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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燕息

    谢绫脸上还糊着几道血痕,被她方才胡乱抹开的,如今已然干成了东一块西一块,除了看着震撼了些,倒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章管事见谢绫没有反应,忙代而回答:“劳小侯爷挂怀,我家小姐无碍。”

    “那便好。”秦燕息不经意间扫了眼谢绫的手,却没有多说什么,脸上仍带着浅薄笑意,“千金调换一案,我亦有所耳闻,想来这位便是贵府失而复得的三小姐了。”

    章管事应道:“家丑外扬,小侯爷见笑了。”

    “此言差矣,千金复得,实乃佳话一桩。”秦燕息笑着看向谢绫,“何况白日里一见崔三小姐,便知是个妙人,倒令我一见如故。”

    他缄口不提二人方才遭遇刺杀一事,只说起了白日里的一面之缘。

    章管事面皮微微抽了抽,谁不知这秦小侯爷是京城一等一风流纨绔人物,言行轻佻是常态,如今崔府才刚认回的小姐,他竟也要撩拨一番。

    而被他“撩拨”之人却是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过。

    谢绫大半心神仍被阿青的死亡牵扯着,秦燕息说的话也不像是要她回答的样子,因此只是顾自沉默着。

    章管事扶住了她,对着秦燕息道:“我家小姐今日受惊不轻,礼有不周之处还望小侯爷见谅。”

    秦燕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一旁,苏子瑄召来了驿站提领,问了几句话后,朝秦燕息这头道:“火势得控,应当不会再蔓延开去。这驿站后头还有几间偏舍可供歇息,只是空间有限,怕要委屈小侯爷和崔小姐了。”

    “无妨。”秦燕息仰头看了看天,呼出一口寒气,“有一隅遮身即可。”

    情势如此,章管事自然也是没有话说,向秦燕息和苏子瑄二人俯了俯首,“如此,我先带小姐去休息了。”她拉着谢绫要走,谢绫的脚步却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她低头看着阿青尸首。

    章管事会过意来,目光飘忽着从死去的阿青身上掠过,对谢绫道:“这位……姑娘的身后事,小姐交给我便是。”

    谢绫仍是一动不动。

    章管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姐,事到如今,人死……不能复生啊。”

    谢绫眼皮微颤。

    这句话,她已听过两次,如今是第三次,宣告着她身边的人,全都离开了她。

    她自幼时中毒病愈后便七情淡薄,难以对人之生死感怀哀伤。如今只觉得自己行在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上,令她顿生空茫。

    *

    第二日雪停了,旭日初升,照亮了驿站主馆焦黑残垣。

    谢绫坐在马车内等候,耳畔回响着章管事在无人时与她的告诫。

    “你我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章管事暮气沉沉的双目凝视着她,“如今只要我不说,你就是崔府的千金小姐,而你既然一开始作了谎,想来是有所求的,只要你安分守己,从此便可安享荣华富贵。”

    有所求。

    谢绫确实是有所求。

    逝者已矣,她如今也只有顶替了阿青的身份,才有机会完成心中所求之事。

    但是她还是心中有疑,看向章管事,“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她眼神透亮,黑与白边界分明,仿佛世间一切也都在她的注视下化为黑白二色。

    章管事微微避开了她的眼神,若是谢绫多懂一分人性,便能看出其中的心虚不安。

    “你可莫装糊涂,此事在我手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你当我能讨得好去?”章管事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叮嘱谢绫,“记住,你我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番回程我会将府中人事告知与你,回府后你切记谨言慎行,勿要行差踏错半分。”

    “你放心,昨夜里我已命人去寻来棺木。那位姑娘的后事会有专人妥善操办,寻一风水之地令她落葬。”

    ……

    车外传来一声马匹嘶鸣,打断了谢绫的思绪。

    她掀起车帘,只见秦燕息翻身骑上了昨日她在门外见着的那匹白毛黑蹄的高头骏马,拉着缰绳在原地踏了几步。

    秦燕息顾盼风流,双眼轻扫就瞧见了谢绫。

    他唇畔带着如沐春风笑意,驱马来到马车边,微微俯下身对着谢绫。

    “崔三小姐可是与我有话要说?”

    谢绫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秦燕息故作讶然,“那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是瞧着我好看么?”

    若是章管事在此,怕是脸都要绿了。

    谢绫眉梢一动,看向近在咫尺的白马,诚心诚意道:“你的马,它很好看。”

    “……”秦燕息微微一哂,挑眉道,“算你有眼光吧。”

    谢绫又问:“它叫什么名字?”

    “它啊——”秦燕息揉了揉白马的双耳,语带宠溺,“它叫小兔。”

    若是马能多生一对蹄子,此刻必然捂起自己耳朵不忍卒听。堂堂名马玉狮骢,自从五年前被圣上赐给秦燕息,便有了这么一个从此让它在京城同类里抬不起头来的名字。

    谢绫点点头,“很适合它。”

    秦燕息立刻赏给了她一个知音难觅的眼神。

    小兔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踢了踢蹄子。

    秦燕息顺了顺它的毛,歪着头看向谢绫,“看样子崔三小姐没有其他话与我说了,我却有句话想问你。”

    谢绫:“什么话?”

    “其实也没什么。”秦燕息直回了些身子,在谢绫略带几分向往的目光下继续轻轻抚摸着白马柔顺的鬃毛,语气随意,“你觉得昨日的白棋,下得怎么样?”

    谢绫反应过来,昨日里的棋局立时在她脑海中纤毫毕现。

    秦燕息执白,苏子瑄执黑。

    谢绫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最后尽量用自己能想到的委婉措辞道:“下得不怎么样。”

    秦燕息失笑,又问:“那黑棋呢?”

    谢绫依然是昨日的判断:“比白棋强,是不该输的。”

    “可是他却输了。”秦燕息意味深长地看着谢绫,“你与京城里的人都不同,但是你马上就要看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京城里有很多会下棋的人,但是他们都知道,胜负不在棋中,而在棋外。”

    谢绫不吭声——她没听懂。

    秦燕息不再多言,牵动缰绳调转了马头,朝她笑道:“就此别过了,崔三小姐,有缘再会。若之后真的遇了难事,可来城东秦侯府——”他止住话头,故作头痛地摇了摇头,“算了,你能遇到的多半是些内宅之事,小爷我不便掺和,你自求多福吧。”

    谢绫听不出他语中玩笑,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

    秦燕息笑了一声,策马离去。

    苏子瑄与几名侍卫已骑马等候在不远处,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望着别处看风景,对秦小侯爷临走前还要与新认识的官家小姐“依依话别”之行径已然习以为常。

    谢绫看着秦燕息的背影,莫名觉得,二人仍会再次相见。

    接下来的路程一路顺利,谢绫在马车内听着章管事耳提面命。

    “……京城不比你们乡下,除了要守府内规矩,在外亦得恪守礼规,以免冲撞贵人。”

    章管事喝了一口茶,看着谢绫一副木愣愣的样子,暗自在内心摇头——谢绫这般出身的进了京城等于是白纸一张,若是与她详细说明所有人事关系、各路礼法,她也根本不可能记得住,自己已拣了最重要的说,但这小姑娘看着就是一副不机灵的样子,想来怕是已经云里雾里。

    章管事叹了一口气,“记不住便算了。念你出身……老爷夫人应能体恤,细处的规矩,进了府慢慢学吧。”

    谢绫道:“能记住。”

    虽然有些部分她听不太懂,但是章管事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对她倒不是什么难事。

    章管事只当她随口应下,也不戳穿她,没什么笑意地抬了抬嘴角。

    谢绫突然问道:“我说那位秦小侯爷棋下得差,算冲撞他么?”

    章管事撇着茶盖的手一顿,眼中带着几丝讥诮看向她,话语却是答非所问:“秦小侯爷实非凡人,我劝你还是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谢绫呆了呆——她只是听完了章管事的说教,想虚心求教一下自己此前与那位看起来颇有来头的小侯爷之间的对话是否有不妥之处,却不明这为何算是“不该有的心思”。

    章管事在一旁冷然道:“你应当也是知道了,秦小侯爷是已故西嵬侯独子。先西嵬侯当年与圣上情同手足,为守鹿沙关战死,圣上体念旧情,视小侯爷为己出,侯府中一应用度皆比肩宫中皇子。小侯爷这样的身份,日后自然会由圣上为其指婚。更何况这位小侯爷……一表人才,颇有风流之名,已有不少高门贵女对其青眼有加,你觉得自己比之她们,可有过人之处?”

    谢绫正想说话,马车停了下来。

    章管事挑起帘子朝外头一看,回头看向谢绫,“我们到了。”

    像是不放心似的,她抓住了谢绫的手腕,最后强调了一次,“可千万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好自为之。”

    谢绫点了点头。

    崔霆身为礼部尚书,官拜二品,府邸虽非富丽堂皇但从外头瞧起来也是十分体面,大门上方金匾高悬,门前一对石狮威武不凡。

    谢绫下了马车,视线先是被街上盛景吸引了去。

    她从未进过京城这般繁华地界,宽阔的街道两旁高宅别院林立,地面由大块白石铺就,整齐笔直,绝非流云镇那高低不平的碎石路可比。

    随行仆役上前敲门通报,不一会儿,只听传来吱呀一声,两扇朱红大门缓缓敞开。

    “走吧。”章管事道。

    谢绫回过身看向正前方,眼前这座陌生的府邸的全貌即将向她展开。

    她沉下眉眼,跟在章管事身边,一步步走入了即将到来的全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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