦。”
说罢她上了车，萧雾目送公交缓缓开走。
祝他得偿所愿，心想事成么？
萧雾自嘲地勾了勾唇，听过千万遍这句话，只是从未成真。
*
回到家，已经深夜了。
景晴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煮了碗芝麻馅的汤圆放在电脑桌上。
她打开笔记本，一边吃汤圆，一边看萧雾的历年比赛集锦。
从两点多看到五点多，外边都要破晓了，景晴也没看到哪次受伤，能让他胸前留下那么长的一道疤痕。
那伤口都足以致命了。
快到七点的时候，景晴终于考古到他十八岁时参加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她之前手误转发给萧雾的那次。
在那么早期的视频里，就可以隐约看到那道伤痕了。难道，这伤是他在松高读书时留下的？
没找到答案，景晴吃早饭时都心不在焉，没吃几口母上大人又发话了。
“景晴，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正好21号有空，那天又是周末，我想着你们两个可以见一见。”
景晴头皮发麻，该来的总会来，躲是不可能躲得掉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来个痛快呢！
她说：“好，时间地点请母上大人安排，小的保证准时赴约。”
吃过饭，景晴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宿舍。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点开看了看。
【雾：下周末有空么。】
景晴刚想回复有空，蓦然想起刚才答应的相亲局，刚好也是同一天。
【冰激凌甜景：抱歉啊，萧先生，我那天有约了。】
【冰激凌甜景：家里给安排的相亲，不去不行。】
对话框上头不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等了很久，一个字都没有发来。
*
萧雾眼神游离，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寒辰发来了消息。
【寒辰：在？】
【寒辰：二十一号你有空参加一个仪式吗，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萧雾懒得回。
【寒辰：好哥哥，费用我全出，你只负责快乐。】
【寒辰：你听我说，运气好等活动结束以后，你还能获得一张国家级的证书。】
见寒辰态度如此放低，全无往日的潇洒不羁，萧雾更加笃定，这里面水太深。
【雾：说人话。】
【寒辰：好吧，就是21号我有个相亲，我妈逼着我去见那姑娘。说是她手帕交的女儿，差点就指腹为婚了！我思来想去，这怎么着都是一段孽缘，所以我得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真能扯。
当红爱豆跟素人相亲？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八卦杂志周刊和娱乐记者能编出一卡车黑通稿。
放眼整个娱乐圈，这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寒辰需要相亲，无异于比尔盖茨要考计算机证，余华要上写作培训班。
萧雾没打算搭腔，谁知道寒辰继续自说自话。
【寒辰：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妈本来就惦记着让我退圈，跟她中意的女孩结婚过日子。】
【寒辰：我要是不去，她又给我来不活了那一套。可我要是去了，我就得被钉在头版头条上，抠都抠不下来。】
以寒辰的流量和咖位，一旦被拍到就是重磅级的新闻，经纪公司和公关团队都抑制不住的那种。
更何况他就算不怕付违约金，不怕公司施压和雪藏，粉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足够把他淹死了。
【雾：非找我？】
寒辰出道好几年，团队十分庞大，工作室里不可能连一个男性都没有吧？
随便谁去应付一下，走个过场就得了。
【寒辰：如果那么容易，我还用得着求您么？！！】
【寒辰：我妈拿了我玩板比赛训练的那些照片给人家看的，随便找个人货不对板，不懂极限运动，穿帮了怎么办？】
萧雾无语。
【雾：难道我跟你是双胞胎？】
寒辰那边久久地静默，似乎也在为萧雾的逻辑感到迷茫。
片刻后。
【寒辰：照片都是背影，或者遮脸的，关键在于得懂长板。】
【寒辰：你去了爱怎么撩怎么撩，你想怜香惜玉就请人姑娘吃饭，送人姑娘回家。要是想为你那白月光守身如玉，去了就随便找个借口，把这事儿搅黄了！】
寒辰不厌其烦地说着，萧雾冷冷地瞥着手机。
【雾：不去。】
寒辰那边直接用跪求的表情包刷屏了。
【寒辰：我这儿有人姑娘的照片，我觉着你还是先看看，万一真香了呢？】
【寒辰：图片】
萧雾本打算锁屏清静下，却猝不及防收到了寒辰发来的照片。
一片烂漫的桃花林中，景晴穿着纯白的百褶连衣裙，阳光从缤纷的落花缝隙中透了进来。
她无意看了眼镜头，小鹿般的眼睛弯弯，几片桃瓣掉落在她的高马尾上。
景晴逆着光，露出灿烂的笑容，浅浅的梨涡让人不由得心神荡漾。
时间如同静止般，他甚至连轻轻吹过的穿堂风都感受不到。
萧雾一时失神。
寒辰还在等萧雾答复，直接打来电话，结果被无情挂断。
【寒辰：？】
【寒辰：发生甚么事了？】
【雾：我替你去。】
【寒辰：呃……你也太见色起意了，你白月光要是知道，估计要气得打人。】
萧雾抿唇。
【雾：既然你想去，我就不代劳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寒辰：我开玩笑的，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御姐挂的，没想到你喜欢这种。】
【寒辰：你刚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哪儿去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看上人家元气少女了？】
【雾：什么元不元气的，主要是为你的事业着想。】
寒辰无语。
【寒辰：注意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